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對峙
刑部主院正堂,陳惟敏站在堂上走來走去,渾身的肥肉隨著他的步伐微微輕顫,仰著頭,兩片厚唇一張一合。
“犯人呢,快點帶出來,讓我看看是哪個狗東西捅了我兒子,我要把他千刀萬剮。”
小吏未動步子,仿若沒聽見他的話,惹得他愈發生氣,拔高了嗓音:“刑部管事兒的人呢,要你們有什麽用,還不如一條好狗。”
他聽說刑部的尚書和侍郎都去參加午朝了,所以才敢在這裏大放厥詞,何況也是真的氣極了,殺害兒子的凶手都來投案了,刑部還一點動靜沒有呢。
“呦,陳大人怎麽發這麽大的火。”傅婉書緩緩走近正堂,掃了一眼陳惟敏,又吩咐人:“快去倒杯涼茶,給陳大人去去火。”
陳惟敏見她出來,冷哼一聲,沒當回事兒,雖然知道她姓傅,可她也不過是個讀書人的兒子,自己背後有三皇子,自然不懼。
“快把犯人帶出來。”陳惟敏沉著臉一屁股坐在圈椅上,椅子吱呀一聲,他趕忙抓住把手。
“陳大人這是想趁趙大人和程大人不在,要插手刑部了?”傅婉書笑笑,悠然自得地坐在了他對麵。
“你個黃毛小子別給我扣帽子,快些把犯人帶出來,不然我到陛下麵前,好好告上你們刑部一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陳惟敏還很冷靜,知道不能順著她的話往裏鑽。
傅婉書挑了挑眉,又說:“令郎的案子現在還沒結案,哪裏來的犯人,再者說,押不押犯人上堂,自是趙大人說了算,陳大人來這胡攪蠻纏一通,算的什麽理,陛下聖明,恐怕不會如大人的意。”
“你說誰胡攪蠻纏?”陳惟敏立馬站了起來,走到傅婉書跟前,唾沫橫飛。
想自己堂堂京兆尹,竟被一個少年如此無禮地對待,他的火一下竄到了頭頂。
他身材魁梧肥碩,站在傅婉書麵前,襯得她更加瘦小無助,一旁站著的小吏生怕二人打起來,想上前拉住陳大人,卻又不敢。
傅婉書定定地坐著,臉上毫無懼色,她想起陳惟敏和陳斌一起做下的事,如今竟還有臉來刑部鬧,真是惡心至極。
陳惟敏見她眉眼淡漠,也不作聲,毫無禮數的樣子,甩起胳膊就想打她。
哪知傅婉書忽然抬眸冷冷看了陳大人一眼,懾人的目光十分銳利,像是要剜出人的心肺來,他的手在空中頓住,還真有些不敢打在她身上。
“陳大人的兒子這些年強搶民女,逼良為娼,霸占良田,魚肉百姓,陳大人不會不知道吧。”傅婉書皺著眉直接盯向他眼底,冷冷地問道。
陳惟敏突然聽得到她說,還有些愣住了,斌兒一向瀟灑自在,做什麽事兒都隨心所欲,何時變成了魚肉百姓了,那些人不過是一群螻蟻,怎值得給斌兒扣上這麽一頂帽子。
“說什麽呢?沒毛的後生你滿嘴胡言,看來我得替傅府好好管教你了。”陳惟敏被她看得更惱,直接又要伸出手打她。
傅婉書利落起身,倒叫他揮了個空,回過身繼續冷笑著:“一樁樁,一件件,刑部都記錄在案,你還真當自己犯下的惡事無人敢管?”
“陳大人惱羞成怒,在刑部動手打人,還真是有老者風範。”傅婉書嘴上不停,看陳惟敏氣得手都在顫抖,心裏愈發高興。
如今刑部的大人們都不在,讓陳惟敏遇到了自己,可別怪她不手下留情,重拳出擊。
“你…你…”陳大人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有些喘不上氣,但畢竟當了這麽多年的京官,頭腦還算是清楚,不一會兒就緩和了情緒。
記錄在案又能如何,這麽多年過去了,誰管了,而且斌兒已經死了,及時真有人捅到陛下那去,陛下也定會可憐自己,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他又想了想,自己今日是來抓犯人的,不是和刑部較勁的,不能被這個小後生牽著鼻子走,遂退後兩步,道:“刑部破案的速度太慢了,斌兒含冤而死,亡魂難安,我要把案子轉回京兆尹府,而且聽說已經有人來投案了,我是來把犯人接走的。”
陳惟敏仰著臉看了看堂外,可惜他帶來的二十幾個衙役被刑部的人攔在了門外,不然他何須和這小子廢話。
傅婉書不願他多說,直接又冷冷回道:“陳大人一張嘴就要把刑部查了幾日的案子轉走,還真是厲害,不過您做京兆尹這麽多年,不會不知道,案子若是讓刑部接了,即使別的衙門要摻一腳,也隻能是大理寺和都察院,京兆尹府是連手都伸不上的。”
她說這話雖然不假,但的確帶有幾分京兆尹府不行的意思。
“你算什麽東西,還敢在我麵前說京兆尹府的不是。”陳惟敏指著傅婉書的鼻子,終於失去了冷靜,他從官幾十載,一直風光,還從未被人如此冷言冷語地諷刺過。
不管她是傅府的什麽人,陳惟敏打定主意要教訓她,不然難解心頭之氣。
他當即拿起桌上的茶盞扔到了傅婉書的腳下,茶盞應聲碎裂,發出一聲脆響。
“誰給你的膽子,叫你這麽和我說話,你他娘的算老幾,本官已經很給你臉了,你還蹬鼻子上臉的擱這冷嘲熱諷。”
陳惟敏徹底發了火,揮舞著手臂,臉色漲得通紅,十分激動地又要搬凳子砸人,立馬被小吏攔住。
“大人您消消氣。”小吏滿臉陪笑,把凳子摁住了。
回過頭垮著一張臉看向傅婉書,心裏更苦,這叫什麽事兒,願以為傅公子性子和善,能把陳大人和和氣氣的送走,哪成想這鬧得幾乎把公堂掀翻了。
“不必攔著陳大人,他想撒野就讓他撒,他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咱們又何必操心,不過把賬都記下來,摔壞了什麽茶盞凳子,待會兒得去京兆尹府要銀子賠償。”傅婉書揮揮手,讓小吏退下,麵上仍舊一派悠然。
她就是要氣一氣陳惟敏,看看他還能做出什麽事兒來,最好是把整個刑部都掀翻了,介時宣揚一下京兆尹的戾氣和狠辣,也好為自己所寫的文章推波助瀾,讓百姓看清他的麵目,且深信不疑。
陳惟敏聽了她的話,再一瞧她渾身輕鬆的樣子,真的是要氣死了,幾乎失去理智,就連本來是要做什麽都忘了,他現在隻想掐死眼前這個人,讓她閉嘴。
他豎起了眼睛,不顧小吏的阻攔,兩三步再度向傅婉書走去,嘴裏厲聲說著:“我今天就先教訓你,然後再教訓那個犯人。”
傅婉書看著他滿臉橫肉奔自己而來,那小吏也不敢生拉硬拽,實在攔不住他。
見他揮舞著手臂果真要打到自己身上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還能讓他給自己打了?
她急忙站起身大垮步跑了出去。不料正好和迎麵走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龍涎香入鼻,她抬頭看,七皇子的俊臉映入眼簾。
“怎麽了?”七皇子扶住她的身子,皺著眉看向跟著追來的陳惟敏。
“求殿下救我。”傅婉書立馬躲在他身後,一雙桃花眼轉動著波光,瑟縮著肩膀更顯俏麗可愛。
她的手臂輕輕搭在七皇子的兩臂,頭半靠在他的後背,七皇子的後脊梁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呼吸,隻覺得湧上了一股熱意,令他心中微動。
“陳惟敏,你追著傅逸徭做什麽,成何體統,把刑部當做自己家了?”七皇子沉著臉看向陳惟敏,厲聲說了一句。
陳惟敏喘著粗氣,看著七皇子,拱了拱手,臉上有些遺憾,七皇子在這,他哪有膽子再動手打人。
他略有些委屈地說:“七殿下,您不知這後生有多氣人,他口出狂言,視人命如草芥,還辱罵微臣,說京兆尹是個吃幹飯的地兒。”
傅婉書瞪了瞪眼睛,他還惡人先告狀上了,不就是誇大其詞,故作可憐嗎,誰還不會似的。
“七殿下,陳大人他…他”傅婉書的眼淚當時落下,順勢扯著七皇子的袖子就哭訴起來:“他仗著自己是官身,就以大欺小,趁著趙大人和程大人都不在,要把刑部的案子都拿走,我不允他,他就要打死我,您都看見了。”
七皇子看著她一張小臉哭得稀裏嘩啦,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他自然知道陳惟敏是個什麽樣的人,也不可能信他的話。
不過他又想起前日晚上她在馬車裏對自己十分冷漠的樣子,報複心起,故意看著陳惟敏問:“陳大人說的可是真的?”
“微臣所說,句句屬實。”陳惟敏心中一喜,趕忙作輯回答。
方才一直站在旁邊的小吏現在遠遠站著,看見七皇子來了更是不敢靠近。
傅婉書見沒人幫著自己說話,而且七皇子竟然偏向陳惟敏,不禁扶額,這大哥眼睛沒毛病吧,難道他沒看見陳惟敏剛才那追著攆來的架勢是要打死自己嗎?
“殿下,請您…您為小生做主。”傅婉書淚眼汪汪,聲音哽咽,躬著身子又說了一句。
七皇子見她這副模樣,目光閃了閃,心裏不忍再為難她,畢竟將來,她是要成為自己皇子妃的人,自己不維護她,還能讓誰來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