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洛凡安看到這一幕，雙眼不知為何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眼前朦朧一片，似乎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心頭像是被割開了一道口子，那刀鋒走得極為偏冷，切割下去之後連傷口處都不曾滲出半絲血來，隻叫人隱隱地作痛著。
洛凡安悄悄地收拾著自己這些隱蔽的情緒，想要將之收攏，不讓雲羿發現。
畢竟，這個眼淚，她是不能夠流的.……若是流了，就代表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過去，就代表她還懷念著舊情。
雲羿的手一直捂著她的嘴巴，洛凡安能夠感受到他整個人的身體狀態。
他似乎在強忍著某種欲要蓬勃而出的激情，這種感情若是繃住了，就還能維持現在的原狀，但若是繃不住了，他很可能之前所做的一切忍耐都白費了！
雲羿在這一刻才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什麽叫做無奈！
明明自己最想殺了的人就在自己的麵前，自己卻無法奈何他半點！
這個人！三年前搶走了自己的未婚妻，造成了一切的矛盾。在三年後一切矛盾焦點危機升華的時候又借用了洛召樓的身份大搖大擺地跑了出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今天，他侮辱了自己的妹妹，使得雲容和洛召樓之間產生了這樣的誤會，但是他居然還敢拿著自己妹妹的畫像裝出一副睹物思人的模樣做戲.……
做戲……?
他周圍也沒有其他人，他究竟是要做給誰看呢？還是說……他自己心裏的確就是這麽想的呢？
雲羿的濃眉扭成了一個疙瘩。
“阿羿.……”洛凡安又輕輕地拉住了他“你別衝動，我們先看看再說……”
雲羿不回話。
那房間裏的曲瑾彧卻還是保持著這樣的坐姿。
他慢慢地跪坐起來，將那個矮櫃中的所有的畫像都一股腦地搜羅了起來。
這些個畫像，均是洛召樓在當年六王之亂還未發生的時候情竇初開，自己臨摹描畫的。故而少女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在戀人的手下都被描繪得格外細致，傳神。
“洛召樓……”
曲瑾彧將所有的畫像都翻開了，有的拿在手中，有的救鋪在了地上。他看了看這副，又看了看那一幅。頭慢慢地垂了下來，低聲歎息道“你這個家夥.……到底曾經擁有過怎樣的幸福.……”
他現在手中拿著的，是一張雲容穿著鮮紅色騎裝的畫像，畫中的少女明媚嬌俏，即有些羞澀，又盛氣傲人。手裏握著一杆小馬鞭，神色活靈活現。
曲瑾彧看了許久，越發覺得刺眼起來。
他心裏知道一點：為何洛召樓能將雲容畫得這般相像，這般傳神？
那隻有一個可能了……那就是兩人之間有太多的親密，太多的過場，太多的接觸。而這些都是他始料未及的，都是他渴望而不可及的。
他和雲容之間的相處，也就停留在那三年裏。
剛開始的時候，他恨她恨得要死！畢竟她是雲羿的妹妹，是雲羿最為在乎的人！他恨不得能夠馬上親手殺死他。
然而束縛住他的，則是洛召樓的這個身份。他寄居在洛召樓的軀殼當中，為避免懷疑，他隻得對她微笑，隻得對她好，隻得富有耐心，事事以她為先。
但後來隨著體內那洛氏內力以及普華經修煉之後的翻滾，這樣的忍耐這樣的演技再也把持不住之後，他開始冷落她，疏遠她，甚至是責罵她。
可雲容一直就都不肯離開。她情願他在她身上發泄所有的痛苦，也不願意讓他自己一個人難受！
三年了，雲容身邊有很多人，她周圍有愛慕她，心疼她的人。但是他呢？三年裏，除了雲羿和雲容，他幾乎一無所有！
慢慢地，他開始不再憎恨，不再不耐。他很認真地期待著每天她來的時刻。他開始珍惜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雖然很多次，那流竄在身體內的洛氏內力不斷地會擾亂他的意誌，但他馬上就會壓製下去.……因為不想失去她.……
他原本以為，這一輩子他就是這樣了，他本就是個沒有心的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可以利用一切無辜的人！
當年傾國傾城的大小姐洛凡安也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他又豈會被雲容這個小丫頭迷惑？
但是他錯了.……越是壓抑，感情勃起得越是厲害。騙得了所有的人，卻終究是過不了自己的這一關！
可當他可以完全敞開胸懷，拋卻所有的一切準備一心一意地愛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卻開始變得不大樂意了……這又是為何？他不能理解！
曲瑾彧想著想著，闔上了雙眼，再次睜開的時候，覺著這畫像過於礙眼，雙手捏著畫卷就要撕開。但手卻停在了那邊怎麽也撕不下去.……
畫像中的雲容那一雙妙目就看著他。
那是他心底唯一的溫柔.……他怎可能會狠心地去對待呢？
“國公大人.……大人……”
外頭的侍衛突然之間叫了起來。曲瑾彧聞狀，卻沒有太大的動靜，依舊是守著那些畫卷，坐在地上不起來。
不出意料，皇甫尚華沒過多久，便撩開簾子走了進來。到了房間之後咳嗽了一聲，示意外頭的兩人可以離開了。
於是乎房間裏又一次變得空空蕩蕩的了.……
“你看你像是個什麽樣子！”皇甫尚華看著滿地的雲容的畫像有些嗔怒了。
“什麽樣子？”曲瑾彧懶洋洋地揚起了腦袋“你想我什麽樣子？我現在，不正是越像洛召樓越好麽？洛召樓平日裏怎樣，我就要怎樣……那洛召樓喜歡什麽人，我也自然該喜歡什麽人了.……”
說著他撚起一副畫卷“你說.……我說得怎樣？”
“你當真隻是想要模仿洛召樓麽？”皇甫尚華雖說生氣，卻也無可奈何“你怎麽想的，你以為我不知道？”
曲瑾彧搖頭“自然.……您是知道的，並且，您也不需要考慮我的感受。我的所有的路，你不是都幫我鋪好了麽？我隻需要按照你所指的路走就是了。你說，是不是？”
“我這是為了你好……”
曲瑾彧不再理睬他，轉身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你應當最清楚，我們是同一類人。若是為了利益，我是不顧一切的人.……可是……”他突然之間就著自己的臉皮就將那層皮相給扯了下來。
柔軟的假臉在他的手上被撕成了兩瓣“可是有的時候，我當真會支撐不住……你永遠都不知道！我是多麽地恨現在得這張臉！”
曲瑾彧的麵容被暴露在光線下。高鼻深目，雙眉細長，那瀲灩的眉目，漂亮得不似是男子。就算是和之前洛召樓的臉相對比，也絲毫不遑相讓。
隻不過他的美太過於陰柔。
曲瑾彧點了點頭“這才是我的樣子.……這才是我嘛.……”
“你瘋了！”皇甫尚華一下子急了，上前兩步想要奪過他手中的假臉“你以為這裏還是那個靜房麽？這裏是穆梓園！你現在的身份被穿幫，你可知道會是什麽後果麽？”
曲瑾彧沒有回答，而是上前推了皇甫尚華一步。隨後馬上蹲下身，撿起一副畫像，拍了拍上頭的鞋印“你別踩著我的容兒.……”
“你還想著她！”皇甫尚華怒道“你就不能顧著點正事？我早就和你說了！你死了這份心！誰都可以，但這個雲容就是不行！我這麽說不隻是因為她是雲羿的妹妹。這個小姑娘，心眼深得很！你和她在一起保不齊哪一天，你就被她給賣了！”
“賣了？那也是我心甘情願的吧……”曲瑾彧淡淡道“再者說，我需要害怕些什麽？這穆梓園上下現在不全是你的人麽？”
“你別忘了！”皇甫尚華低聲吼道“洛洪還沒有死！還有那個洛汶！他也還在！隻要這兩個人都還在！事情就沒有你想象中的這麽容易！你知道麽？”
“嗬嗬.……你也未免太過杞人憂天了！這洛洪離死也不遠了 ，至於洛汶嘛……本就是個廢人！你花這麽多心思來擔心這兩個人？未免太過好笑！”
洛凡安在外頭聽到這話，身子猛地前傾，想要衝上去。
她之前一直沒有想到，曲瑾彧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一直都盼著自己的父親早點死吧？一直都是這樣吧！
“別衝動！”這回卻輪到雲羿教育她了。
眼見皇甫尚華和曲瑾彧越來越不對付，皇甫尚華斜眼看了下那卷軸“我知道，你這三年裏，見著的人太少，所以才會對這個小賤人產生興趣。現在你出來了.……你要什麽樣的女人，爹爹都會替你弄來！你何必就掛死在這棵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