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天災人禍
華陰劉家並不是一般的官宦世家,他們祖上那是相當的輝煌,在洪武朝和永樂朝劉家都曾有人金榜題名,而且還都做到了正三品的六部侍郎,可謂顯赫一時。
後麵劉家雖然再沒出過什麽進士,但每一代都有人考取功名,而且大多都是舉人。
可以說,劉家就是華陰的第一官宦世家,在華陰地方上那是相當有名望的。
泰昌這一行一百多人在劉應魁的引領下進城門倒是沒遭到任何阻擾,隻是那些守城門的人看向他們這一行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眼神,怎麽說呢?
就好像他們在惹禍上身一樣!
一行人進了城之後,泰昌又暗自觀察了一番,還發現一個特別奇怪的事情。
這華陰縣城裏的人竟然都跟劉應魁差不多表情,一個個好像都失去了人生的樂趣一般,滿腹愁腸,甚至街上都沒什麽人說話,搞的整個縣城就好像鬼域一般,沒有一絲生氣。
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泰昌著實有點想不明白,就算這裏災情比較嚴重,但總還有人能吃飽肚子吧,畢竟,那南門外施粥的都有好幾家呢。
為什麽大家都好像比城外的災民過得還難受呢?
一行人走了大約一刻鍾,劉府終於到了。
這劉家不愧是將近兩百年的官宦世家,府邸不說奢華,麵積確是相當的大,遠遠一看,就給人一種大氣磅礴的感覺。
如果是一般人家,上百錦衣衛估計是擠都擠不進去,進了劉府,這上百人卻不算什麽。
劉應魁領著眾人來到專門迎客的大堂之中,便客客氣氣把王徵往主位右首拉,王徵哪裏敢往主位上坐,他看了看若無其事坐客位右首的泰昌,幹脆主動在客位右首坐了下來。
這就奇怪了,難道這年輕人還不止正四品?
劉應魁愣了一下,還是沒開口問,人家既然不說,自然有不說的原因,他硬是要問,那就有點不識趣了。
這位很有可能是正四品以上的高官,在人家麵前,他可不能不識趣。
他幹脆裝作什麽都沒看出來一般,直接命人上了香茗,隨即便看著滿院子排得到處都是的錦衣衛小心的問道:“良甫,這些人都沒問題吧?”
這些可都是皇上的親衛,能有什麽問題?
王徵小心的看了對麵的泰昌一眼,幹脆問道:“文和兄,你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何如此緊張?這些人都是我們從京城帶來的,自然沒有問題。”
沒想到,劉應魁竟然搖頭歎息道:“唉,這會兒就是閹黨的天下,我是不得不小心啊!”
這話說的,什麽閹黨的天下,這天下是皇上的好不。
你別老當著皇上的麵說這些啊!
王徵連忙催促道:“文和兄,閹黨的事咱先不說,你這到底怎麽回事,你倒是說啊!”
劉應魁卻是悠悠歎息道:“犬子宗祥你還記得吧?”
你又說你兒子幹嘛?
王徵無奈點頭道:“記得記得,令郎天資聰慧,不到二十便已經考取秀才功名,這會兒應該早已是個舉人了吧,將來金榜題名應該也不是什麽問題。”
沒想到,劉應魁又幽幽歎息道:“宗祥是已經高中舉人了,不過,金榜題名怕是沒機會了。”
你老跟我說你兒子幹嘛?
皇上想聽的不是這個啊!
王徵小心的看了泰昌一眼,卻發現皇上並沒有什麽焦急之色。
他隻能順勢問道:“宗祥到底怎麽了?”
劉應魁臉色複雜道:“宗祥的功名要被革掉了。”
啊!
革人功名無異於害人性命啊,讀書人好不容易考取個功名,如果被革了,這輩子基本上就完了。
不過,功名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革掉的。
王徵小心的問道:“宗祥他犯事了?”
劉應魁滿臉痛苦道:“他,算是酒後失言吧。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跟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去喝酒,而且還被人套出了大不敬之言。唉,一百多年了,我們劉家好不容易出了這麽一個有望金榜題名的後人,這一次,怕是要毀了。”
什麽大不敬之言?
這年頭還能因為一句話把舉人功名革了嗎?
王徵著實沒聽說過這種事,他忍不住好奇道:“宗祥到底說什麽了?”
劉應魁想了想,還是咬牙道:“他說皇上是真瘋了,竟然用閹黨取代東林,東林就算是再不濟,也不會如此胡作非為啊!”
“啊!”
王徵聞言,不由臉色大變。
你,你,你竟然當著皇上麵說皇上瘋了!
這下闖禍了!
其他人也是臉色一變,目瞪口呆。
劉應魁見狀,連忙解釋道:“你們不要誤會啊,宗祥平時不是這樣的,他是真被人灌醉了,而且還被人有心引誘才會說出這種話的。”
因為一句話就要革除舉人功名?
泰昌若有所思道:“令郎被人灌醉之後說出來的胡話真有人計較?”
劉應魁滿臉憤懣道:“那就是別人給他下的套啊,他剛說完就被那幫地痞無賴給抓了起來,關進縣衙大牢了。第二天知縣李應薦就派人來威脅,說要革掉宗祥的功名!這位知縣仗著有閹黨撐腰,真是無法無天了,不管什麽人,哪怕說他幾句壞話,隻要被他知道了,也會被他抓去打頓板子,打個半死!”
果然,傳聞不假,閹黨就愛玩這套。
曆史上,魏忠賢那才叫厲害呢,京城裏麵,隻要誰敢說他壞話,輕則割掉舌頭,重則扒皮抽筋,搞得京城人在路上相遇都隻能以目傳意,根本就不敢說話。
這華陰城中好像也要變成這副模樣了。
難怪路上人都不敢說話,原來是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不過,還有一點很奇怪。
這知縣李應薦為什麽逮著別人是一頓板子,逮著劉應魁的兒子卻是抓起來威脅呢?
泰昌忍不住好奇道:“文和兄,你跟那知縣李應薦結仇了嗎?”
沒想到,劉應魁竟然滿臉不屑道:“我跟那閹貨結什麽仇,是那閹活想跟我們劉家結親。他也就是看中了我們劉家在華陰的威望,妄圖通過聯姻來控製我們劉家,讓我們劉家為他所用。哼,想讓我們劉家助紂為虐,門都沒有!就他那德性還想娶我寶貝孫女,做夢!如此無恥之人,跟他結親,我劉家列祖列宗都要蒙羞!”
泰昌下意識問道:“令孫女很漂亮?”
這個,怎麽說呢?
劉應魁無奈的歎息道:“唉,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浪蕩公子見了我們家媛媛一麵就跑出去亂說,說什麽媛媛天生麗質,他驚為天人,再經過好事的人一傳,媛媛便被傳成了關中第一美人,唉,這些人,吃多了啊!”
果然如此,看樣子,這李應薦是真的薦,跑地方上當父母官呢,竟然還想強娶人家的孫女,控製地方上的官宦世家。
呃,好像扯遠了。
泰昌幹脆直接問道:“文和兄,剛在城外你說是在用自家錢糧施粥,朝廷不是發放賑災錢糧了嗎,縣衙沒有組織人施粥嗎?”
劉應魁聞言,不由冷哼道:“縣衙還組織人施粥呢!李應薦這個閹貨不敲骨吸髓把人吸幹就算是不錯了。”
這些人,還真敢貪啊!
泰昌不動聲色的追問道:“你意思,李應薦把賑災錢糧全貪了?”
劉應魁咬牙切齒道:“他豈止把賑災錢糧全貪了,他還借遼東大戰和西南叛亂之由,加征各種苛捐雜稅,誰不交,便令其手下那些地痞無賴把人打個半死,再不交,再打!現在,華陰的農戶都不敢種地了,因為種出來的那點收成還不夠繳納稅賦的,還不如把地荒在那裏,到處要飯強呢。”
這幫畜生!
泰昌捏緊拳頭,忍住怒火,繼續追問道:“戶部不是免了災區今年的稅賦嗎,難道你們都不知道嗎?”
劉應魁不由深惡痛絕道:“知道又怎麽樣,他們就是專門衝著這個來的,人家沒後台還不來這種地方呢。但凡這種喪心病狂的貪官汙吏就專往這種受災的地方鑽,因為他們不但能貪墨朝廷的賑災錢糧,還能把本應免掉的稅賦收進自己的腰包,這就等於是其他的方的兩倍都不止啊!”
可恨啊!
難怪那些地都荒著沒人種。
難怪商州的災民會造反。
天災延綿,人禍尤烈,老百姓不反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