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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致命交換1

  “國君,李芷江帶到。”兩名侍衛將一名女子架上大殿,該女子容貌清秀,一身黑衣,長發淩亂地披散著,臉上橫著兩道紅痕,皮肉下鮮血斑駁,卻並未滲出,應當是被劍氣所傷。


  寶座上的綠衣女子冷冷一笑,“遣了三名劍客,可算將你擒住了,留你的同伴好生照顧秦子淵也好。”


  芷江抬頭怒視著鄭笑寒,“你究竟想做什麽,威脅國君的話,抓我這樣份量微不足道的人是不可能的。”


  鄭笑寒輕蔑地搖搖頭,“倘若要威脅他,本王自然不會考慮你,不過是想問你一個事。”頓了頓又繼續道,“據說秦子淵的娘親劉昭漣死的那日,怨念過重,導致惡靈附體,這隻是因為護澤使被邵柯梵所殺,還是其他原因?”


  芷江不明白她為何關心起這一樁事情來,哼了一聲,“是又怎樣?”上次國君吩咐對子淵多加照顧,顯然是由真心而發,並無第二重含義,兩人對子淵的態度便熱情了許多,小公子雖還在念念苦等娘親,對生活卻也不再似以前那般消極。


  今早,月恬在婕琉殿內喂子淵最愛吃的湯圓,她在院裏無聊地走動,中央羽雪樹一陣樹葉窸窣微顫,人影未現,無形的壓迫力已迎頭而下,她意識不妙,驚抬首, 鬼魅般飛快掠下的三人傾刻間令她眼花繚亂,利劍揮舞,劍光縱橫四飛,主芒淩厲地向下,朝的卻是她的肩膀。


  待反應過來,回擊終究是慢了一拍,三人打得她措手不及,招招疏於防備,才幾招已見頹勢,月恬聞聲出殿,引開一人攔截,被縛住了手腳,十招之後,她便狼狽地被兩人點了穴道,帶往鷹之。


  一切出乎意料,亦莫名其妙。


  “嗬。”鄭笑寒輕蔑地揚眉,“劉昭漣死的那日,有人注意到她全身的經脈已經被人挑斷,這,可是真的?”


  芷江一驚,奉命與月恬一道監視劉夫人的時候,便猜知她的殘廢與國君定然脫不了幹係,然而作為國君下屬,且此事又與自己的利害無關,當然不該多問,便一直心照不宣,當作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不過,既然鄭笑寒如此在意,說明她又動了什麽對蒼騰不利心思,可一點風聲也不能出露的,便懶厭地回,“我不知道。”


  鄭笑寒卻不氣不惱,拿過矮幾上的空茶盞繞有興致地把玩,目光卻死死咬著她,似要看出什麽端倪來,“你以為,隻有邵柯梵在鷹之王宮安插奸細麽,蒼騰可也有本王的不少耳目呢!一人難擋八方,邵柯梵是人又不是神,獨獨僥幸糾出幾個,就以為了不起了?太平了?劉昭漣殘廢的事,可有幾雙眼睛盯著,不會假的,本王想知道,是誰下的毒手,原因又是為何?”


  芷江將頭扭向一邊,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鄭笑寒的手停頓了下來,杯壁上浮現細微的紋路,迅速蔓延開去,茶盞即將碎裂,並準備擲向殿上女俘虜之際,一名侍衛進門來報,說是剛被召回鷹之的劍客鉤昇求見。


  鄭笑寒淡淡地“唔”了一聲,將茶盞置於案上,“叮乓”一聲,杯子已坍塌成一小堆碎片。


  一個著灰衣的中年男子步入大殿,恭敬地跪下,“草民拜見國君。”他生一對三角眼,倒劍眉,隱隱散發出怪異與陰狠之氣,腰間懸掛一柄寬刀,其實那非刀又非劍,鞘中布滿無數的機簧和暗格,能夠發射無數細小的暗針,疾若迅雷不及掩耳。


  鄭笑寒寬袖擺了擺,兩名侍衛將芷江押了下去。


  待腳步聲遠了,那名喚作鉤昇的劍客方才開口道,“草民聽人說國君較為關心劉昭漣殘廢一事,方回到鷹之,便急急趕來惠珂殿。”


  鄭笑寒疑聲道,“鉤昇,你在蒼騰的職責並非監視邵柯梵,而是混在劍客之中,一旦劍客計劃對鷹之不利便及時報告,且派去耳目對各自的任務須得保密,劉昭漣殘廢的事,你又怎會得知?”


  鉤昇臉上隱現一絲陰戾的笑,“稟國君,劉昭漣正是邵柯梵遣草民下的手。”


  鄭笑寒眸中的光芒一時雪亮如刃,邵柯梵無意中自掘陷阱,正向深處掉卻蒙在鼓裏,她毫不費力地抓住他的把柄,看來,命運還是有眷顧鷹之的時候的。


  鉤昇解下腰畔的葛辺,手握柄處,一道亮光閃過,完全出露的刃僅有一小截,厚鞘中布滿幾層暗格和機簧,“正是葛辺中發射出的無數細針,將劉昭漣全身經脈悉數刺斷。”


  鄭笑寒頗為讚賞地點點頭,“那麽,你可知邵柯梵這樣做的原因?”


  “草民不知,不過,邵柯梵還命臣下喂了劉昭漣一顆啞藥,無端地要讓一個人經脈盡毀,其中必定大有蹊蹺,很可能是劉昭漣掌握了什麽重大秘密或者正在做邵柯梵不能容忍的事。”


  鄭笑寒皺了皺眉頭,“不對,據那次參與誅殺惡靈的鷹之劍客報,劉昭漣一路對邵柯梵咒罵不休,又怎會是個啞女?”


  鉤昇解釋道,“那是因為內心的怨念由惡靈傳遞而出,劉昭漣確實是啞了,況且毒藥由邵柯梵親賜,這樣的事他不可能會有疏忽。”


  “嗬嗬……”鄭笑寒輕蔑地笑了起來,聲音極細極輕,仿佛最冷的透明冰淩緩緩過體,引起皮膚與骨髓深處一片戰栗,鉤昇的心也不由得寒了一寒,又聽得國君收斂笑聲,語調緩沉,字從牙縫間蹦出,“這是他最大的一次疏忽。”


  說罷才想起原因還不得而知,“秦維洛在蒼騰封的護澤使是個虛職,對蒼騰並沒有任何威脅,他雖領十三國進攻蒼騰,但姓邵的已在戰爭中將他殺死,劉昭漣成為他的眼中釘,僅是因為這個緣故麽?”


  鉤昇表情比之前嚴肅了許多,“稟國君,見過秦子淵的人,都認為秦子淵與逝去的陵王有幾分相似,況且劉昭漣與秦維洛皆無酒窩,卻生出有酒窩的兒子,這一點實在值得深思。”


  鄭笑寒心猛地一跳,按捺住欣喜,沉下臉來責備,“為何不早說?”


  鉤昇猶豫了一會,道,“這是蒼騰內部之事,與鷹之利益無關,況且國君從未問過,所以……”


  鄭笑寒盯著矮幾上的茶盞碎片,目光複雜地變幻,“有,自然是有關,你去尋秦維洛,劉昭漣和秦子淵的畫像來,或者吩咐畫師新畫,三日之後,呈上惠珂殿。”


  “是。”雖然不知國君的用意,鉤昇還是不加多問地領了命令,按住葛辺退下。


  曾計劃尋木簡歆親近的人下手,劉昭漣既已死亡,便沒有考慮在內,上次謀殺秦子淵失敗,本想半月後再行行刺,嫁禍於姓邵的,不料得知姓邵的早已親自幫了大忙,現下看來,也無須過多的舉動。


  嘴角保持揚起的嘲諷,心中升騰起一種久違了的暢快感,邵柯梵嗬,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你,會使出什麽好方法來應對,你終究會再度嚐到悲痛欲絕的滋味。


  “稟國君,鷹之三名劍客偷襲婕琉殿,其中兩名帶走了芷江,餘下一名被月恬製住,已經送往監獄,正等待國君發落。”


  邵柯梵心一沉,鄭笑寒很可能發現了昭漣之事的端倪,她可真像蒼蠅那般,無孔不入嗬!然而,隻是沉靜道,“將那名劍客押入酷辛獄。”眼下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不過,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會怎樣做,一向都是她先行動,他防禦在後,從未敗過。


  銅壺更漏已滴至子時三刻,簡歆依舊睜著眼睛,凝視茫茫黑夜,身側的人因練功疲倦,早就沉沉睡去,之前她無需等待便會來臨的,卻遲遲不到,心隱隱急切起來。


  夜太深,她不知自己的臉色究竟如何蒼白,本該飛快跳動的心卻也是緩慢地跳著,仿佛再放慢一些便是死亡,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今夜那襲黑袍注定會裹攜著寒氣,侵入她的疆土,控製她的身體,夢境,意識,而她,正在等待那極為排斥和痛恨的冥靈。


  她百感交集,回身緊緊抱住他,一直以來,隻有他時刻擔心失去她,此刻他睡得沉穩,害怕的卻是她,仿佛一放手就是訣別。她不在時,他睡覺總留兩分清明,以預防和應對突發情況,待她躺在他身邊,便毫無顧忌地酣睡,他如此信任她一介女子帶來的安全,她又怎會忍心讓他日後睡得不安寧?

  邵柯梵被一陣涼意激醒,邊睜開眼睛手邊撫向簡歆的後背,果然,是她身體冰冷的緣故,猛地一驚,摟著她一下子坐立起來,急切地喚道,“簡歆。”


  該死的陵王又來了,又來霸占他的女人。


  簡歆知道他在焦慮什麽,伸手覆在他的臉頰上,感到他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我隻是受寒了,不是冬天麽?”


  邵柯梵點亮宮燈,披起白色裏衣就要下床去,“我去紅錦殿抱一床厚被來。”手卻被簡歆拉住,簡歆看了一眼裹住身體的淺粉大絨毯,“那豈不是要窒息死我了,先睡覺罷,明天起來服藥,很快就好的。”


  他手握住粉絨毯邊緣,掂量一下,也是覺得厚度已經足夠了,她有踢被子的習慣,得將她裹緊點,便熄了宮燈,掖緊絨毯,不餘一處地壓在兩人身下,擁住她,將她的頭枕到自己的臂彎裏,雙腿夾纏住她的雙腿,柔聲中帶著威脅,泛著幾分睡意,“看你如何再踢開。”


  簡歆聽話地應了一聲,側過臉,黑夜中睜著眼睛看他,他的呼吸逐漸均勻,半刻之後,終於沉睡過去了。


  這是她一生之中,最愛的男子,他人,永遠無法替代,她的淚濕了眼處的絨毯。


  她隻想這樣注視著他,直到噩夢來臨,或者今夜,或者明晚,或者以後日子的某一天,然而,她亦希望來得快一些,或許這樣,秦維洛就能少受些苦。


  再等了一個時辰,仍是沒有來,或者不是今夜罷,困意侵襲,她終於支撐不住,也睡了過去。


  沒有受到任何控製,仿佛是自願地做了那樣的夢,她坐在一個煙霧繚繞的地方,腳下是無邊蔓延的枯草,清晰中有霧氣逸出,一襲黑袍的冥靈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邊,俯視著她,僵冷的眸子泛起些許的神采,嘴角揚起一抹笑,“你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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