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距離淮州陷落已過去了將近大半個月，洛凡安安安穩穩地待在這楓林苑當中，雲羿早在楓林苑中就做了部署，他好像很早就預料到她有一天會被逼到這裏似的。連同侍衛家丁全都打點完畢。
洛凡安本是非常苦悶，楓林苑雖地處上京，卻距離相鄰的瑤歌城不遠，但即使隔著這麽長的距離，總也能時不時地聽到傳來的炮火之聲。
有時候洛凡安想要捂住耳朵，去躲避，但越是想要逃，那聲音就越刺耳。
這茫茫亂世，誰都可以因為戰亂而逃避自己的本有的職責。而她……是最沒有資格逃走的那一個。
雖然她已被除了名字，但身上所流淌著的洛氏血脈告訴她，姓名能夠改，容顏能夠換，然而與身俱來的責任，卻是怎麽逃，都在你的肩膀上，無法脫離的。
到了後來，洛凡安便一改以往的想法，她開始擔心起雲羿，擔心他在這炮火的夾縫中是否能夠保住自己的一夕安寧。是否能夠守住與她之間的約定。
她很想就這麽出去，去當一回女英雄，騎上白馬，效仿古時候的巾幗英雄殺出重圍去挽救自己的丈夫。可盡忠職守的侍衛卻每次都在她興致勃勃的時候，恰好攔住了她的去路。
在這楓林苑裏，她沒有人可以說話，隻是偶爾能和雲容雲嫣嘮嗑兩句，但說了不久之後，一聽到炮火聲響，幾人便鴉雀無聲了.……
洛召樓在那天之後跟著裴鑠上前線應戰去了，臨走前洛凡安看著雲容那鬱鬱不舍的模樣。心頭居然有了幾絲疑惑。似乎那天雲容所說的話，並不存在，她似乎從來都沒有對這段感情存在過疑惑。而雲容也欠她一個解釋，那天她在說完那些話之後，便一聲不響地離開了，以後每次她想要提起這件事，為自己的弟弟做一下辯解，她都好似能夠提前看出她的目的一樣，馬上就把話題給扯得遠遠的。
次數一多，洛凡安也就習慣了，與其逼迫一個人做出解釋，不如讓這紛擾的時間去證明這一切。
洛凡安在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的情況下，隻得爬回去繼續修煉灼華經。她知道自己這麽做其實是亡羊補牢，漠華不會因為她修煉這麽一點灼華經而回歸正軌，但至少，她知道，需要自己努力讓自己變得我不需要別人的保護，至少在危險的時候，她不需要去扯別人的後腿，利用別人對自己的關心和依戀去換取他人的犧牲……
日子一直過得非常平靜，這樣的日子就好像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洛凡安在聽到那一邊烽火連天的時候，在從雲霽那邊得知一封封前線急報的時候，還不得不自我安慰，想要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好應對這樣的時日。
這樣的時日，總會有一個終結的，洛凡安等啊等，終於貌似等來了這麽一個時間的節點.……
很多年以後，當洛凡安回首往事的時候，若是選擇一個時間點，讓她去選擇，恐怕她會選擇在這裏，因為在這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她可以接受，但在這之後.……卻是她從未想過的另一個天地！
那天似乎和其他日子都來的一樣，沒有什麽大的不同，往日裏的那些食客也正在磨練自己引以為傲的技術。 上京也看似平靜，誰也沒想到，就在那一天，會傳來這麽一個令所有人震驚的消息！
“啪！”徐進良手中的茶盞掉落在地上，很快摔成了幾瓣，他的那一把令人羨慕的美髯看似也失去了以往的光華，年紀已經夠大了的他口唇一陣蠕動，顫抖地問道“這消息可是真的？”
洛凡安進入房中時，看到的便是徐進良失態的這一表現，她不知為何，隻是聽下人說，前線的急報又傳了過來，雲羿那邊有了新的消息，這才匆匆趕來。但看徐進良的這個反應.……似乎不是什麽好消息了？
“ 徐管家，到底有什麽情報？”洛凡安不禁有些急了，她看了眼一旁的雲霽和雲容，他們的臉色都顯然不太好看.……難道是打了敗仗？
她問了這話之後，卻沒有得到預期的回答，等待她的，隻是死一般的寂靜，這不禁讓洛凡安開始渾身發抖起來！
是什麽消息？她能夠承受得住麽？難道.……是父親？！
她的視線一下子停留在了徐進良手中的那一紙書信上，上前兩步，連拉帶槍地拿了過來，好容易才鼓足勇氣看了上邊的話語。
“前線甫蜀失陷，昊明侯為保甫蜀陷落，舍棄範城禁衛。遭邵懿圍攻，為保軍營供給，欲簽訂合約，割讓淮州以南八座城池。”
洛凡安手上的那頁書信始終在顫抖，慢慢地失去了支撐，那紙便飄然而下，如同落葉一般，慢慢落到了地上。
“怎能……怎能……侯爺……” 徐進良的嘴巴張了張，之後的話語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一旁的人都知道，範城？那是徐進良的故鄉，他尚有一孫子在範城的私塾。這戰爭一來，若是雲羿當真割讓淮州以南的八座城池，那範城，顯然就在其內！
“徐管家，你要相信大哥，這消息也不定是真的，就算是，那大哥心裏也是會有計較的！”雲霽急忙解釋道。
他知道，在徐進良心中，這是占據了多麽大的意義。
“嗬……嗬.……”徐進良強笑了兩聲，顫巍巍地回過頭來，看著雲霽“二爺，您是有本事的人，和侯爺一樣，你們所做的決定，必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做大事，是一定會襲上掉一些人的利益的……可這犧牲，未免太大了吧！”他越說越激動，雙手握拳，腦門上的青筋也隨之爆出“範城.……嗬嗬……範城！雖說是一個小城，但若是不能保漠華的領土完整，那戰爭還有何意義？你們都知道的，老夫是範城人！如若有一天，範城被割讓成了邵懿的領土……那老夫……老夫豈不是也成了邵懿人了！”他的聲音道了最後，已有了些許的哭腔，可以看出他內心是有多麽激動！
雲容連忙上前扶住他的身體，將他拽住，若是沒有這麽一扶，恐怕他將會摔倒在地上。
徐進良雖說按職位隻是一名管家，但在洛凡安看來，他無論做什麽事，都是有條不紊的，從來不會像今天那樣，在這麽多晚輩麵前出這麽大的洋相，這麽控製不住情緒，由此便可知道，這件事，對他而言是有什麽樣的意義！
“徐管家……你先別著急，我早在聽說淮州那邊動亂之後，就派人去接你的家人了，想必現在他們都還平安的。”雲容立馬解釋道。
徐進良一陣苦笑，一邊搖頭一邊歎道“小姐以為，老夫是舍不得家人麽？”
雲容一下子閉上了嘴巴，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卻聽徐進良繼續說道“老夫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是為了侯爺，也是為了漠華！老夫是漠華人！是漠華的水土養育了我們！可今天！範城要被割讓給邵懿，一旦被割讓，那麽那個我一直都憎恨的，一直都仇視的，一直都看不起的邵懿，便會烙印在我的名字之前！我徐進良，生是，漠華的人，死是漠華的鬼！難道我就算是一死，也要被刻上邵懿的痕跡麽？”
他說道最後，可謂是老淚縱橫。洛凡安呆呆地杵在一旁，她隱隱能夠感覺到他悲傷的心情源自於何。
徐進良慢慢地將腦袋轉了過來，看著洛凡安“大小姐，你是漠華的大小姐，你來告訴老夫！老夫到底是漠華人，還是邵懿人？”
他這問題的話鋒直指洛凡安，然而洛凡安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能回答。
她隻能下意識地向後退，隨後帶有些求助性地看了眼雲容“阿羿他當真會做這個決定麽？為什麽？難道這裏的八座城池，當真保不住了麽？”
雲容聳搭著腦袋搖了搖頭“我不在前線……也不知道。但若大哥當真這麽做了，我擔心的是……這民間的輿論會怎樣地壓死他！舍一地而保一地，保的還是我們的家鄉甫蜀。當真不知，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會怎麽說！”
雲霽強笑道“現在也不是關心別人會怎麽想的時候呐……按照這種情況。現在的甫蜀應當是也支撐不住 多久了.……看來我有必要再去一趟，長長見識。”
“你待在這裏別動！”雲容喝住他“二哥，你以為你是大哥麽？你的實戰經驗還不多，我可不想這一場戰事之後，不但損兵折將，我還失去一位二哥！”
\"怎麽？看不起二哥？“雲霽無奈的聳了聳肩膀”阿容，若是真要你選擇，你是要大哥回來，還是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