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謀殺2
他隻是一個史官,雖然家裏條件因他而改善了許多,無愧於父母的養育之恩了。然而,作為史官,他隻能認真記載王國大事,國君言行,整理史書,編攥史料,這些本職,就是他盡善盡美地做好,那也稱不上大作為,他還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國君的。
丹成久久地看著鷹之國的方向,臉上依然是淒迷而決絕的神情,仿佛麵臨大義的隕身。
兩日後。
一隻大雁,落在惠珂殿書房的窗戶上,繼續將翅膀扇得“撲撲”響,直到國君身旁的婢女將信取了,它才如釋重負地一飛衝天,趁著沒任務到黃綠色的蒼穹下翱翔。
“什麽人的信?”鄭笑寒頭也不回,淡淡地問。
婢女看了一眼緞帶上的兩個字,不由得掩住嘴,輕聲笑了出來。
鄭笑寒心一動,霍然站起身來,利索地奪過婢女手中的信,命令,“退下。”
婢女出去了,臉上還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鄭笑寒展開信,“稟王,蒼騰重要卷冊想必已被邵柯梵隱藏,丹成無能,暗自尋遍王宮,均無所獲,鬥膽於近日回國,並將帶回蒼騰王宮特有的珍貴之物,以求得王賞心悅目。”
看了信的開頭,鄭笑寒心一冷,然而,看了末尾後,明燦的笑容浮上臉龐。
蒼騰王宮特有的珍貴之物,那將是何物呢? 丹成。
“丹成,等你回來了,我們就成親。”
鄭笑寒從書架上拿出一張信紙,寫下這樣一行字,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看到信後就馬上回來。
方才送信的大雁已經飛走,鄭笑寒將奴婢喚進來,“去,尋一隻信雁來,要速度最快的,最好在兩日之內趕到蒼騰。”
“是。”剛進得書房的婢女又急急走了出去。
鄭笑寒癡癡地看著手中的信,臉上透出緋紅色,慢慢失了神,沉浸在了幻想裏。
“王,雁。”怯怯的聲音使得她回過神來,婢女正站在眼前,手裏捧著一隻乖巧的大雁,黑亮的眼睛卻在骨碌碌地轉動。
不安分的雁,一定敏捷靈巧啊!鄭笑寒滿意地摸了摸灰雁光滑的羽毛,而後將信卷好,在丹成係信的紅緞帶上並排寫上她的名字,紮了信,把信裝進綁在大雁腿上的竹筒裏。
“撲。”大雁從窗口飛出,向著蒼騰方向而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到變成黃綠色蒼穹下的一個點,鄭笑寒才收回目光,坐到案前,又怔了良久,才拿起上疏,開始處理事務。
蒼騰,齊銘宮。
“稟告國王,史官丹成求見。”洪應說著,扭頭朝殿門外看了一眼。
那個身材高大挺拔,麵容清俊的青衣史官正恭敬地垂著頭,候在外麵。
“哦?又來?”邵柯梵輕聲低語,由於聽不到,洪應鬥膽將頭湊了過去,被國君斜眼掃了一下,嚇得後退了幾步。
這段時間丹成是來得有些頻繁了,六天前來過一次,三天前來過一次,都是討論有關勘正一些錯誤曆史記載的事,史官言擔心自主決定出差錯,因此將看法說出,采納與否由王作主張。
然而,這名早被蒼騰國君認出是鷹之安插奸細的史官,態度中肯,目光柔和,不見絲毫殺氣。
“讓他進來罷!”邵柯梵擺擺手。
聽到允許,還未等洪應傳話,丹成便緩緩走了進來。
邵柯梵淡淡地掃了青衣男子渾身上下一眼,現在才想起,這個武學修為不錯的男子是從來不佩帶武器的,其實是從來不在他麵前帶兵器。
丹成在臣子站的界限處停住,“臣,是來求王準一件事的。”
“說罷!”邵柯梵漫不經心地端起熱茶,送到嘴邊,眼睛斜掃過台階前垂著頭的美男子。
“家父家母已是六旬老人,膝下隻有臣一個兒子,臣想——“丹成頓了頓,依然沒有抬頭,接著說,“辭掉史官之職,回匕城之地盡孝,讓父母怡養天年。”
“哦!原來這樣,你倒是難得一見的好史官,對所有該記載的事情都百密不露,隻是目前還未有人能替得了你,走了不免可惜。”邵柯梵眼裏閃過一絲複雜,“這樣罷!你再留五個月,待本王找到合適的人,就讓你帶著一箱黃金回家,一輩子衣食無憂。”
五個月後,蒼騰武衛隊將攻入鷹之。
“這……”丹成遲疑,抬起頭來,雙眸平靜,“可否容臣考慮片刻?”
“嗬……”邵柯梵玩味地笑笑,“史官考慮便是。”說罷向後靠在寶座上,手持杯盞,自顧自地飲起茶來,眼睛卻一刻不鬆地盯著寶座前的男人,若有所思。
殿中微垂著頭的青年男子,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正要抬頭的那個瞬間,孤絕,狠厲,仇恨,冰冷交織在黑亮的眸子裏,放射出令人膽寒的光芒。
然而,頭抬起,看向蒼騰國君時,眼裏依舊平靜如無風的水麵。
隱瞞得真好,比那些麵無表情的奸細還要厲害。邵柯梵不禁怔了怔,要不是之前就知道丹成是鷹之方麵的人,他還真的被騙了。
“唔……”邵柯梵下巴仰了仰, 示意他說出自己的打算。
“臣,考慮好了——”丹成的聲音極輕,然而,卻帶有陰毒的味道,仿佛要置人於死地那般。
話音未落,洪應突然捂住胸口,慘叫一聲,從台階上翻滾下去,嘴裏噴出一口黑血,倒地身亡。
同時,站在大殿旁的兩個侍衛身體委頓在地,頃刻亡命。
這個過程快得,在紅衣國君飛身掠起之前就已經完成。
“小人。”
輕吐一個“變”字,腰帶化作幻靈劍,邵柯梵持劍以秋風掃落葉的速度擊向冷笑的丹成。
丹成點足掠起,身體懸在大殿門楣上,不慌不忙地看著逼近的邵柯梵,眼裏仿佛在期待著什麽。
果然,邵柯梵在大殿中央時便覺胸口一陣劇痛,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噬咬肺腑那般痛,嘴角沁出一絲鮮血來。
身體,不由自主地要朝下墜去。
邵柯梵暗自提了一口氣,在殺了這個暗殺他的人之前,絕對不能先他倒下。
動作雖然緩慢了些,但幻靈劍的去勢依然不減,空出的那隻手,痙攣著,凝聚起梵暉咒的真氣。
蒼騰國君苦苦堅持,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並沒有如他意料那樣落地亡命,丹成一怔,眼裏閃過一絲失望,空手迎了上去,躲開一道道幻靈劍淩厲的光芒。
他隻想拖延時間,讓正被強大功力抵抗的毒完全滲入邵柯梵的心髒,即使和他一道死去,那也值了。
“想拖延時間麽?你小看我了?”邵柯梵冷笑一聲,一張口,大股黑血從嘴裏湧出來,他顧不了那麽多,左掌一推,“梵暉咒。”
一圈圈淩厲的金黃色光芒如劍削的平麵蕩漾開來,尖齒狀的邊緣,如同插了無數把尖銳的刀。
他使出了梵暉咒的最高境界。
“噗”一口鮮血噴出來,兩道光穿過丹成的身體,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邵柯梵還未來得及收掌,人已落到地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幻靈劍撐地,半跪著勉強支起身體,臉色漸漸蒼白下去。
他暗暗提氣,凝聚於心脈之中,阻擋毒進一步侵入。
這是什麽樣的毒?他竟然一點防備都沒有。
“邵柯梵,你是活不了了,我們……我們同歸於盡。哈哈哈……”
血,染紅了胸前的青衫。
丹成的束發冠被梵暉咒震開,頭發淩亂地披散著,有幾綹垂下額頭,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變得如同一張白紙。
他艱難地站起來,走到一個死去的侍衛身邊,拿起劍,一步步朝邵柯梵走去。
他欲奔跑過去,迅速結果蒼騰國君,然而,每走一步都費上極大的心力,要不是一種強大的意誌支撐著他,他早已經死於梵暉咒之下。
“你以為……你殺得了我麽?我又怎會……死在你的手裏。”邵柯梵冷笑一聲,方才使梵暉咒,已經耗去了他絕大半體力,然而,餘下的體力還尚能殺死眼前的青衣男子。
再次凝聚真氣,每一分真氣流到掌心,都要忍受莫大的痛苦。
丹成的胸口和腹部不斷滲出鮮血,沿著他的腳步形成一條血路,然而,他的表情無比堅決,像是懷了神聖的使命。
然而,正當邵柯梵要再度使出梵暉咒的時候,侍衛紛紛湧了進來,將丹成團團圍住,“唰”,幾十柄劍一同拔出,對準青衣男子,隻等待一聲命令,青衣男子就會成為一堆肉醬。
方才,一個婢女經過齊銘宮,看到裏麵的慘狀,立即跑去叫了人。
“快,書房……書櫃後……叩動機關,後有……密室,將楊藥師叫出來……”邵柯梵對扶起他的侍衛命令道。
兩名侍衛匆匆跑進了書房。
“你們……退開,先不要……不要殺他……封住他的穴道……”邵柯梵艱難地擺了擺手。
侍衛們猶豫了一下,收劍入鞘,紛紛後退了幾步。
空出的大殿上,身受重傷的青衣男子,中劇毒的蒼騰國君,分外顯眼。 很快,幾十名劍客趕來,見此狀,恨不得將史官活剮,幸好國君出言阻止,紛紛退到兩側。
“邵柯梵,我要殺了你……”
這一吼,丹成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而後痛苦地嗆出兩大口鮮血出來。被點了穴道,無法動彈,但這也為他止住了血。
“嗬……你不好好回……鷹之結婚,偏要……送上自己的命,這是何苦?”邵柯梵眼裏的殺氣已經散去,苦笑。
他從未反感過這名奸細,不知道為什麽。
黑血依然從嘴角流出,臉龐卻分外地白,身體越來越無力,邵柯梵的神誌開始渙散,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死在大殿上。
要不是被兩個侍衛扶著,他恐怕要躺在地上,難以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