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雲羿後退了幾步，背脊頂著牆壁，斜眼看著雲長安“各人都有各人的命.……你知道的。”
龍遜湊近一步“那……你想不想要改變這種命呢？你是雲羿，是昊明侯，有些事情，別人可能都做不到，但是你不能做不好啊……”
雲羿皺著眉頭“怎麽？你的意思.……你想要幫我改變這些？”
龍遜攤開手掌“你把軍司印章給我！這淮州是我的故鄉，它周邊的八座城池，由我去簽訂.……天大的罪責，就讓他落在我身上吧。”
雲羿嘴角一咧，繼而哈哈哈地笑了，笑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雲長安咿咿呀呀地抬起頭，奇怪地撇著頭看著自己的父親，剔透的眼睛當中，滿是不解之色。
“你當我是傻子麽？”雲羿的腰板一直，他的身量要比龍遜高出一個半頭，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是皇甫尚華的人，你要我把軍司印章交給你？哈哈哈哈！當真是天大的笑話！你當我沒腦子？還是覺得我會因為你方才說的那些話相信你？”
“信不信……全由你。”龍遜的眼皮子都不抬“這軍司印章，就算是皇甫尚華拿到了，也沒什麽大用！它隻能用在簽訂合約的條款上！”
雲羿擠出一個譏誚的笑容“我憑什麽相信你？就憑你和你女兒這麽一次次地背叛我？”
龍遜語塞，想了片刻之後繼續說道“你應當相信……一個做父親的對於自己女兒的愛.……”
“關愛？”雲羿笑著一步步走來“怎麽？你的意思是說，龍心現在在我這裏，所以我說什麽，你都可以去按照我的說法去做是麽？嗬嗬……龍遜，你可不止龍心這一個孩子！你別忘了你還有兩個兒子在皇甫尚華手上！”
“諄兒和佐兒已經沒救了！雖然他們現在沒有死，但是他們和死，也沒什麽兩樣！不能動，不能說話，離開古樹就會死！更可怕的是.……那古樹的養分也是有限的啊……他們不可能一直依靠著古樹存活！心兒.……心兒她一直就是我最疼愛的女兒。你相信我，我不可能拋下心兒！”
他說得格外激動，唾沫四濺，額頭上的青筋也隨之爆了出來。而且說話的聲音也逐漸加大，震得躺著的雲長安一愣一愣的。瞪著圓鼓鼓的眼睛看著他。
“別嚇壞我的女兒……”雲羿斥責道，說著抱起長安，哄了片刻之後，看似不經意地說道“你龍家這些年購買的軍火……是全都敗在了皇甫尚華手上了？總會有一些剩餘或者你藏起來一些吧。”
雲羿也是出生商賈之家，沒有人比他更懂得龍遜的想法。商人，無利不商。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會權衡一下利弊。即便龍遜已經有兩個兒子敗在了皇甫尚華手上，一旦他知道這兩個兒子已然是沒有活命的可能性了，他就決計會放棄他們，來保全有可能活下來的另一方。
而龍遜也不會白白地替國公府做事，狡兔三窟，未雨綢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怎樣做，才可以在任何一方敗下陣來的情況下，保全自己！
而他的軍械.……當然不可能全都給了國公府！
“我有.……”他低聲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
雲羿點頭道“你我都是商人出生，你要知道，讓我冒這麽大的風險把軍司印章交給你，是不可能的……不過我也不太想要錯過這麽一個機會，來和你這樣的老前輩做一筆生意！”
雲羿的衣袖掠過長安的搖籃，在上邊拖出一個皺褶，緊接著，他一邊搖著長安，一邊朝著前頭走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昊明侯府的夜景“你方才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我……這個合約，無須我自己親自去簽訂……但是我想要和你做另外一筆買賣.……你的掌上明珠，龍心，來換你現在手上留下的全部軍火！”
龍遜早就意料到了他會這麽說，手掌握緊了，卻又鬆懈了下來，無奈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但在那之前，可否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看看我的心兒？”
雲羿的鬥篷一甩，轉過身去“不可！”
“為何！”龍遜極為不解，在他心裏，雲羿不是這般說不通話的人……
雲羿太清楚自己的個性了！若是讓這父女二人見麵，屆時分開的時候一定難舍難分.……以他的個性，到時候一定會心軟。
若是在其他時候，他說不定等氣頭過了，就將龍心給放了，將她還給龍遜又有何妨？
但是現在，龍心是一個籌碼！一個價值不菲的籌碼！
將這個籌碼隨隨便便地給放回去，實在有些太過違背自己做商人的職業道德.……
所以他還是硬著心繼續說道“你可以回去準備你的東西了！”
龍遜還想要再說些什麽，但觀望雲羿的神情便知道這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了！
“來人！”雲羿提高聲音，立馬從門外就衝出來兩個侍衛，一左一右地架在龍遜的身旁。
“送龍老爺回去吧.……小心著些！”
那兩個侍衛極其聽話，馬上扛著龍遜便朝外頭出去了。
“蘇溟！”雲羿喝道“你留下！”
在外頭觀望的蘇溟原本是想將門給關上自己也出去，但被雲羿這麽一叫，他還是駐足，隨後聽話地走了上來。
“長安乖……睡覺覺.……”雲羿輕輕地放下了雲長安。
此刻的雲長安已經進入到了夢鄉中，矮矮的鼻子皺了皺，撇了撇小嘴，睡去了。
“侯爺.……”蘇溟輕喚一聲，但餘音還未落地，隻覺得眼前一花，脖子上一寒。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已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頭……
蘇溟的眸子瞪得大大的，他恐懼地看著雲羿。就這個劍鋒，再近一分，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侯……侯爺……”
雲羿的眼睛眯起，瞳孔劇縮。
他不是傻子！
曲瑾彧的身份，他也早就得知了……
而今天，皇甫尚華和蘇溟所說的那段話，他能夠聽得出來其中的端倪蹊蹺！
這個世界上，若是有兩個人長得極為相像，那是有可能的！在苗疆的時候，他便遇到過木尹和木羅。
但木尹和木羅是孿生兄弟。
蘇溟和曲瑾彧……又會是什麽關係呢？
雲羿從前一直在想，蘇溟可能就是那麽地湊巧，就長著一副曲瑾彧的模樣。但是世界上沒有這麽湊巧的湊巧！尤其是在皇甫尚華問了他這麽些話之後，雲羿便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別人，很有可能就是曲瑾彧的孿生兄弟！
那麽，他也就理所當然地是自己殺父仇人的兒子！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當年雲家的那麽多血……今天在這麽一個男子身上，難道就可以這麽輕易地償還麽？
“侯爺.……”這已經是蘇溟第三次叫他了。於蘇溟而言，雲羿是他的師父，是他的伯樂！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他敬愛他，崇拜他。希望一直跟隨著他.……
但他沒有想到自己心中的英雄會有一天用劍指著自己。
“我做錯了什麽麽？”
“你沒做錯.……隻不過，你的出生錯了……”
蘇溟皺起眉頭，想了許久。
“我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好麽？”雲羿故作輕鬆地說道“你知道曲瑾彧麽？”
他開口說出這個名字之後，蘇溟的整個人都打了個顫！
這是他不希望聽到的名字！就是因為他長得有幾分像他！雲容才會這般排斥他！
難道雲羿今天也是因為他才對他刀刃相向的？
“侯爺！我對侯爺忠心耿耿！難道侯爺就要因為一層皮相而殺了我麽？”
雲羿搖頭笑道“我的故事還未說完呢？你可知？這曲瑾彧是什麽來頭？”
“我聽說，他是一個馬奴的兒子。”
“不不不……”雲羿的手指搖了搖“這不過是用來蒙蔽世人的一個障眼法而已！曲瑾彧……他是皇甫尚華的名字，他原本的名字，叫作皇甫謹！”
蘇溟整個人幾乎驚閃了，呆立當場，不能自已。
“你和他長得有八九分像！我便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這麽巧合的事情.……所以隻有一個可能！”
雲羿手中的劍緊了緊，抬起蘇溟的下巴強迫他仰視著自己“你！蘇溟！你是曲瑾彧的兄弟！是皇甫尚華的兒子！蘇溟……你知不知道我因何而來的穆梓園？我雲家滿門被屠！隻剩下我兄妹幾人流落。而你的父親，皇甫尚華……就是當年殺死他們的凶手！你說.……這筆賬.……我是不是應當給你也算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