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冠毀冕
雲羿吩咐虞楚要在七日內將事情辦妥,而虞楚卻隻用了短短五天時間就回來了,當然,一同回來的自然還有龍家大少爺龍諄。多日的牢獄之災讓這翩翩佳公子風塵滿麵,一雙本來精亮的招子帶著落寞。
龍夫人見兒子完好,上前一陣噓寒問暖的,龍諄有一句說一句,末了還不忘委屈地瞟一眼站在一旁的妹妹龍心“小妹,你平日裏總和我說那沁萍姑娘如何如何美,依我看,也就那樣,還不如容姑娘好看,就這樣還連累我做這幾天牢,真是不值!”
“說什麽呢!我何時慫恿過你?分明是你自個色膽包天!”龍心怒極。
虞楚聽聞龍諄將雲容與一青樓女子作比較,寒眸中似有利刃迸發,但轉瞬即逝,他自然發覺了不遠處的徐進良正細細地觀察著自個。
“虞楚!”龍心躋身到他跟前“你走之前我同你說過,要你將尹剛與那誣陷我大哥的人一同帶來,怎麽我隻見到我大哥?另外兩人呢?我要親自審問!”
虞楚較看不慣她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多日在外,他總算體會到什麽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一回昊明侯府,他最想看到的是那溫婉的身影,隻是礙於職責才不得不先麵見龍心與龍夫人,如今看到龍心這樣他更覺厭惡。見著龍夫人已扶著龍大少爺一邊詢問一邊走進內屋,這才從背後的行囊中取出一裹著的木盒。
“這是什麽?我要的是尹剛,你給我這盒子是想收買我麽?哼!我龍家財大勢大,什麽樣的寶貝沒見過!”雲羿不在側,龍心的小姐脾氣一下子展露無遺,嘴裏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那木盒。
“啊!”
一陣淒厲的慘叫刺人耳膜,虞楚不急著捂住耳朵,而是帶有些玩味地觀察著龍心的表情。
那木盒裏赫然裝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血跡已幹,那人一雙眸子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樣子。
“師娘叫我帶尹剛回來,可這漢子實在頑固得很,我心想反正將人帶回來也是一死,這人對師父出言不遜,斷沒有理由繼續活著,所以我便替師父將他殺了,至於那冤枉龍大少爺的人,他突發疾病死了,恕虞楚行囊太少,不可一下子帶兩枚人頭回來,事情就此,師娘可還滿意?”
龍心自身懷六甲,何時受過如此驚嚇,臉色青白,口唇蠕動,突然一陣酸氣從腹腔竄上,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惡心,她扶著一邊的一棵槐樹,幹嘔起來。
“虞小哥當真膽識過人。”徐進良撚著那副美髯踱步過來,取了那裝著首級的木盒將它合上“可夫人身懷六甲,豈可受這等刺激,虞小哥是否欠考慮了?”
“的確是虞某欠考慮了,還請師娘恕罪。”他嘴上說恕罪,言語中卻沒有半分歉意。
龍心幹嘔半晌,心中恐懼更甚。裴鑠說的沒錯,這虞楚實在不是個簡單角色,平日裏溫文爾雅心思卻如此狠辣。
“夫人該是時候喝藥了,還不扶夫人回去。”徐進良一發話,站在一旁也被嚇著的丫鬟唯唯諾諾地上前來扶住龍心。
龍心挪動著步子,不忘回頭怨恨地看一眼意得誌滿的虞楚。
“虞小哥此次前去淮洲想必頗有收獲。”
對這個徐進良,虞楚向來是敬而遠之,此人對雲羿忠心耿耿,一旦被他視作異類,是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哪裏?不過是將一些礙眼的的東西清除了罷了。”
“虞小哥可清楚,在夫人眼中,你也挺礙眼。”
虞楚聽了這話卻並不生氣“徐管家是昊明侯府的老人了,當年的事是如何,你最清楚不過,這府中隻有師父認為是對的才有資格繼續下去。倘若你隻是看到師父在大家麵前對師娘好久覺得師父心裏真有她,真把她的話當聖旨,那我也隻能怪你老糊塗了。現在的府中,師父到底偏愛誰一些,你應該再明白不過了。”
徐進良的手暗暗握拳,難怪龍心總要挑這年輕人的刺,這張嘴何等厲害,況且聽他的描述,似乎是知道了洛凡安的事了。
他眸中殺氣漸露,此人萬萬留不得.……得趕緊通知暗梟。
虞楚經曆過生死磨難,很快就意識到眼前人動了歪念,他當然不甘示弱,以同樣的眼神還了回去。右手悄悄地伸到腰後側,緊緊地握住了那邊藏著的一柄匕首.……
“虞大哥才回來,怎麽也不來看我,反倒在這兒與徐叔叔寒暄?”
虞楚聽聞這聲音,欣喜得不能自已,回頭看去,雲容一身豔色的海棠春睡羅裙,薄衫微袒,露出雪白的脖頸,手肘處用兩條蔥綠絲帶係緊,與手腕處的和田碧玉手鐲相應,外邊披了一件輕巧的貂絨裘衣,青絲上抹了茉莉頭油,清香撲鼻,光可鑒人,餘下烏發盤成海棠髻,髻中簪著一對彩色碧璽步搖,耳中綴著雕成木蘭狀的青金耳墜。精致的麵容已做裝點,往常蓄著的齊劉海盡數梳了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上邊貼著血紅花鈿,相襯之下顯得皮膚愈白。
虞楚大感驚豔,從未見過雲容如此盛裝打扮,以往隻當她如同睡蓮般純潔無暇,現下看到的卻是一朵盛開的牡丹,如此雍容,如此美麗,既有少女的嬌俏,又有女人的嫵媚。
徐進良眯起眼睛,雲容裝飾一向素淨,就連出席大場合,也不太愛打扮自己。平心而論她算不得什麽出挑的美人,論眉眼還不如她大哥長得好看,隻是勝在氣韻溫婉,讓人看上去比較舒服罷了,若是與洛凡安這樣的絕色比起來簡直是不入流。但今天看來,她隻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稍加琢磨,便大放異彩了。驚豔過後,疑慮便上來了,今天不是什麽大日子,隻是因為虞楚回來了。看來虞楚與小姐的關係當真不一般。雲羿會知道這事麽?他會同意麽?徐進良晃了晃腦袋,這已經不是他能考慮的範疇中了。
“公務在身,方才辦完,正想馬上去看你。”虞楚癡癡地看著她。
“虞大哥不如先在邊上的林子中稍等片刻,我有些話想說與徐叔叔,待說完我便去小林中與你會合。”雲容笑看著他,虞楚點頭,戀戀不舍地再看了一眼她的樣子,回頭向林子中走去。
“小姐今日盛裝華服,好看得緊啊,隻是不知小姐有何事與老奴說。”
雲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瞧著他“徐叔叔何須自稱老奴,在這昊明侯府,大家心裏都清楚,徐叔叔的身份可是高過我與我二哥,僅此於大哥,這一聲老奴可折煞我了。”
徐進良被她瞧得心裏發毛,心裏不安起來,自己好歹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今日要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撂倒,傳出去不笑掉人大牙了“小姐何至於此?昊明侯府的規矩,全府人聽侯爺的,侯爺聽小姐的,小姐是侯爺心尖上的人,老奴不敢僭越。”
“徐叔叔別謙虛了,既然能懷疑我是這府中的內奸,想來心中也沒將我放在哪裏。”她語氣轉陰,隱隱透出狠辣之意。徐進良大為失色,他懷疑雲容之事,隻他與雲羿曉得,而雲羿的為人,是不可能將此事告知她的,那她是如何知曉的?
“徐叔叔是聰明人,想必早就猜到那竇筱究竟是何人,可惜,你隻看透了一半,至於另一半,在你沒有看透之前我也不想說與你聽。聰明人不該辦蠢事,在明白一切事理前所有的貿然行動都是愚蠢,所以我很不希望徐叔叔這樣的明白人會與我為敵。你侍奉我大哥多年,一定知道,與我為敵,便是與我大哥為敵,與我大哥為敵……”她突然之間笑了,嬌靨如花,話鋒卻一轉“我記著徐叔叔有一孫兒在範城的私塾念書吧。”
徐進良嚇出一身冷汗,才樹立起的屏障被這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擊了個粉碎“老奴怎敢與小姐為敵?是老奴大意,一時之間妄加揣測,冤枉了小姐,小姐贖罪。”
玉蔥般的手扶住他方要跪下的身子“你為人謹慎,又對我大哥忠心,我若是與你為難隻是自毀城牆。不過有一點你給我記著,虞楚是我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人做出傷害他的事來,即便是龍心,也不可以!虞楚和這昊明侯府.……我都要保護!”
徐進良不安的情緒隨著她最後那句話說出口安定下一半,她到底是雲羿的妹妹啊……
雲容說完此話,纖腰一擰,滿頭珠翠隨著她的步子晃動出有韻味的弧度。
徐進良凝視著她的背影,記得剛追隨雲羿時,雲容還隻不過是個梳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姑娘,而現在卻是娉婷嫋嫋,修頸楚腰的大姑娘了。他不禁暗自責怪自己多疑,小姐不是變了,而是長大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