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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自由之戰

  “很疼麽?”秦維洛看著右邊的妻子,輕憐地問。


  昭漣的額頭上蒙上一層細汗,在地獄黑火中卻沒有蒸發的跡象,仿佛一旦形成就會永遠停留。


  知道是自己皺眉引起他誤會,昭漣苦笑著搖搖頭,側臉對上丈夫的目光,“我隻是想,我們有沒有脫離火海的那一天。”


  左邊白發蒼蒼的女子抬起微垂的頭,“真正束縛我們的是陵王,而陰司宰的位置,最少也得坐上一萬年。”


  昭漣的目光黯淡下去,看向捆縛全身的鐵蒺藜,沉默不語,黑火簇擁著她,在這片火域以她為中心,肆虐得如同一朵朵開爛的黑花,烈烈吐豔。


  秦維洛收回目光,悠悠道,“鐵索被施了束靈咒,武功無法施展,況且即使逃出火域,我們也無法與地獄抗衡。”語氣忽然狠厲起來,“如果沒有這束靈咒,我離開火域,就算是個灰飛煙滅的後果,也要拚一拚。”


  舒真的眼神黯然了一下,聲音依舊沙啞,“我功力散盡,就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與其這樣存在,還不如灰飛煙滅。”


  “嗬嗬,護澤使,沒有讓你見識到本尊如今的能力,對本尊而言,可真是一種遺憾啊?”陰桀桀的笑聲過後,一股濃鬱煞氣無端逼來,黑火勢頭大減,紛紛向下匍匐,仿佛猛風帶過,半空清明間,一襲黑袍霍然巍立,蒼白的手掌傾斜著,向上微微做了一個抬起姿勢,黑火繼續烈烈燃燒,火焰淩空舔向灰頂。


  舒真淡中有恨地盯著他,雖知他是陰司宰,一定不凡,卻也暗自驚訝他的本領究竟有多高強,竟然可以在隨意間操縱事物的興衰。


  昭漣甫一見著陰司宰,身體便顫抖起來,做出向外掙脫的姿勢,冥靈之軀磨著長釘,“咻咻”作響,分外刺耳,然而,她感覺不到絲毫痛楚,隻滿腔想要讓地獄的主宰者魂飛魄散。


  “昭漣。”秦維洛對妻子的口氣嚴厲起來,“不要讓他看笑話。”


  昭漣停止掙紮,死死地盯著陰司宰,所有的恨意集中在眼中,燃燒得如同地獄黑火那般熾烈。


  不到眨眼瞬間,站在火域中央的陰司宰便站到秦維洛的麵前,甚至連移形換影也不及看見,眸子僵冷,嘴角噙著鄙薄的笑意,袖子一揮,大力傳來,秦維洛的臉被扇向一邊。


  “維洛。”昭漣一聲驚呼,雖然知道這並不疼痛,隻是一種淩辱,然而,最痛的莫過於淩辱。


  秦維洛正過臉來,雖眼睛深處埋藏著濃鬱的恨意,卻沒有一絲因此舉而憤怒的波瀾,隻淡淡地道,“隨意,我心不動,你的羞辱注定失敗。”


  “嗬。”陰司宰垂首,蒼白的右手覆上左胸膛,“心?你已經沒有心了,不知已經死去了麽?”嘲諷中,隱約有歎息的意味。


  秦維洛將視線投向煉獄火城灰色的頂部,黃衫女子笑得幹淨而淒迷,是他一生最沉重的執念,雖然沒有了心髒,對她的眷戀卻是絲毫不減,可是,她終究還是回到那人的身邊,伴他度過餘下人生。難道說,她注定是屬於邵柯梵的,隻不過命輪稍稍錯開了一瞬,又恢複正常軌跡了麽?

  絕徹讀懂那失神眷往的眼神的含義,冷冷一笑,“看到你們夫妻伉儷情深,本尊真是寬慰得很,也不枉將你們縛在相鄰火域,可算是積德了。”


  秦維洛平靜地回,“你是該積德了。”說罷有些訝然地發現纏住全身的鐵蒺藜自動解開,長釘根根抽出,鐵索收回鐵架,冥靈之軀上的窟窿也愈合得無痕。


  “給你一個機會,你要是贏了本尊,本尊便放過你們三個,讓你們去投胎轉世,重新為人,要是輸了,就死心塌地地待在煉獄火城,永為冥靈,直到時間盡了的那一天吧!”陰司宰睥眤地看著比自己稍矮一些的仇人,“邵柯梵來討教過一次,雪麟毀,幻靈殘,身負重傷而歸,你可要小心咯。”


  舒真一驚,他竟然來過,他來做什麽?與她,可有半分關係……


  陰司宰掃了白發蒼蒼的女子一眼,“那邵柯梵吃了熊心豹子膽,妄圖盜取彌吒秘籍,以求百年之後,打敗本尊,坐上陰司宰之位,與無法轉世的木簡歆永遠在一起,嗬,結果本尊讓他知道,他在做夢。”


  舒真微微閃起神采的雙眸傾刻間黯淡,蒼蒼白發隨同頭顱一道垂下,遮住了大半臉,在黑火中看不清表情。


  赤煉臂已經形成,延長十丈之遠,放大約莫百倍,因為是冥靈之軀的緣故,臂中燃燒的赤火通體可見,甚至有內力形成的氣流體在胡亂奔竄,與遍地黑火形成鮮明的對比,高高舉起,淩空直擎灰頂,如巨峰狂瀾,靜止已是一派迫人的氣勢。


  極力不去想方才陰司宰究竟說了些什麽,隻不斷試圖說服自己,隻要贏了,他們便可以去投胎,免了這經久不絕的苦難,雖然也知道,陰司宰下這樣的承諾,是認定了他不會贏,但無論如何,他要盡全力,博一搏。


  可是,那個念頭仍不斷在腦海中衝撞,他們不但相伴度過餘生,竟約定百年之後永世在一起,她永遠是邵柯梵的,他與她之間,究竟是真的有過一段執手相戀,還是說,那不過是一場空夢,他一直活在夢中?

  他不覺已是滿麵神傷,冥靈之心被扯得陣陣膨脹,一片空白和蒼涼。


  然而,他仍警惕地注視著眼前的黑袍陰司宰,見他一副蔑視的樣子,怒火燃起,赤煉臂更加通紅熾熱,仿佛黑火煉獄而出的絕世好劍,等待試劍的時刻,附近火域的罪靈皆停止哀嚎,震驚地盯著那擎空火柱,終於如巨山整體崩塌,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壓下,微赤的眼睛裏,似乎已經看到黑袍冥靈被灼得灰飛煙滅。


  這凝聚了他一生的心血,加上他被縛被羞辱的憤怒,以及那個最深的執念,終究屬於他人,以及對自由的渴望,對昭漣的愧疚,半透明的身軀中,虛擬出的心髒部位飛快膨脹又收縮。


  陰司宰的嘴角依舊挑著蔑視,僵化的眸子一動不動,卻靜泛著冷灼灼的光芒,似完全不當赤煉臂為一回事,任赤煉臂劈頭落下,也不抬眼去看,隻注視著對麵的白衣冥靈,“看來,本尊說的話果真是刺激到護澤使了,不過,護澤使與劉姑娘在煉獄火城卿卿我我,每日相對,也該滿足了罷,貪心,最終什麽也得不到。”


  話至此,赤煉臂似長虹直貫,落到頭頂上方,氣勁如天際狂風壓來,陰司宰及膝的長發紛紛揚起,然而,觸到人間至熱的赤煉臂,卻絲毫沒有焦毀的跡象,反而飛快纏了上去,沿著紅臂攀爬,似迅速蔓延的海藻。


  秦維洛緊緊抿著嘴唇,瞳孔收縮到最緊,功勁不懈絲毫,然而,竟連陰司宰的頭發也無法燒毀,他不由得有些沮喪,仿佛黑火中那個挺拔的黑衣冥靈是丹爐也融不化的的玄鐵杵,不甘地繼續下壓,眼中燃起一絲亮色,隻差一厘,便可以讓那他極為厭惡的頭顱灰飛煙滅。


  昭漣滿懷期待和恨意地注視著中間區域的場景,陰司宰一旦失敗,既為她報了仇,又讓他們獲得自由,然而,那顆冥靈之心一直是揪著的,雖未見最終分曉,但秦維洛已經使足全部功力,卻似乎動搖不了陰司宰分毫,那人間的極熾之焰,竟連他的頭發也無法燒毀。


  除此之外,亦存在疑惑,陰司宰的這番話是何意?什麽“貪心”,什麽“刺激”,邵柯梵來過地獄, 與簡歆相約百年之後,與他有什麽關係?

  不知為何,心裏湧起一陣失落,仿佛自己離一個真相越來越近,但無處可推測。


  赤煉臂離頭顱僅有一厘的瞬間,料定秦維洛必敗的舒真也抬起頭來,眸子依舊如墳墓般死寂,灰色卻更深,陰司宰的頭發與其他冥靈的頭發無甚區別,隻不過在以秘術相抗,然而,長發未損,反而攀著火臂而上,秦維洛已見頹勢。


  赤煉臂再進半厘,卻在距頭頂半厘處停下來,一股向上的無形壓力將其落勢止住,輕而易舉地均衡相抗,長發攀到赤煉臂的三分之一處,沒有繼續向上,而是緩緩沒入臂中,詭異得可怖。


  陰司宰眸中更冷,嘴角的嘲諷更深,發絲很快隱入赤煉臂中,秦維洛感到一陣痛楚襲來,並且越來越盛,知道發絲正絞向深處,忽然預感到了什麽,心一沉,急忙將臂上的功力往回撤,然而,赤煉臂卻巋然不動,那發絲似乎每根都帶著千鈞的力道,完全控製住了他的右臂。


  而他,此刻雖保持著下壓的姿勢,但已是刀俎上的魚肉,任對方宰割,發絲穿到冥靈之骨,撕心裂肺的痛感蔓延全身,似乎能夠聽到虛骨被絞滅的微呲聲,他依舊緊閉著嘴唇,眉卻斂得更深。


  勝負已見分曉,不過是等待那最終的殘酷結局而已,舒真輕歎一聲,重新垂下頭,陷入無窮無盡回憶的糾葛中,銀發蒼蒼,滿臉皺紋,似那些逐漸枯萎的往事。


  昭漣生平武學修為一般,隻當秦維洛與陰司宰在以功力抗衡,依然充滿期待,當看到赤煉臂中燃燒滾動的火焰漸漸黯淡下來,半透明的手臂愈加透明,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消失的時候,她才知道不妙,先前的期待一掃而光,隻剩下惶恐和焦慮,“維洛,不要比了,不然你的手臂就保不住了。”


  秦維洛看向妻子,艱澀地扯動嘴角,寬慰地笑了一下,無數根發絲幾乎絞碎盡了他的虛骨,寸寸化為灰燼,那樣的痛楚仿佛剜活人心似的,雖然他極力克製,赤煉臂仍然微微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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