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錢得金抬頭一看,姑媽錢梨花扶著爺爺錢春山首先走進門來,後麵跟著堂叔錢立發,堂嬸王桂蘭,還有堂弟狗剩子錢得龍…….
錢得金馬上強顏歡笑的站起身,快步走上前,首先攙扶住爺爺錢春山的手臂,接著向姑媽錢梨花,以及走在後麵的堂叔,堂嬸和堂弟打招呼,把他們一起讓進屋來!
進屋後,錢得金忙把爺爺錢春山攙扶到炕沿邊,然後把爺爺的鞋脫掉,攙扶爺爺坐到了炕頭上!隨後,又招呼姑媽、堂叔、堂嬸坐下,狗剩子堂弟也不見外,很有眼力見地幫著堂哥給長輩們倒水,搬凳子!
一家人坐定後,姑媽錢梨花首先開口說:“大侄兒,我們從咱村的大喇叭中,聽到了你明天要進城打工的消息,你爺爺不放心,我就扶著他一起過來看看你,恰巧啊,路上遇到了你堂叔,堂嬸一家,也要過來給你踐行,所以我們就一起過來了”!
姑媽錢梨花話剛說完,爺爺錢春山馬上關切地對錢得金說:大孫子啊,盤纏夠不夠啊?錢得金聽後略一遲疑,馬上回答說:爺爺,路費夠用了,您不用操心了!錢春山老人聽後,又叮囑孫子說:窮家富路啊!盤纏一定要帶足了,避免到時候挨餓受罪啊!”“嗯,我知道,已經夠用了”,錢得金麵露窘態,繼續敷衍著爺爺。
這時,爺爺錢春山右手伸進懷裏,顫顫巍巍的掏出一個手帕,慢慢打開手帕後,裏麵露出五張十元的嶄新鈔票……老人用顫抖的手,把錢推到錢得金的身邊,然後用略顯蒼老的聲音說:大孫子,這是爺爺的一點心意,拿著吧,路上買點吃的!
此刻,爺爺錢春山那雙幹癟黑瘦,長滿老年斑的手,和那幾張嶄新的鈔票,同時映入錢得金的眼簾!錢得金不禁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他哽咽著把錢又推回爺爺身邊,連聲說:爺爺,不用了,我錢夠用!再說了,您年紀大了,更需要錢!我年輕力壯的,沒有錢可以自己去掙,您這錢,我肯定不會要的!錢得金說完,用手去擦臉上的淚珠!
此刻,姑媽錢梨花見此情景也動了情,一邊擦拭眼淚一邊對錢得金說:大侄兒,你不拿錢,你爺爺心理不好受,你就拿著吧!等你在外麵掙大錢了,回來再好好孝順爺爺…….
錢得金聽到姑媽這番合情合理的話,自然也就無法拒絕,隻好收了爺爺的錢!
這時,堂叔錢立發也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三十元錢,塞到錢得金的手中,也帶著關懷的口吻說:大侄兒,這是我和你嬸的一點心意,拿著吧,出門在外花銷大!錢得金剛要謝絕,嬸子王桂蘭也開口說:得金,你要不拿就是嫌少啊,你叔嬸可就這個經濟條件了!錢得金一聽無法拒絕,也隻好連聲道謝的收下了!
接著,堂嬸王桂蘭以詫異的口吻問道:得金啊,怎麽不見侄媳婦啊?錢得金知道堂叔,堂嬸並不知道他和菜花吵架的事兒,略一沉吟,馬上遮掩著說:哦,叔嬸可能還不知道,這幾天菜花母親身體不好,菜花回娘家探望去了。可能.……可能需要三五天才能回來。堂叔錢立發聽後並沒有多想,堂嬸王桂蘭卻感歎一聲:這菜花走得可真不是時候啊!
此刻,錢得金忽然想到,還有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急需解決,馬上以懇求的口吻對王桂蘭說:嬸子,您距離我家近一些,還有一個事需要請您幫忙?“什麽事說吧,自家人還這麽客氣!嬸子王桂蘭豪爽的說。
“嬸子,我明天走後,家裏的這些家畜,還希望您幫忙照看一下,菜花可能還需三五天才能回來”。錢得金簡要說明了需要幫忙的事項。還未等嬸子王桂蘭回複,坐在炕邊的姑媽錢梨花馬上接過話頭說:我估摸著菜花這兩天就該回來了,如果還沒回來,就讓老侄兒得龍辛苦跑一趟,把你嫂子接回來?
王桂蘭聽到這,馬上爽快地說:姐姐你放心,得金你也安心走吧!現在也不是農忙的時候,你家養的那些家畜啊,一個也餓不著,別說三兩天,就是照看十天八天的,也沒問題!這時,堂叔錢立發也馬上點頭說:就是,就是!
狗剩子聽後,眼珠轉了轉,馬上心領神會,他向叔伯姑母錢梨花朗聲表態說:好的姑母,我堂哥,堂嫂的善後工作就包給我了!說完,轉頭向堂哥錢得金擠了擠眼睛!錢得金瞥見後暗自佩服,心想我這個狗剩子堂弟啊,鬼精鬼精的!
接著,爺爺錢春山就出門在外,為人處世的注意事項,又向孫子重複叮囑了一遍。眾親屬又坐了約半個時辰,見天色已晚,便都起身告辭回家了!
錢得金把眾親人送出房門,最後拉住爺爺錢春山的手,有些動情地說:爺爺,您保重身體,要健健康康的,等孫子掙大錢回來,再給您盡孝!
錢春山老人沒有回複孫子的話,隻是抬起已顯渾濁的雙眼,目光在孫子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後默默地轉身,在女兒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出了院門……
此刻,錢得金注意到,姑媽錢梨花正拿出手帕,邊走邊擦拭老父親的眼角!錢得金見此,倚靠在院牆邊,不禁又熱淚泉湧……
錢得金走進屋後,感覺各項事宜已安排妥當,頓覺輕鬆了許多。此刻,他手裏攥著帶有親情溫度的二百六十元錢,已經信心滿滿。錢得金按照當時的物價水平,又重新盤算了一下,認為這點錢盡管不算充裕,但滿足基本的路費花銷和未來兩個月的生活費用,也應該足夠了。如果工資拖欠,後期出現生活費缺口問題,到時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另想辦法了。
明天還要早起,今晚不能熬夜!錢得金想到這,便一頭倒在炕上,沉沉地睡去!
當錢得金早上醒來時,天剛拂曉,晨星尚未褪去,仁和村的夜色依舊濃重。此時,很多夫妻依舊相擁而眠,沉浸在甜美的夢鄉中!
錢得金伸手把60瓦的電燈泡拉亮,頓感自家狹小的土屋內光芒四射……仿佛在這黎明前點亮的第一盞燈光,瞬間穿透了仁和村的沉沉夜幕,為這個暗夜裏的村莊,帶來了一片光明!
錢得金馬上起床,很快洗漱完畢後,他又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保管錢財。他的方法並不複雜,就是把手頭的260元錢分成兩份來保管,把其中的200元整數,存放到內褲之內的口袋裏,然後用別針把封口別好。當然,這個內褲之內的裝錢口袋,並不是紡織廠出售時就有的,而是菜花在家時特意縫製的,主要是為了出門裝錢安全防盜。因為鈔票緊貼著生殖器官存放,一經外人觸碰會高度敏感,反應迅速,所以防盜的安全係數就會更高。錢得金這種藏錢的方法,在當時的農村村民中較為普遍。而剩下的60元餘錢,錢得金則存放在上衣內部的口袋中,便於掏錢支付零散開銷。
做完這一切,錢得金感到萬事俱備,已沒有什麽疏漏,他把門鎖和鑰匙放到土炕上,然後提起簡樸的行囊,邁步走出了家門…….
錢得金走出院門的時候,東方的地平線上剛剛泛起一點魚肚白,太陽還沒有升起,整個天地間仿佛處於似夢似醒之間……
黎明前的仁和村,出奇的靜寂,聞不到一聲雞鳴,聽不到一聲犬吠,看不見一縷炊煙…….
這也正是錢得金離家時期望的那種意境,沒有喧囂,沒有鼓噪,沒有猜疑,沒有鄉親的送行,也沒有妻子婆娑的淚眼!隻有他一個人,靜靜的回首……靜靜的凝望……然後,靜靜地遠去……
錢得金身上挎著破舊的帆布包,手臂夾著蛇皮袋,在晨曦的微光中,孑然一身,踽踽而行……在他的身後,隻有自家的長毛狗青青和大黃貓菲菲,默默地跟隨在後麵,來送主人一程.……仁和村的輪廓,開始逐漸從他的視野中變得暗淡,模糊.……此刻的錢得金,就像一隻離群的孤雁,盡管如此的眷戀故土,卻不敢發出一絲哀鳴!
錢得金大約步行了半個小時,便走到了長途客運站點。說是客運站點,其實就是位於村北三公裏,通往縣城的一個交通樞紐處。一般去縣城辦事的村民,都會在這的十字路口一側,等待長途客車靠站上車。久而久之,這裏便成了仁和村村民固定的露天客運站了。錢得金走到“長途車站”後,他放下行囊,先把依依不舍,跟隨自己後麵的青青和菲菲費力地趕了回去。然後回到站點邊,把蛇皮袋放在腳上,用一隻手撐著,耐心等待長途客車的出現。
此時,太陽已經衝出地平線,火紅的朝霞,染紅了公路邊的半個楊樹林,充滿朝氣的新一天已經來臨!錢得金看看腕上的電子表,時間定格在清晨五點三十分。他忽然發覺腹內開始咕咕作響,猛然想起,自昨天下午聽到消息後,由於忙著各種事項,自己至今還滴米未進!
哎!先餓著吧,到了縣城後再吃!錢得金極力壓抑著饑腸轆轆的身體。他翹首看向公路的西方,焦急等待那輛白色長途客車的出現!按照以往慣例,不足半個小時,長途客車就應該到了!錢得金內心猜測著,一直緊盯著手腕的電子表。“嗯,快了,還有十分鍾,客車應該到了!他自言自語的嘟囔著!
正當錢得金專注看表,焦急等待長途客車出現的時候,突然聽到,在他身後不遠的路口處,傳來“哢嚓“一聲較大的震響,不禁把錢得金嚇了一跳。憑借經驗,錢得金聽得出來,那是自行車摔倒在地的聲音。心中猜測,肯定是有村民急著趕客車,騎著自行車不慎摔倒了。
於是,錢得金不經意地回頭掃了一眼……透過初升朝陽投射下的一縷光束,錢得金猛然發現,在距離自己約20米處,重重摔倒的那輛自行車,分明是自己家的大金鹿牌自行車!他同時看到,有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號布兜,已被甩離自行車兩米多遠……此時,一個身穿黑色棉服,身材豐腴的身影,正艱難地從公路邊爬起……
哎呀!那不是老婆菜花嗎!!錢得金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沒有看錯,他猛地推掉行李,箭步衝了過去…….
此時,剛剛站穩的菜花,臉色略顯黑瘦,紅腫的眼睛中噙滿了淚水,當她看到飛奔而來的丈夫時,猛地撲進他的懷裏,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