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查抄

  薄雲掩住明月,濃重的夜色漸漸隱住了三人的身影,傅婉書與阿劉商議之後,低聲告別,就著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隨在鄧吉身後走著。


  “將軍。”傅婉書扯住鄧吉背後的衣裳,“你說這個案子的背後到底涉及了多少人呢?”


  她抬頭問了鄧吉一句,鄧吉轉過身剛要回答她,就聽她低呼一聲,掉進了一個枯井,手裏還抓著鄧吉背後的衣裳碎片。


  鄧吉趕緊從懷裏掏出火折子,趴在井口,喊她的名字。


  “將軍,你別跳下來,找個繩子把我拉上去就行。”傅婉書喊了一句,她掉下來時倒在枯井裏,此時扶著井裏的東西站了起來。


  “好,你先等著,不要害怕。”鄧吉貼在井口說了一聲,立馬到周圍去找麻繩或者長杆。


  傅婉書倒是不慌,站在枯井裏仰著臉看向井口的黑暗,好在不一會兒薄雲便開了,月光從井口泄入,讓她得到了一些光亮。


  她這才向井裏看去,剛低下頭就被嚇了一跳,隻見一堆森森白骨靜默地躺在井底,就像屠宰場裏剩下的動物骨骼,雜亂無章的擺著,沉默著聚在一起,在月光下如泣如訴。


  她剛才摸到的也是一個人的頭骨,傅婉書平穩下不安的情緒,蹲下來仔細看著那些人骨,她伸出手摸了摸,骨架都很小,約摸是一些女子。


  “逸徭。”


  傅婉書抬頭,鄧吉的臉出現在井口,他扔下來了一根長藤,傅婉書站起來抓住,鄧吉拉了幾下就把她拉了上去。


  鄧吉等她上來,就拉住了她的手臂,沉聲說:“夜太黑了,我背你回去。”


  “將軍,井裏有東西。”傅婉書的語氣尚且平靜,“是一堆女子的白骨”


  可她剛說完,嗓音就有些哽咽,鼻尖酸得再說不出話來,這個廢棄的院子緊挨著柳江苑,不用想就知道這些白骨是從哪裏來的。


  “我現在就要查抄柳江苑,把那些姑娘救出來,我一刻都等不得了。”傅婉書抬起手臂擦了擦不知道何時留到下頜的眼淚。


  人命,比任何事都要重要,她看見了那些白骨,便等不到明日再救人了,或許在自己猶豫等待的片刻,就會有一條生命慘遭毒手。


  鄧吉垂眸看著她,“好,我陪你去。”


  他是個認死理的人,心底的船駛向哪,他就跟著去哪。


  這一句我陪你,他雖然隻說過一次,卻用了一生的時間證明,多少年後,當傅婉書站在朝堂上經曆風浪滔天的時候,他依舊與她比肩而立,結伴而行。


  刑部趙大人今晚算是沒有安生了,不過幸好他今晚睡在書房,府中大門剛被傅婉書和鄧吉敲開,就聽傅婉書神色激動地稟報著柳江苑裏的貓膩。


  他亦是聽得心神震怒,睡意全消,但還是沒有立馬答應傅婉書的請求。


  “你要查抄柳江苑,可有證據,咱們的人若是平白闖進妓院,要被朝野上下恥笑的。”


  “大人,證據都在裏邊被關著呢,我們去晚一刻,她們就多一分危險。”傅婉書皺起眉,急道。


  “趙大人,若傅公子斷錯了,鄧某願意和陛下呈請,一力承擔此事後果。”鄧吉躬身請求,他看出趙大人的憂慮,便主動承諾願意為此事負責,讓他再無顧忌,不得不依。


  “鄧都督客氣了,這本就刑部的案子,怎能讓你替刑部擔責。”趙大人歎了口氣,穿上外袍,總算答應了傅婉書的請求,即刻查抄柳江苑。


  但他卻沒去柳江苑,隻給了傅婉書二十個衙役,交由她指揮調派,自己在刑部裏等著她的消息。


  他終究還是有些怕的,再公私分明,剛正不阿的人也有拿不準的時候,這件案子背後肯定會涉及非常多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善了。


  傅婉書領著衙役們朝柳江苑衝去,一顆飽滿急切的心突突跳著,當衙役叫門的的時候,她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誰啊?”柳江苑的小廝打著哈欠開了門,見一堆官差圍在門口,嚇得趕緊跑到裏邊,大聲喊做主的鴇母出來。


  各個房間都掌起了燈,鴇母披著外袍迎到傅婉書身前,臉上的皺紋都在諂笑,“這麽晚了,官爺是要做什麽?”


  傅婉書沒做聲,樓上樓下掃視了一遍,多餘的眼神一分都不曾放到鴇母身上,與她身後的鄧吉臉色異常一致。


  “給我搜!”傅婉書冷冷出口,吩咐衙役們開始搜尋,來的時候她和衙役們交代好,要多注意暗室之類的機關。


  阿劉說他們被關在柳江苑的暗室裏,也不知道他做沒做標記呢。


  “誒呀,官爺這是做什麽,奴家不知犯了什麽罪呀,勞您興師動眾的。”鴇母頓時苦下臉,伸著手攀向傅婉書的身子。


  鴇母細打量著傅婉書,突然想起來了,這個官爺不就是前陣子來找流微的公子嗎?

  “快去叫流微出來。”鴇母招手低聲吩咐了一個小廝,想對傅婉書使上一招美人計。


  “柳江苑涉嫌強搶民女,逼良為娼,倒賣人口等罪,自然要查。”傅婉書看著鴇母一身豐腴富貴,想到枯井裏的那些白骨,心裏愈發鈍痛。


  她已經叫人去井裏撈出人骨,不等明早,它們就能重見天日了。


  自己也一定要把那些被關著的姑娘們救出來。


  那鴇母還以為她是來查什麽案子,要搜捕案犯的,不曾想竟是直接來查柳江苑的,臉色登時就變了。


  這麽多年,她還沒聽說有人敢查到柳江苑頭上呢!

  “官爺,您沒說錯吧,我們柳江苑做的雖然是歡場生意,可姑娘們都是心甘情願的,您不能看我們命賤,就隨口誣賴呀!”


  鴇母看有的房間已經被吵醒,那些衙役們四處搜著,把擺設都隨手打亂了。


  “誒呦,那可是前朝的瓷器,要是打碎了你可賠不起”她氣得咬著牙想要阻止,傅婉書一抬手,立馬有人把她按住了。


  “呸,狗官,你有什麽證據,敢來柳江苑搜查,你可知道,這柳江苑是誰的地盤。”那鴇母被人按住了雙肩,不由升起怒火,破口大罵起來。


  “哦,是誰的,你說說。”傅婉書聽見她說了這幾句話,這才把注意轉移到她身上,緩緩走過去,問道。


  “哼,你以為我會說,你就等著倒黴吧,即使你是當今宰相,也惹不起我們柳江苑的主子。”鴇母狡黠的笑了笑,並不肯說,仍企圖嚇退傅婉書。


  傅婉書走進,貼在她耳旁,想要誘使她說出幕後之人,“當今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這話的意思不就是這柳江苑是陛下開的嗎?”


  “你敢汙蔑陛下。”傅婉書盯著鴇母,眸中寒光四射,竟直接把鴇母嚇得愣住了。


  “我沒有,你胡說。”


  傅婉書沒耐心和她耗下去,轉身上了樓,她想盡快找到那些姑娘。


  鄧吉也四處搜尋,察看何處有阿劉留下的痕跡。


  那些衙役們也查了一會兒,把樓裏鬧得雞飛狗跳,有不少在溫柔鄉裏醉生夢裏的客人都不滿的大聲嚷了起來,但見是官差查案,也都閉了嘴。


  鴇母看見眼前的場景,恨不得咬碎一口鑲金的牙,那些官老爺平日裏沒少來,可偏偏晚上不留在這,他們若在,哪裏能容這個後生在此放肆。


  傅婉書走到後院,聽幾個衙役來回話都說沒查到,心裏又急又氣,他們到底把人關在哪兒了。


  “大人,我知道你在找什麽。”


  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傅婉書回過頭,見一女子倚著門,漫不經心地和自己說道。


  這女子,正是流微,不知她在這兒站了多久,身上那股嗆人的香味似乎淡了不少。


  “流微。”傅婉書下意識叫出了她的名字,“你知道那些姑娘被關在哪兒?”


  流微聞言笑了笑,說:“公子果然是來救他們的。”


  傅婉書幾步走到她身前,忍不住握住了她的雙肩,皺著眉問:“她們在哪?”


  流微輕笑著,慵懶地說:“公子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她以為眼前這位如玉公子一定會惱羞成怒,罵自己下賤,不料他卻突然湊過來,果真朝自己的臉頰親了一口。


  “告訴我吧!”傅婉書盯著她,說。


  “公子…真爽快。”流微措手不及間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繼續輕笑,說:“自從陳斌和陸嘉臨死了,我就知道柳江苑要完,可我身在柳江苑,不能不為自己謀條出路,我要公子答應我一個要求。”


  “請說。”傅婉書點點頭,隻要不是違背良心的事兒,自己一般都可以答應。


  “我以後要跟著公子,望公子不嫌棄我這破敗之身。”流微的臉上終於露出無奈的笑,有了她該有的情緒。


  她如果早就遇到這位公子該有多好,那時候自己和司妙一起被賣到青樓,小小年紀就被逼著做了那麽多肮髒的事兒。


  眼前的這位公子端方雅正,自己又是殘柳之姿,日後若能在他身前伺候便心滿意足了,可不知他是否會答應?

  “好,我答應你。”傅婉書立馬回答,她覺得流微所提並不難,隻要她沒觸犯律法,沒參與到此案中來,給她找個安身立命之處還是可以的。


  “那公子隨我來。”流微見他答應得痛快,早已冰封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動了起來。


  她第一眼瞧見他時,就知道,這位公子和那些來尋歡作樂的人不同。


  他的心,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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