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不意
“召樓,我方才還誇你沉得下性子,怎麽現在又這般了?你我是同一根草繩上的螞蚱,我瞞了凡安許多,是因為她性子急躁,我生怕她知曉真相後一個衝動,與國公府的人玉石俱焚,但是我信得過你,也樂意將一切事情告知與你,因為自信你的冷靜管得住手腳,不會做出些可笑的舉動。”
洛召樓聞言,輕輕地放開手。
“我說過,所謂易容術,隻能描繪其皮相,騙過生疏的人可以,要逃過至親至愛之人的眼,卻是極難的。靜室中的那位,剛開始時並不像現在這般喜怒無常,他演的很好,加上我與阿容並不是與你朝夕相處過的人,所以一開始我並未起疑心,直到有次我與他講普華經之時,發現他居然不知道七脈的具體位置,我當時沒有表現出奇怪,偷偷地改了普華經中少珩一章中的幾處心法。這幾處至關重要,倘若他真是洛家的人,並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反之便會原形畢露。果不其然,他練了後狂性大發,我派去的暗梟被他一一打傷。”
洛召樓不由插嘴道“可是這行不通!洛氏血脈隻是其次,修煉普華經需要自幼的洛氏內力做引子,若沒有這股內力強築武功,一開始就會發生內力四竄的現象,馬上就會露餡,皇甫尚華應當知道這個道理。”
雲羿點頭“不錯,可既然皇甫尚華能派他來,這人必定非同小可。他除了身形氣質與你相近外,身上的內功.……著實是如假包換的洛氏內力。凡安曾經懷疑過他的身份,想揭穿他,卻被他以你們洛氏聞名的碎泊掌攔下,並看到了你胳膊上並排的三顆黑痣,碎泊掌隻有洛氏的內力能夠練成,所以,她也就放下疑心了。”
“怎麽可能!”洛召樓訝然“這洛氏內力是父親親傳,為了避免將來庶子奪嫡,連洛帆他們都不曾教與,會這內經的人隻有我,大姐和贇弟,贇弟年幼,又怎麽可能扮成我的樣子?”
“扮成你的的確不是洛贇琪,洛贇琪是嫡房幼子,受盡寵愛,要他將內力傳與他人扮成你,絕對沒有可能,我當時也想了很久,這樣看來,這心法隻可能是從凡安那裏流瀉出去的。”
“大姐?”洛召樓雙目圓睜“不會的,大姐雖然有時嬌蠻了些,但不會做出傷風辱國之事。”
雲羿冷笑“她自然不會故意流瀉給他人,但倘若皇甫尚華一開始就派一個人混進穆梓園,與她朝夕相處,互生情愫。女人為了愛情,可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現在想來也是,一個馬奴的兒子何以能有這樣出眾的臉?”
話說到這裏,洛召樓算是全然明白了,整個人站在那邊犯傻了,無怪從前他見曲瑾彧時總覺得這漂亮的少年莫名的有股子邪氣。無怪那冒牌貨能學的這樣相像,就連臂膀上的黑痣也一並模仿了。大姐是這般的喜歡他,居然能將家傳的武功盡數都告訴他!
他揭開袖子,結實的小臂上一處傷痕蜿蜒曲折,觸目驚心。當日為逃脫追殺,為掩蓋身份,他狠了狠心用刀劃傷了手臂,已傷疤代替了原有的黑痣。可笑這印記居然被一外人照樣臨摹了過去。
“曲瑾彧本就是國公府派來的一顆棋子,原先他的目的並不是要學得洛氏內力,而是要在必要之時擄走凡安。你雖然不好抓,洛贇琪卻年幼,漠華國璽需的是嫡傳的一男一女的洛氏血脈,帶走洛凡安,就等於掌握了一半開啟國璽的鑰匙。當日我與凡安大婚,曲瑾彧知道再不下手,等凡安真的嫁與我,他就半點勝算都沒有了,我問過凡安,逃婚的主意並不是她自己想出來的,而是曲瑾彧攛掇。以逃婚的方式帶走洛凡安可比大小姐陡然失蹤能讓人信服的多。可惜我早看出他的心思,當日之事,我一點也不奇怪,早在城門口部署好。半月內奚澗帶回她倆,國主同我商量,為讓皇甫尚華不再打凡安的主意,隻能對外稱她已死,我隻好將凡安關在後莊。而曲瑾彧,我卻後悔的很,為了讓他受些折磨,就留著他的命。”
“可他還不是好好地活著?”洛召樓禁不住大聲道“他受了哪門子折磨?我在國公府受盡刑罰,他與我比起來簡直好的太多!”
雲羿眯眼笑了“可你畢竟現在還是個男人,他卻不是了。”
“什麽?”洛召樓覺得自己好像沒聽清楚“他……”
“敢搶我的女人,我不願他這麽痛痛快快的死了,所以.……我讓人閹了他。”他說的雲淡風輕,洛召樓背上卻忍不住起了一顆一顆的疙瘩。
他想象中殘酷的刑罰無異於砍胳膊砍腿在臉上刺字之類的,他怎麽也想不到,雲羿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這的確比他想象中的殘酷多了,斷子絕孫,不能娶妻,想愛卻不能愛,連男人都做不成。曲瑾彧原先在穆梓園的地位雖然不高,但長相俊美非凡,是個擲果盈車的美男子,心性頗高,被雲羿這般折磨淩辱,難怪會變得這般扭曲。
“當日你早做好了大姐會逃婚的準備,是不是也說明,你早知道龍心會與大姐對調身份?”
“國主小姐逃婚,怎會這般輕而易舉?若不是整個穆梓園中密密麻麻地安插了皇甫家的人,凡安與龍心身材差別那麽大,怎會一路蒙混過關?她會找人代替的確在我的意料中,可我原先想的是,她會隨便找個侍女,龍家有頭有臉,不會輕易冒這個險。我當時看到嫁衣下邊的那對小腳,百思不得其解,但想著她擔著這麽大的風險,我也該好好對她。”
“何止會好好待她,簡直將她寵上天了!”洛召樓一臉不滿“他日我大姐若嫁你,你可得降她為妾室。”
雲羿搖頭“凡安若願意嫁我,我自然也樂意娶她,但先前國主已說過,凡安大小姐已死。所以她不能用洛凡安的身份嫁我,最多,我隻能抬她做平妻。”
洛召樓有些激動地握拳“我大姐身份尊貴無比,怎能與她平起平坐?你昔日說過,隻愛我大姐一人,這話難道不作數了麽?”
雲羿也有些怒了“她若不逃婚我自然這輩子隻娶她一人!可現在木已成舟,阿心嫁我這幾年裏沒什麽錯,她如何待我我不想與你爭辯!你給我聽好了,我與阿心剛成婚不久時,一支羽箭差點要了阿容的性命,多虧阿心舍生相護!兩年前,阿容得了風寒,我忙於政事抽不出身來,阿心伴在榻前三天三夜,悉心照拂才讓阿容最終痊愈。你喜歡的女人,受過她的恩澤,你怎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去傷害她?他日你掌權天下,是可以做很多決定,但在做決定之前請你想一想,這麽做的確痛快了,可是真的對麽?”雲羿將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三年的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就算是完全陌生的人,也會產生感情。要說他真的不喜歡龍心,那絕對是假的,他們是夫妻,有過夜話桑麻,有過珠聯璧合,有過琴瑟和鳴,夜半無人時也有過至死靡它死生不渝的動人情話。現在,他們還有了孩子。他怎能不維護她?他的確更喜歡洛凡安些,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要舍棄龍心,舍棄她肚子裏的孩子。
洛召樓被他說得羞愧起來,不再插話。
暗道已走了一小段,前邊竟有兩匹駿馬,洛召樓心中驚訝,顧不得細問,仔細一看卻發現那不過是兩匹雕工精細的木馬,纖致毫發,栩栩如生,兩匹木馬後邊連著一車廂。洛召樓喜馬,做大公子時期有數十輛精致奢華的馬車,但卻從未見過這木馬做的馬車。
“這木馬.……怎麽動?”
雲羿跨上馬車“你隻管坐上來就是。”
洛召樓聞言拉住扶杆一跳,穩穩的坐在車廂中央,隻見內飾幹淨整潔,雖不及他的馬車華麗,卻古樸沉著。才坐穩,卻感覺馬車搖晃起來,似乎前邊有一股力道在牽引,他扒拉開車簾,見兩匹木馬雖四蹄不動,卻以飛速在向前移動著。
雲羿好像車夫般坐於橫欄,得意地看著他驚訝的表情“從昊明侯府到穆梓園可雖不遠但就這麽走過去,可有的等了,這偃甲馬車是我鍾先生的得意之作,以機械轉動控製木馬,速度可比千裏馬。外邊的馬車七彎八繞怎麽也得小半個時辰,在我這,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說話間,馬車兩側有石獅出現,雲羿一手托著光圈,一手使勁將其中一隻石獅子的腦袋轉到一邊。
木馬移動帶風,印著雲羿手中的光,洛召樓感歎世間竟有如此景觀。這機械偃甲,可比武功實用的多。
果然如同雲羿所說,隻不過一炷香時間,木馬的速度漸漸減慢,最終停了下來,洛召樓跳下馬車,仔細查看馬蹄下方,果然鋪著兩道深深的軌道,而馬蹄與車廂後的車輪都並連在下邊,軌道中似有皮繩般的東西牽扯。
“似乎是這暗道中帶有像水車那樣的機關,牽動著這馬車下的皮鏈條,才使馬車動了起來。”洛召樓沉思片刻道。
“你猜的有些接近了,隻不過為了達成這一效果,鍾先生可沒少費工夫,世間之事都是如此,想來容易,做起來卻難。我方才半路上若不轉動那石獅,馬車就會沿著另一軌道行駛,後果我就不細說了。”
洛召樓環顧四周,見左邊有門,便上前想去挪動,雲羿一把拉住他“這邊才是!”
他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雲羿所說的出口竟在頭頂上。 他二人雖高,可離那頂部卻還有些距離。
“你蹲下。”雲羿笑著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