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同車
七皇子深邃的眼眸看向鄧吉,略含深意,隻見他薄唇輕啟,悠悠說道:“好,那便一起去吧!”
他既然應了,鄧吉轉身便做邀請的手勢,請二人出門。
傅婉書走到門口,準備乘自己的馬車,鄧吉緊隨其後,剛要上車,卻被七皇子叫住。
“將軍來時可是騎了馬來的,怎麽現在卻要和別人擠一個馬車呢?”
七皇子站在門口,看著鄧吉和傅婉書站在一處的場景,覺得十分刺眼,有心阻止他二人同乘一車。
清勻修長的身姿在門口站定,晌午的日光在他身上跳躍流瀉著,鄧吉回頭看他,見他一身明燦奪目,立即轉過身子刻意擋住了傅婉書的視線。
“不勞殿下費心了,我與逸徭有話要說。”鄧吉沉著聲音,眉宇間有些緊張。
“嗬,你倆要說什麽悄悄話,讓本宮也聽聽。”七皇子邁開步子,笑著朝傅婉書的馬車走去。
傅婉書微微皺起兩條細長的眉毛,不知他是何意,轉頭看了看鄧吉,有些無奈。
將軍當著殿下的麵說這話,不是明擺著要孤立人家麽,也難怪殿下要湊過來聽。
三個人依次擠上了同一輛馬車,七皇子和鄧吉的身形皆是頎長魁梧,坐在馬車裏,把傅婉書顯得愈發纖細瘦小。
“逸徭太瘦了,一會兒可要多吃點兒。”七皇子說完,從袖子裏掏出一把折扇,在胸前輕輕搖了起來。
折扇輕搖,額角的鬢發隨風微微散落下來,襯得白皙如玉的麵頰更加溫和柔善。
鄧吉見此,眉心不由跳了跳,轉頭向傅婉書問道:“逸徭喜歡吃什麽菜,醉香閣若是沒有,我改日親自做給你。”
“謝殿下和將軍關心,我不挑食的。”傅婉書笑笑,看著二人的寬肩窄腰,長手長腿,還真有些自慚形穢了。
和他倆比起來,自己還真像發育不全的小豆丁了。
“哦?將軍還會做菜?”七皇子饒有意味地看著鄧吉,又問。
“略會一點兒。”鄧吉回話,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將軍謙虛了,上次你做的八寶鴨,可是讓我回味好久呢。”傅婉書想起鄧吉做的八寶鴨,突然就覺得餓了,下意識摸了摸肚子。
“下次還給你做。”鄧吉朝她溫柔地笑了笑,然後看著七皇子,麵上瞬間褪去笑意,薄唇微抿,又恢複成了原來的清冷。
七皇子這回算是徹底瞧明白了,鄧將軍與傅逸徭還真是有些交好,難得見他對誰這般上心過。
可惜,傅逸徭就是傅婉書,他再上心,倆人也做不成真兄弟。
馬車內無人作聲,一陣靜謐,氣氛又凝結起來,傅婉書尷尬地渾身都快要起了一層毛栗,她有心想問將軍在都督府過得如何,但又怕七皇子不願聽這些。
尋思了半天,還沒等她先說話,鄧吉就開口了,主動問她:“案子查得如何了?”
“嗯,還算有些進展,犯人王大新今早上來投案了。”傅婉書不假思索,直接就告訴了鄧吉。
將軍還有程大人與自己都是至交好友,他倆也都認識王大新,甚至遠比自己還要熟得多,她沒必要瞞著將軍關於王大新的事兒。
“竟然真的是他。”鄧吉挑眉,有些意料之中。
他說完話,見傅婉書有些詫然,解釋道:“上次你和我去如意坊把那個舞女帶來了刑部,但你好像並不認為她就是凶手,反而對她那個情夫存有懷疑,我也就跟著上了心。”
“將軍真聰明,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查到了關鍵線索,你再猜猜,王大新所用的殺人凶器是什麽,你絕對猜不到?”傅婉書一提起案子,渾然忘我間神色激動,手指在胸前微微揮動著,轉過身子,興奮地直接問向鄧吉。
可鄧吉還沒回答,就聽七皇子輕咳了一聲,傅婉書又轉過頭見七皇子正一臉沉靜地看著自己,尷尬地笑了笑,垂下眼瞼,收斂了情緒。
完了,七皇子會不會覺得自己和將軍在孤立他?
“殿下,要不你猜猜凶器是什麽?”她又抬起笑臉,轉而問向七皇子。
她神色語氣轉換流暢自如,鄧吉還沒反應過來,她就有問向了七皇子,他隻好無奈地笑了笑。
也罷,看她在七皇子麵前拘謹的樣子,約摸他二人也算不得相熟。
“那案子的卷宗我也瞧了,也暗地裏猜過凶器,確實猜不出來。”七皇子一雙漆黑的眼眸滿意地眯了眯,笑說。
“其實也不是多難想,隻是他把凶器藏到了旁人都不會注意到的地方。”傅婉書向前傾了傾身子,認真地說:“他把刀藏到了屏風裏。”
鄧吉聞言,皺眉回想,問:“就是上次咱們去,他家正堂裏擺著的那個屏風?”
他話音剛落,七皇子眼眸一瞪,立馬便問:“你還和她一起去過犯人的家?
傅婉書怎麽和他有這麽多交集,自己還都不知道呢!
傅婉書不知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遲疑地看向鄧吉。
難道將軍不能查刑部的案子嗎?
可上次那個書生案,陛下還特地派將軍參與三司會審來著。
“嗯。”鄧吉嗯了一聲,沒多解釋,用眼神示意傅婉書不要多想。
他冷眼瞧見七皇子的神情,頓時就明白了七皇子話裏的意思,而且他懷疑七皇子也已經知道傅逸徭就是傅婉書的事情了。
他真切地看出來了七皇子對自己的隱隱敵意,這種敵意不是來自朝野之爭,也不是單純的瞧不上自己,而是來自一個男人在感情上的敵意。
或許,還是傅相告訴他,傅逸徭就是傅婉書女扮男裝的,然後七皇子就對這個與眾不同的姑娘產生了好感。
傅相的算盤打得還真是響,如果自己所料不錯,他是想把女兒嫁給七皇子作妃,然後扶持七皇子上位稱帝,最後還能繼續把持朝政,既當丞相又當國丈。
想到這些,他通體生出寒意,轉過頭看向一臉明媚的傅婉書,心裏如有水波蕩漾,頗是五味雜陳。
這樣的她,哪個男人能不喜歡,可她卻隻有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開局就失了半寸江山。
自己與她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從初遇到相知,他的心注定不甘。
傅婉書見他沉默著不再說話,不知他是想到了什麽,太陽穴竟清晰可見的跳了起來,她坐在他身側,看得分明。
她尋思了片刻,猜想許是因為沒有陛下準允,將軍便不能參與這次的陸陳一案了,這回自己說露了嘴,叫七皇子知道了將軍逾越職責,可如何是好。
她悄悄抬眼看七皇子的神態,見他麵色似有不快,心裏不由暗道糟糕。
七皇子不會向陛下告發將軍吧!
她嗬嗬衝著七皇子笑了兩聲,然後伸手掀開車簾,馬車外熾熱的光打在她的臉上,讓她不自覺眯起了眼睛。
她透過眼眸的縫隙,仍是清晰的看見了醉香閣的招牌,立馬激動地衝二人說道:“殿下,將軍,醉香閣到了。”
她終於來了這個傳聞中最奢華典雅的酒樓,一下馬車便覺出匾額的不凡之處來。
金漆匾額,有翠玉明珠點綴其中,不過它上邊的題字好像有些熟悉。
“逸徭,這便是你父親傅恒親手所題的字,可覺得眼熟。”七皇子站在醉香閣門口,見傅婉書抬頭張望,有心逗弄她,故意搬出了傅恒。
傅婉書笑笑,神色自然地回道:“家父所寫,我自然認得。”
怪不得覺得眼熟,她之前在父親的書房裏見過不少三叔所寫的誌記考錄。
鄧吉猜出七皇子的心思,便也知他是在故意逗弄傅婉書,遂揚起棱角分明的下頜,又拍了下傅婉書的肩膀,喚她進去。
甫一進門,傅婉書頓覺熟悉之感撲麵而來,尤其是放置在大堂中央的這座假山,潺潺流水在假山上緩緩流動,然後在假山的底部匯成一池碧波。
她的心猛然被提了起來,思緒回轉,雙眸緊盯著在碧波裏的遊來遊去的紅鯉,手指被捏得泛白。
她來過這兒,她一定來過這兒!
但這是哪?她記不得了。
“逸徭,怎麽了?”鄧吉見她雙目失神,神色不對,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
但他低聲問的這一句,卻沒喚回她的心神,傅婉書仍舊站在那一動不動,連呼吸都逐漸變得微弱起來。
“逸徭!”鄧吉又提高嗓音喚了她一遍,且輕輕搖晃了一下她的肩膀。
傅婉書轉頭看著他,恍惚迷離的眼神卻未變,鄧吉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關切地又問:“怎麽了,逸徭,你想起什麽了?”
細長白皙的手指在眼前晃動,傅婉書的眼神逐漸恢複清明,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中了咒一般,被這座假山暫時抽去了魂魄。
傅婉書擠出笑容,說了句沒什麽,轉頭又看向七皇子,見有一個丫鬟模樣的人迎麵走了過來。
瞧見那丫鬟衣襟前的海棠花紋,她心口處又猛然掀起一股驚懼,腦中的海棠樹被雷霆折斷,發出震天動地的裂響。
她想起來了,這不是自己穿書前來的那個品悅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