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陸府

  “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程春和傅婉書同時脫口而出。


  趙大人點點頭,問:“陳斌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程春抿唇,垂著頭,有些沮喪地回:“找不到凶器,城裏沒有人用這種樣式的兵器。”


  傅婉書心裏湧起一陣自責,深深地歎了口氣。昨夜自己還在為陳斌的案子糾結輾轉,不知該不該查下去,如今又生了案子,實在叫人良心難安。


  可她心裏似乎又有一些釋然,讓她不必糾結,把善惡是非放到一邊,隻管盡心查案,把凶手繩之以法。


  “陳斌和陸嘉臨一前一後,都是在夜晚被害的,凶手可能視力較好,習慣夜晚行動。”傅婉書走上前,和程春一起分析道。


  “還是應該去陸嘉臨的府裏看看,問問他生前都經常去哪些地方,看一看他和陳斌有什麽相同之處。”程春接著她的話,也認真起來。


  凶手連殺兩人,皆一擊斃命,已經超過了所謂行俠仗義的範疇,他不能忍,刑部亦是不能忍。


  二人渾身熱血,迫不及待,和趙大人稟報完就要去陸府。


  鄧吉在馬車裏等得百無聊賴,便在車外站著,待二人急匆匆出來,臉色十分難看。


  “可是出了什麽事兒。”鄧吉看著傅婉書,問。


  “禮部陸大人的兒子死了。”程春首先說,然後想起來陸大人不止一個兒子,又道:“不是陸嘉興,是庶長子陸嘉臨。”


  “死法與陳斌一模一樣,我和程大人準備先去陸府看看。”傅婉書說。


  “嗯,那我和你倆一起去。”鄧吉又要領他二人上馬車。


  “別,陸大人最怕你,你這尊佛要是去了,我擔心什麽都問不出來。”程春說完笑著上了馬車,又道:“你走著回去吧,馬車再借給我用用。”


  “也罷。”鄧吉無奈地笑笑,和二人告別。


  程春和傅婉書很快就到了陸府門口,司閽聽了程春的來意後,知道他是來查陸大公子的死,竟直接攔住了他們。


  “大人,我家老爺官事繁忙,不在府裏,煩請您改日再來吧。”司閽板著臉,擺明了不願讓他二人入府。


  “你家老爺不在,管事兒的也不在嗎?你進去通稟,我在這等著,就說我們是來找陸嘉興的,剛才說的陸嘉臨之死,不是什麽大事,不說也行。”程春抱起雙臂,朝傅婉書使了個眼神。


  陸嘉臨是禮部尚書陸大人的庶長子,在京城裏沒什麽名聲,隻是替府裏經管了幾個鋪子酒樓,遠不如陸嘉興這個嫡子活得風光。


  可他的死因,陸府就連個看門的人都諱莫如深地不敢提。


  不知這裏邊到底有什麽乾坤,為避免打草驚蛇,隻好行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了。


  “是啊,我們本就是來找陸嘉興的,我與他在十皇子府有過一麵之緣,之後我有幸偶聞他所做的《春日見雪》一詩,十分欽佩,特來拜會。”傅婉書又作輯,一副心切模樣。


  司閽聽了他這話,知道嘉興公子的事兒必須放在心上,猶豫了一瞬,就到府裏去通稟了。


  陸嘉興正在府裏練字,聽了小廝所稟,不禁得意,《春日見雪》是他一個月前所做,自覺言辭柔美,風骨妍麗,如今竟有了擁躉,忙吩咐小廝將人領進來。


  傅婉書和程春一進得府,便四處開始打量,見府中下人行色如常,各自灑掃、洗衣、端盤,像府裏什麽事兒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趙大人說是一位到京郊打獵的獵人發現了陸嘉臨的屍體,趕忙回到城裏報了官,眾人認出屍體是陸嘉臨,刑部通知陸府來認屍,卻隻有一個小廝來了,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就走了,連屍體都不帶回去,不過倒也方便賀姑娘驗屍了。


  再瞧府裏這樣子,原來是整個陸府的人都完全不把陸嘉臨當回事兒。


  傅婉書和程春一相視,心裏已經了然,那司閽不是不敢提陸嘉臨的死,可能是不願提。


  陸嘉興正在花廳喜滋滋地等著,一見是程春和傅婉書,臉色登時暗了下來。


  “怎麽是你倆,那兩個書生的案子不是破了,還來找我做什麽?”陸嘉興不悅地用腳踢了下地,好像那地十分惹他厭惡似的。


  他知道程春是刑部的官老爺,傅婉書是大理寺的,之前在十皇子府的時候見過傅婉書,心中對她就有些不悅,以為他倆仍是找自己問話的。


  陸嘉興被氣得豎起了眼睛,問話就是問話,竟然還拿自己的《春日見雪》做幌子,實在欺人太甚。


  “嫩蕊身上白,疑是複冬來。枝頭春映雪,待暖自然開。”傅婉書吟誦了兩句,笑吟吟地湊上前,又說:“陸學子的詩句率真明朗,切實自然,實在是妙。”


  “你竟真的讀過我的詩。”陸嘉興一聽,心裏舒適,臉色又和緩下來。


  程春一直不作聲,在花廳裏朝院子裏觀望,家裏來了人,即使陸大人不在府裏,陸夫人也該出來待客,可怎麽都瞧不見府裏管事兒的人呢。


  “陸學子青年俊傑,詩才橫溢,我該多學學才是。”傅婉書看程大人一直不作聲,隻好繼續哄著他。


  前些日子兄長還在京城的時候,曾和自己說過陸嘉興擅作淫詞豔曲,自己特地查了一番,才發現了他作的這首詩。


  不過是稚嫩淺顯了一些,哪裏就像淫詞豔曲了,她問兄長,兄長卻笑而不答,自己反複琢磨了幾遍,這才記住了全詩。


  “哪裏哪裏。”陸嘉興被吹捧得神色激動起來,臉漲得微紅,擺著手推辭讚譽,嘴角卻一直翹著。


  程春出了花廳,竟要在府裏四處閑逛,傅婉書用餘光像他撇了一眼,心裏有些急。


  陸嘉興轉頭看見了他,皺著眉,疑惑地問:“程大人來我府裏做什麽?”


  他喊了一句,程春沒回頭,遠處有個小廝朝這邊看來,傅婉書一瞧,忙拉著陸嘉興,笑說:“陸學子,我這幾日也作了一首詩,特地向您討教,不知您是否可以指點一二。”


  “哦?”陸嘉興來了興致,便沒再理會程春的肆意閑逛,領著傅婉書走到一張桌前,道:“寫下來我瞧瞧。”


  桌上放了宣紙徽墨,傅婉書走上前,拿起一隻筆,在紙上逐一落下黑字。


  “雲碎飛玉白,與花共徘徊。春暖何嫌晚,新綠為君裁。”


  陸嘉興細細看著,擰起了眉,咬了下唇角,說:“你這字忒醜了些,我府裏的護院都比你強。”


  傅婉書被說得臉有些紅,她這些日子也沒少練字,可始終沒什麽長進,看來還得再多練練。


  “不過詩倒是寫的不錯,尤其這句‘新綠為君裁’,更顯出懷春少女的朦朧之情,可若是與我比起來,這意境還是差了些。”陸嘉興搖搖頭,咂著嘴笑了起來。


  傅婉書聽完他的話,嘴角不自覺抽了抽,什麽懷春少女,從哪看出來懷春了,怎麽胡說八道呢。


  她模仿著陸嘉興的《春日見雪》,隨筆寫下了這首詩,雖然不指著他能說什麽好話,可也不能說這裏有什麽懷不懷春的男女俗情。


  她訕訕笑了一聲,佯裝受教的模樣,點了點頭道:“陸學子說的是。”


  她朝花廳外看了一眼,已經瞧不見程春的人影了,不知他去了何處,自己隻好盡力拖住陸嘉興,好讓程大人多看看這府裏的反常之處。


  傅婉書也覺得奇怪,陸夫人也不在府裏麽,怎麽遲遲不見她出來呢。


  “陸學子學富五車,定是博覽群書,珍藏著有許多典籍,不知是否有幸能參觀您的書房,讓我開開眼界。”她一邊尋思,一邊和陸嘉興說。


  書房,進去了就得待一個多時辰,不出意料,程大人能把整個府裏都瞧一遍。


  陸嘉興藏書頗豐,正愁沒處顯擺,傅婉書主動一問,還正巧問到了他心坎裏。


  “好,我這就帶你去瞧瞧。”陸嘉興聽十皇子說過,雖然知道他是傅家的人,但無官無職,還不配自己恭敬著。


  他把傅逸徭當做了京城裏的閑散公子哥兒,想自己一介國子監監生,身份可比傅逸徭貴重。


  書房離花廳稍遠一些,傅婉書跟著陸嘉興一路走,時不時偏頭張望,不知程大人去了何處。


  這府裏的小廝好像都不太敢靠近陸嘉興,程大人若打著他的名義在府裏閑逛,應該無人阻攔吧。


  陸府主事的是禮部尚書,崇尚儒家之道,府裏樓閣花木皆以古樸簡單的格調為主,二人走了一條青磚鋪就的路,經過兩間院子。


  她先路過一間院子,故意駐足,瞪著眼睛,指著匾額上的“裏仁”二字,疑惑不解地問:“請教陸學子,不知這裏仁是何意。”


  “這是我父親的院子,一會兒你到了我的院子,就知道了。”他不說,隻挑著眉笑,有些賣官司的意味。


  他以為站在自己麵前的公子哥兒,真的視自己為才子,心裏熨帖了,眉眼也溫和,比那日在十皇子府裏要好相處太多。


  “你看,這就是我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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