第九十八章
雲羿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沒有再發表任何的意見了，他聳搭著個腦袋。
洛凡安觀其神色，卻見他一直蹙著眉頭。
這樣的神情在雲羿的臉上，洛凡安曾經觀摩過很多次，但是沒有一次如同現在這般讓她心中沉了下去。
那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就好像一根稻草，綁著一塊落石，隨後由著石頭一起沉到了湖底處。
“你若是當真放心不下，當真想要去的話……那便去吧……我是不會說什麽的……”洛凡安壓著嗓子道。
因為也許隻有這樣，她才不會暴露出自己已經有些哽咽的聲音。
她也逐漸明白了，漠華的女人啊，一生當中就是要走出這麽一步——明明心裏嫉妒得要死，但還是挺直了胸膛，硬逼著自己偽裝大度，全做一些自己所不想做的事情。
從前邵夫人被入納的時候，母親也是這樣。在婚禮上，小小的她抬頭瞅著自己的母親。
皇甫語柔那天臉上始終掛著得體的微笑，不張揚，非常大度。但這樣的假麵具般的笑容能夠騙得過所有的大人，卻騙不過年幼的她。
她當時隻是覺得，母親的臉上被膠水黏住了，黏出了一個非常不在然的笑容。若是扯去這層膠，那皮子下的表情絕對是憤怒地讓人震驚！
而就在今天，洛凡安也體會到了這種無奈的感覺。她強迫著自己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過是去看一眼已經昏迷不醒的龍心罷了，他們二人已經沒有任何的理由在一起！雲羿不會原諒龍心的.……可不舒服，便是不舒服……這種強烈的反感並不來自於這個舉動.……而是雲羿發自內心的關切.……
一個男人隻有真心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才會無視她一切的錯誤，依舊選擇關心她的生死安危。
“凡安.……”雲羿搖搖頭“若是你想要去，便去吧.……我說過的話，絕不會食言！”
他走出兩步之後洛凡安突然在後頭叫住了他，苦笑道“當年，你把我關在後莊的時候，那時候，你什麽都不知道，一切的真相隻是停留在我背叛了你！而那時，你也說過，此生不會再見我……可後來呢？”
雲羿停住了步子，卻沒有回頭“我承認，那次是意外……”
“那這次呢？”洛凡安咬著嘴唇“這次，會不會也是一個意外呢？”
雲羿仰著腦袋，似乎是想要看看房頂，也似乎隻是想疏通一下筋絡，他咳嗽了一聲，帶有些遺憾地說道“這次……不會再有什麽意外了……那龍遜到時候把東西帶來之後，我就將龍心還給他便是，此後，這個女人，便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沒有給洛凡安任何再次詢問的機會，打開門之後便走了出去。
大門被打開的一瞬間，一束光射了進來，照得雲羿的身影也開始黑得有些泛藍。然而隻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腿便跨了出去。緊接著，那束光就斷了源頭，別門再次切斷了。
“逃避……”雲容看著自己大哥的背影淡淡地說道“大哥每次碰到此類事情的時候，都是這般選擇……對你也是這樣，對龍心……也是這樣。隻是曾經，當所有人都說你是個蕩婦，讓他不要輕易留你的時候，我心中還是存了疑慮的。以為以大哥對你感情，這麽做不足為怪。隻是龍心.……她有這樣的能耐，倒是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
洛凡安扯了扯嘴角“可能不是龍心有能耐.……而是你大哥他，太過重感情。所以一切熟悉的人，都下不去手.……就好像當年，倘若他能狠得下心殺了我，那現在可能就不必操心這麽多了……”
“也許吧……”洛凡安麵無表情地說道。隨後轉身朝著雲容“對不起……容兒……\"
“對不起？”雲容揚了揚眉毛“你何曾做過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這句話從何說起？”
洛凡安搖了搖頭，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你是為了曲瑾彧在和我道歉？不需要.……他本和你沒有什麽關係，你也是被他利用的人。有一句話說得好.……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不是這樣的！”洛凡安一下子打斷了雲容的話語，她斂著眉目，繼續說道“按照龍心的說法，曲瑾彧……是我同母異父的哥哥，他冒犯了你，我自然是覺著對不起你……但這不是事情的關鍵……召樓他是我的親弟弟，可他不信你，這卻是我和你道歉的主要原因。”
雲容抽了下鼻子，隨後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做了個深呼吸，用一種近乎嘲弄地語氣說道“洛召樓？”
她轉過身去，撥弄了一下自己鬢邊的頭發，那長長的裙擺在地上拖出一個彎彎的弧度。她那瘦弱的身軀就這樣筆直地挺立著，昂著腦袋“我不稀罕.……”
“我知道你生氣！知道你氣他不相信你.……但是容兒你放心，召樓那邊，我會去說清楚！召樓隻是誤會了，他若是知道這件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個樣子，事情一定會有轉變的！”
“不必了！”雲容笑著打斷了她“我說了……碎了的東西，就是碎了。無論它是被人打破的，還是由於時間的推移被風化的，總之，變了的東西就難以恢複到從前的模樣。是……洛召樓他的確是誤會了我，的確是誤會了裴鑠，但那有什麽關係？凡安姐姐？你還記得當年那個相士為我們合的八字麽？我們命中相衝，八字不合，強行在一起，隻能徒增禍端……嗬嗬……當年的一句批語，原本覺得可笑，但現在看來，那個相士還得重金酬謝！居然被他說得如此準確！”
洛凡安張了張嘴，突然之間想到的確是有這麽回事，當年皇甫語柔嫌棄雲羿兄妹屬羊，雲羿找來相士合了他們兩對的八字。結果算出她和雲羿乃四合婚姻，而雲容和洛召樓合出來的卻是大大的不妙。這件事情她早就忘記了，沒想到雲容竟然還會記到現在。
“容兒.……相士之說，不可全信！”
“但也不可全不信啊.……”雲容坐下身來，斜睨著她“的確是有緣無分，我又何必強求？與其在他這麽當一根草，倒不如在其他人這裏當個寶……裴大哥一向待我極好，我豈能視而不見？”
洛凡安知道此時無論說什麽都是白搭了……雲容的成見已深。看來此時也隻能等洛召樓自己去處理。
想到這裏，洛凡安心中不由一緊。
方才之前在穆梓園當中，她是偷偷地告訴了洛召樓事情的真相的。
就在他手中寫的那個“曲”字，他應當是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了的.……
而曲瑾彧恰巧就在穆梓園。那洛召樓會不會有所行動？倘若他沉不住氣，一下子先出手了……到時候該怎麽辦？
人總是後知後覺的，等到事情已經做了之後，才會察覺到害怕，便如同現在的洛凡安，一下子坐立不安了起來，眼神也飄忽不定。
雲容見她看起來不對勁，歪著腦袋問道“怎麽了？”
“我……我似乎是闖禍了.……”洛凡安咬著牙，定定地說道。
“什麽事情？”
雲容開始察覺到洛凡安的神情不妙，似乎是當真有什麽了不得的事情要發生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做了什麽？”
“我……”洛凡安左右搖擺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我告訴召樓你的事情了.……”
雲容眉心猛地一縮，整個人向後退了一步。
“你說他會不會做什麽傻事？容兒……我不過是看不過去，不想讓他再次誤會於你.……你別生氣好不好？”
雲容掙脫了她的手臂“當時召樓就在我身邊，我有很多機會向他說事情的真相，但是都沒有說。為的就是怕他一個衝動壞了大局！大哥也同樣忍著，你為何就是不肯忍耐呢？”
“容兒！”洛凡安還想再說什麽，雲容卻伸出手來，止住了她“什麽都不要再說了.……我得去一次穆梓園！一定得去！趕在他有什麽動作之前製止他！要不然一切就都完了！”
洛凡安在緊張的同時，卻有些許如釋重負。看到雲容如此地緊張，也知道她雖方才這麽說，心裏到底還是給洛召樓留著那麽一處位置的……如若不然也用不著這麽孤身返險，要在這個時候去一趟穆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