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知己
“你和誰有仇?”鄧吉聽見她說話,但卻不知是什麽意思。
“啊?”傅婉書才想起來,自己這是在鄧府,竟隨口說出這種古人理解不了的話,真有些糊塗了,忙回:“我…我嫉惡如仇。”
鄧吉聞言笑了,問:“匡正義,絕惡行,便是你想來刑部的目的嗎?”
“查清事實真相,還公道於人間,我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可世間惡人惡事太多,我一人之力恐怕不足以匡扶正義,但竭盡所能,無愧於心,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傅婉書朝鄧吉身前走了一步,說。
鄧吉拿過一張棉帕,擦了擦手,一邊挽下袖子一邊說:“世人若都如你這般想,惡人惡事自會變少,清一寸便有清一寸的妙處,嫉惡如仇總比望惡生畏,苟且偷生強上太多。”
“將軍乃我知己。”傅婉書嫣然一笑,拱手作輯。
鄧吉深深看著麵前笑盈盈的少年,眼裏流動的情緒晦暗不明。
傅婉書看他眸光深沉,突然有些心慌,他怎麽這般看著自己,難道又瞧出了什麽?
“將軍,我…我去門口看看程大人回來了沒有。”傅婉書擠出笑容,指了指門外。
“去吧。”鄧吉抬起下頜,待他出去,又端起傅婉書剛用完的碗,就著瓷勺吃起了剩下的半碗粥。
程春也太慢了,一會兒又要給鴨子拔毛蒸煮,還得大半個時辰。
程大人這廂其實早買完了,不過他是譴小廝去買的,自己則躲在馬車裏,生怕別人瞧見。
小廝心細,吩咐店家將鴨子處理幹淨,用錦袋裝了起來,一進馬車發現程大人並不在車裏。
他朝外一看,瞧見程大人正和一個壯碩魁梧的男子在如意坊門口聊了起來。
“你又來找司妙姑娘啊?這個月你都來幾次了。”程春笑著指了指如意坊。
“大人,您別打趣我了,我也就這點癖好了。”那人有些不好意思,漲紅了臉,撓了撓後腦勺。
“哎。”程春歎了口氣,沒攔著他,看著他走進如意坊,若有所思。
此人與自己相識多年,他在刀劍鋪子裏做活計,是位能工巧匠,手藝熟練精致,自己在審犯人的時候常常會用他所製的利器,使犯人不堪痛楚,如實招供。
他長得黝黑粗獷,是個莽漢,妻子卻是位美嬌娘,溫柔體貼,秀雅端莊,他自然對妻子歡喜的緊,可惜八年前出了那事兒,他對自己的妻子便再也不如從前,開始流連煙花之地,這幾年甚至常住如意坊,整日和一個叫司妙的姑娘廝混在一起。
命運無常,造化弄人,別人自己家裏的事兒,程春也說不得。
“大人,咱們快回去吧,將軍該等急了。”小廝遠遠喊了一句,將程春的思緒拉了回來。
“嗯,回去吧。”
傅婉書在鄧府門口等了一會兒,一輛馬車才緩緩映入眼簾。
馬車到門口停下,程春拎著錦袋從車裏出來,看見傅婉書,笑問:“鄧三特意把我支走,就是為了和你獨處,你怎麽還出來了。”
“程大人說笑了,我是出來接您的。”傅婉書要伸手接過袋子,程春卻扯了回去。
“沒多沉,我自己拿著吧,咱們快進去,鄧三那個壞脾氣,等得急了,我又要挨一頓訓誡。”程春腳步匆匆,邁進了院子。
“鄧將軍在外一貫冷著臉,讓人猜不出情緒,可我看他對大人倒是嬉笑怒罵,真性情的很,想必您二位十分親近才會這般無所顧忌,暢所欲言。”傅婉書跟上前,替鄧吉解釋起來。
程春頓住腳,轉過身看了他一眼,卻沒再說什麽,又朝後廚走去。
他聽見了傅婉書這番話,就知道自己沒做徒勞之功,這小公子脾性好,還是個機靈懂事的,能看出人的好壞,鄧三以後可能就不止自己這麽一個朋友了。
“程春,快點,水開著呢!”鄧吉在後廚門口看見他倆,高聲喊了一句。
這一嗓子,把傅婉書嚇了個激靈,手腳同時抽了一下,鄧吉瞧見,卻抿唇笑了。
“來了,來了。”程春喘著氣一路小跑,走到鄧吉身前,把袋子遞給了他。
鄧吉伸手接過,看不也看程春,迅速轉身關上了門,程春站在門前,被震得耳朵一陣嗡鳴。
他轉過身看著一臉懵的傅婉書,訕訕笑道:“他怕我偷藝。”
“噢,大人,那咱們去那棵樹下等著吧,我看景色不錯。”傅婉書指了指院子裏的一顆桃樹。
桃樹下有個石桌,程春前幾日還和鄧吉坐在這吃酒,他點點頭,走了過去。
剛坐下,就傳來了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傅婉書看著程春,問:“大人是餓了嗎?”
“你不餓?”程春撫了下肚子,問。
傅婉書搖搖頭,一臉天真地道:“剛才將軍給我做了粥,我吃了一些,不過太撐了,還剩下許多呢。”
太撐了,這是人說的話嗎?
要知道自己可能跑了半條街才買到了鴨子,為了快點送回來,一口東西都不曾吃,這人竟然在自己麵前說太撐了!
程春氣憤地捶了下石桌,倒把自己手捶得生疼。他突然覺得自己把傅逸徭帶回來,就是為了給自己找氣受的。
一會兒隻能用美味可口的八寶鴨來安撫自己的五髒廟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刑部就來人找了。
“大人,您快回去吧,出大事了。”來人急得臉色通紅,氣喘籲籲。
“出了什麽事,急成這樣。”程春趕緊問。
“京兆尹的兒子,死了,就死在郊外,今天中午才被人發現,屍體都被曬臭了。”
程春聞言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傅婉書,臉色凝重地說:“咱們先回去。”
緊接著他就拔腿跟著那人走了,傅婉書趕緊站了起來,跟上他,看見鄧府的小廝,一邊走一邊喊道:“幫我們告訴將軍,刑部突然有事,我和程大人先走了。”
刑部的人都急翻了天,看見程春回來,才如天降神兵,稍微安下了心。
其實也不為別的,隻是京兆尹陳大人的哭聲,實在叫他們受不住。
京兆尹府本就負責掌管京城大小事務,不過陳大人現在心慌氣短,對凶手恨得咬牙切齒,不止要調遣自己的屬下去查捕犯人,還要到刑部來折騰一番。
畢竟刑部的破案能力比京兆府尹要強得多,他想到這層,也顧不得身份,老淚縱橫地跟趙大人訴說。
“趙大人,我一把年紀了,隻有這麽一個兒子,他就是我的命根子,如今竟被人…被人害得那麽慘,您可一定要為我做主,找到凶手,把他千刀萬剮。”他品階比趙大人低,也不敢太過胡來,眼眶通紅,淚流滿麵。
趙大人歎了口氣,拍了拍陳大人的肩膀,麵帶同情,心裏卻覺得他兒子活該,死得痛快。
前些年趙大人還在外縣的時候,就聽說他兒子是個無惡不作的混賬,樹敵太多,這回死了,還真不知是哪位大俠替天行道。
可他必須得查這個案子,也必須把凶手找到,不然就真的輸給大理寺了。
程春兩隻腳邁進正堂,見陳大人哭得不能自已,朝趙大人拱手行禮,問:“令郎屍體在哪?”
陳大人回過頭,看見程春,和自己兒子一樣的玉樹臨風,可人家還好生生地站在這兒,自己的兒子卻已經……
蒼天不公啊!
陳大人踉蹌著坐直了身子,他雖然品階也不如程春大,但畢竟是在小輩跟前,還是要些麵子的。
傅婉書跟在程春身後,聽陳大人抹著眼淚,一句句說:“斌兒昨晚上就沒回來,我以為他有事兒睡在了外邊,他身邊也跟著小廝呢,我就沒放在心上,沒成想竟然……竟然被人害死在郊外。”
“令郎的屍體在哪?”程春又問了一遍。
“在府裏,已經找人安置了。”陳大人說著話,極力平複自己的心緒。
“陳大人領著我們去瞧瞧吧。”程春招手,喚過一個小吏,吩咐道:“傳賀仵作過來。”
“仵作,程大人是要驗屍?”陳大人瞪著眼睛問。
“怎麽,陳大人有忌諱?”程春問了一句,又沉聲說:“陳大人也是查過案的,應該知道仵作驗屍對查案的重要性,難道陳大人不想抓住凶手嗎?”
程春冷著臉,眸光鋒利,比趙大人還要攝人,他年紀雖然比陳大人小,但官階卻是正三品,比京兆尹要高一階。
陳大人咬著牙,同意了驗屍,隻要抓到凶手,他定要把對方碎屍萬段
“陳大人說令郎身邊跟著小廝,那小廝現在何處?”傅婉書又問了一句。
陳大人打量他一眼,見他年少,未放在心上,卻也如實回答:“那小廝自知沒護住主子,自裁了。”
“那就可惜了。”傅婉書說了一句,陳大人卻有些心虛,他方才沒受住打擊,情緒太過激動,一下就把小廝給打死了。
“陳唯敏,你帶程春他們幾個回府去看看吧。”趙大人心裏有些嫌惡陳大人,想快點把他趕走。
程春看著陳大人挪動著有些臃腫的身子,一想到他兒子,不自覺皺了皺眉。
到底是哪位義士出的手,宰了那個蠢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