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凶手
馬車在夜色中疾徐而行,風吹得簾子上下翻飛,放縱不羈地從耳畔呼嘯而過。傅婉書睜著一雙機敏澄澈的桃花眼,微微蹙起了眉。
她回去得和父親說說,今後要小心防備十皇子,在朝堂上,他若是鐵了心要追隨七皇子,就要從一而終,可別又反水投靠了十皇子,最後惹來殺身之禍。
其實她擔心的也不無道理,畢竟原文裏的傅相就是十皇黨,毅然決然地把女兒嫁給了十皇子,讓傅婉書落了個慘遭鴆殺的下場。
不過現在他為什麽又擁護七皇子了,傅婉書也想不通。
“殿下,相府到了。”車夫在她愣神之際,停住馬車,喊了一聲。
傅婉書聽見車夫稟報,連忙朝七皇子作輯道謝,掀開簾子直接跳下了馬車,動作一氣嗬成,瀟灑利落。
七皇子看她一套動作下來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好像是一刻都不想再多待在車裏了。
他眸中閃動,淡淡笑了笑,隨即放下了簾幕,靠在椅背上,沉著聲吩咐車夫打道回府。
傅婉書,傅相的嫡親女兒,還真是夠給人驚喜的,他聽傅相說刑部的小傅公子其實是自己女兒扮的時候,心裏就一陣發麻。
他怎麽都想不到,這個為了查案甘願深入刑部,早出晚歸,四處奔波的人會是個女子。
想起初見時她在堂上連斷三案,揚起一臉的明媚,今日又為了案子,在角落裏黯然神傷。
傅相告訴自己真相的時候,他心中隱隱激動,還特地去刑部尋她,可找到她後,二人同坐一車時她卻滿腦子隻顧著想那什麽案子。
七皇子看了一眼身旁的水壺,又輕笑一聲,看來,傅相所願可不一定能成真……
這廂傅婉書下了馬車,門房瞧見是她,急忙將她放進了門,傅婉書也顧不得和父親請安,急匆匆往院子裏走去,她太困了,迫不及待地想躺在榻上睡上一覺。
洗硯提著燈在院門口侯著,她在這兒已經等了近半個時辰,踱著步子焦急地走來走去,瞧見她回來,忙上前迎著。
“姑娘可算是回來了。”洗硯朝傅婉書說。
傅婉書看見來人是她,心神一鬆,將身子靠在了洗硯的身上,徹底閉上了眼睛,拉長了聲調,打了個哈欠說:“我好困啊,洗硯,我們快回去睡吧。”
“好,奴婢扶您回去。”洗硯笑了笑,扶著她往回走。
進了臥房,房內還點著幾盞青燈和紅燭,明亮如晝,傅婉書下意識捂著眼睛走進了屋子,一股腦兒脫去外袍和鞋襪,徑直倒在了床上。
“姑娘先別倒下,再擦把臉。”洗硯把提燈吹滅,放在角落,又走到早備好的麵盆前擰濕了一條棉帕。
她走到床前又喚了一句,傅婉書才強撐著坐了起來,微微睜開雙眼,接過棉帕擦了起來。
浸帕子的水還是溫的,所以傅婉書並不覺得不適,反而擦去疲憊後很舒爽,也清醒了一些。她擦完了臉將帕子遞還給洗硯,正瞧見洗硯手上有一道劃痕。
“這是怎麽弄得?”
洗硯接過帕子,訕訕笑了一聲,回:“奴婢跑的太急,被海棠樹上的葉子刮的,沒想到會刮了這麽長一個口子,姑娘覺得很難看吧。”
被樹葉刮的?
若是速度太快,即使是一片葉子也會刮傷人……
傅婉書伸出的手臂在空中頓住,皺著眉回想,呼吸聲都不自覺弱了下來,生怕漏過什麽思緒。
洗硯的手被葉子劃傷,司妙姑娘房裏屏風上的紙花,鄧將軍馬車上掛的小木劍……
這些場景在她腦中依次浮現,串到了一起,腦袋裏忽然有什麽東西炸了,然後咣地一聲,炸開了一直想不通的思路。
凶手果然就是王大新,她立即從床上站了起來,鞋襪都沒顧得上穿,直接光著腳站在地上,神色激動地和洗硯說:“快備車,我要去刑部!”
洗硯看主子這副樣子,不知怎麽了,但也不敢耽誤,忙走到門口吩咐人去備車。
“姑娘,快把襪子穿上,小心著涼了。”洗硯看傅婉書仍光著腳站在地上,走到床榻旁拿起了襪子,要給她套上。
“我自己來。”傅婉書回過神,趕緊穿上了鞋襪,一刻都等不得,睡意全無,又連忙穿上外袍,朝府門口走去。
她腳步的急促聲傳來,院子裏各房陸續都掌起了燈,趙氏聽見動靜,問李嬤嬤:“可是婉書回來了。”
李嬤嬤走到門口又問了別的丫鬟,才回話:“姑娘回來了,可是這會兒是要出去。”
趙氏皺眉,披上外袍,走到院子裏,看著傅婉書在長廊上急匆匆走著,洗硯提著銅燈緊隨其後的身影,又問李嬤嬤:“婉書是要去哪?”
“聽說叫人備了車,要去刑部。”李嬤嬤回。
趙氏歎了口氣,攏了攏外袍,垂著頭往屋裏走,又李嬤嬤說:“這孩子自從放出府去,就沒安穩的時候,見天兒的忙,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哪能這般奔走。”
“夫人,我瞧姑娘這些日子的精神不錯,不僅沒再犯以前的毛病,就連相爺也頻頻找她磋商事情呢。”李嬤嬤說了幾句話好話,想安趙氏的心。
“也罷,相爺自有安排,等她嫁給了七皇子,以後也不能隨意出府了,這陣子就由得她折騰吧!”趙氏說完話,隨手將外袍脫下,李嬤嬤接過來收好,準備伺候她躺下。
趙氏又想起了什麽,問:“相爺怎麽還沒過來,七殿下不是走了嗎?”
“相爺那邊傳話來,說處理完公務就過來。”李嬤嬤垂著頭回稟。
“好啊,他們一個個忙得連個人影都不見,偌大個府裏,就我一個閑人。”趙氏說著說著,眼眶竟有些紅了。
李嬤嬤無奈地看著趙氏,知道她又開始要作弄相爺了,自覺退下,吩咐人去前院把相爺找來,就說夫人頭暈不適,話說這借口用了十多年,相爺怎麽就不嫌煩呢。
夜空中月光皎潔,照得街上十分清楚,青磚上被車輪壓過的痕跡發出油亮似的光,傅婉書乘著馬車一路飛速駛向刑部,洗硯坐在車裏看著一言不發的主子,心裏也跟著緊張起來。
“姑娘,咱們是要去抓人嗎?”洗硯揪著衣角,低低問了一句。
傅婉書的心神全都陷入了案件裏,沒聽見她說什麽,隻顧自沉思著,待反應過來,才看向洗硯,見她神情忐忑,笑著打趣她道:“你偏要跟來,這回知道怕了吧!”
“姑娘先前也沒說那人一連殺了兩個男子。”垂下頭,抿著唇道。
“放心,一會兒到刑部了,我會召集很多人手,他傷不到咱們的。”傅婉書見她實在害怕,安慰她道。
不僅要召集人手去抓捕,還要把程大人也帶去,他和王大新是熟識,興許能勸他投案自首。
但願他能主動受捕,場麵也不至於太難看。
今晚的月夜,注定不安,刑部門口人馬集結的腳步聲以及佩劍入鞘的鏗鏘聲混在一起,足以令人驚心動魄。
傅婉書還是把洗硯留在了刑部,領著十多個捕快奔向了城西,
傅婉書行進的速度很快,程春卻比她還要快,待傅婉書到了王大新家不遠的路口,看見一人一馬立在路口,一動不動,瘦削的身影在細長的小路上被顯得分外孤寂。
傅婉書下了馬車,走上前,看見程春垂著頭靠在馬背上,目光渙散,一臉茫然,渾身都散發著冷意,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
她躬身做了一輯,問:“大人何時到的?”
程春抬起頭,看著傅婉書,眼中漸漸恢複清明,沒回答,隻啞聲問道:“真的是他?”
他在家裏剛侍奉母親睡下,端著藥碗準備回自己房裏休息,就聽刑部的衙役來稟,說小傅公子查出了凶手,還沒等他高興,衙役便說出了凶手的名字。
程春自認朋友沒有多少,鄧三算一個,小傅公子算一個,王大新也算一個。
王大新和他一樣,都是寒門子弟,其實他和王大新在一起閑聊的時候,不必隱藏自己的不拘小節,也不怕被他諷刺挖苦,高人一等的感覺更讓他能夠自在的侃侃而談。
當衙役和他說王大新就是凶手的時候,他震驚地連藥碗都沒拿住,騎著衙役的馬飛速趕來,卻站在路口,遲遲不敢往裏走。
怎麽會是他,為什麽會是他!
“嗯,我確定王大新就是凶手。”傅婉書堅定地點了點頭,朝程春說。
程春聞言長舒一口氣,闔上雙目,緩了緩心神,他知道,小傅公子這般肯定,凶手就是王大新無疑了。
“走吧。”程春向前跨了一步,又回首看了看身後的十幾個捕快,又問傅婉書:“我不想太多人去,我親自去抓他,可以嗎?”
聽他聲音有些發顫,傅婉書頓時明白他的意思,拱起手恭敬地說:“一切尊大人之命。”
她暗自歎了口氣,真相,或許對程大人來講的確是有些殘忍了。
可她沒想到,真相背後的事兒更加殘忍,會徹底撕裂表麵的繁榮幻象,也會讓她卷入更深的陰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