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軍令狀
走到主宅門口的時候,元俏就感覺氣氛不對,賀家哪一個苑落門口不是六七八個傭子候著,此時這裏卻是門廳冷落,不見一個人,安靜地近乎詭異。
顧不得想太多,元俏就衝了進去。
還好有一絲的理智在,沒有喊賀莫年的名字。
後麵跟著的兩個傭子,一見這情況,追都來不及。
躥到裏屋,聽見裏麵傳來一個渾厚響亮的聲音。
“莫坻,人一生不可能滴水不漏,年少時鮮衣怒馬仗劍天涯,覓得佳人,自然快哉。隻是…”
元俏生生地刹住了步子,隻剩急促的心跳和喘息交錯折磨。
“美人遲暮,柔情蜜意也終將淡去,待到那一日,回想今日的衝動,你不會後悔嗎?”
元俏的嘴巴咬得死死的。
“元小姐,這裏是老爺子的地方不可擅闖啊!”
一個傭子跑的快,躥進來抓著元俏的胳膊,幾分哀求,賀家向來注重禮數,這突兀的事情可怎麽好?
半晌,整個世界都仿佛是安靜的,元俏尷尬愧疚要死,還是給他丟人了。
“進來吧。”
是賀老爺子發話了。
身側的傭子嚇壞了,餘光不住的打量元錢,眼神閃躲,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元俏沒工夫理會她,深吸一口氣,邁進了裏間。
賀莫年背對著他,盤膝而作,後背挺得筆直,他沒有回頭,隻是抿了一口茶。
賀老爺子的目光饒有興趣的在賀莫年的臉上停留半刻,才看元俏,“來了,坐吧。”
“老爺子好,謝謝。”
元俏誠惶誠恐的應下,表麵淡定的很。
“莫坻,你先出去,我和這丫頭說說話。”
賀莫年想都沒有想一下,起身,鞠躬,轉身看著元俏稍顯狼狽的樣子,重墨不見底的眼裏,透出點點溫暖。
擦肩而過,他沒有任何的停留,隻是在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說,語氣狂妄。
“爺爺,希望這不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
元俏從踏進茶室就緊握的拳頭,漸漸鬆開,心底迸發無限的勇氣。
賀老爺子,眼神示意元俏坐下。
幾分笑意倒是不顯得假。
“小丫頭,能讓莫坻這麽對我說話,你可是頭一個啊。”
歎息寵愛,元俏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從見麵就覺得害怕嚴厲的賀老爺子,這一刻才泄露了一絲老人對晚輩的溫情,竟覺得異常慈祥親近。
元俏看著望向格陵窗外的老爺子,賀莫年的背影挺俊,步伐穩健,這樣的他似乎能抗得起天與地。
收回視線,元俏主動給賀老爺子添了茶。
垂首手,安靜地坐在邊上。
“爺爺,隻是禮貌性的稱呼,也應該叫您一聲爺爺。”
元俏,抬眼對上老爺子意味不明的眼,極為真誠。
“煮茶,是門藝術,對於愛茶的人來說,不懂茶道的人,那是牛飲,也可說是浪費。這世上誰都能飲一杯,能品的卻不多。”
賀老爺子沒有作聲,隻是明顯不像之前那麽冷淡,視線落在麵前的茶盞裏,須臾,端了起來。
“茶道,沒有門檻,隻要是想學的人都可容納,沒有誰去計較盤問這背後的目的,恰巧,爺爺,我心向往之。”
老爺子的目光隔著杯盞的邊緣看過來,硬朔風朗的氣韻裏,因為心頭快意,眼裏也染上了類似於高興的情緒。
元俏提著的心,稍稍放下,隻是手心的汗涔涔的難受。
“士雖不能及,心向往之。不錯!”
賀莫年爺子,放下茶杯,頻頻點頭,說了一個不錯,元俏頗為意外,之餘還有一絲慶幸。
隻是,緊繃的神經一點都不敢鬆懈。
“既然,說起茶道,老頭子我就不免多說幾句,要說品茶,大境界,講究三點最好的引子,表示活水清泉,再者配以精挑細選的茶葉,最後一道看得就是煮茶人的功夫了。”
元俏認真的聽,心下揣摩。
突然老爺子的話鋒一轉,“莫坻,是賀家後生裏我最中意的孩子,他就是最上品的茶,你說我怎能不慎重在這一道水上。”
女人如水。
元俏眼皮咯噔一跳。
嘴皮幾次磕碰,最後都沒有出聲。
老爺子審奪了一番元俏的神色,幽幽道來,頗有幾分世事滄桑的感覺。
“當年賀州鍾情秦州明家的幺女,遺世明珠可謂風勁一時,對於伴侶這些事情,我從來是不幹涉的,賀家長老那邊也多不太關注。隻是,明珠是個傲性子的,她當年一心撲在自己的夢想上,對於賀家的所有概不關心,賀州為了追隨她,不顧家主最重要的考核期,毅然決然的陪她遊學國外。”
說到這裏,賀老爺子似乎不太想回憶過去的那段事情,觸及往事,眼裏多了些破碎的恓惶。
“莫家的子孫,哪有如此大逆不道的,一石激起千層浪,賀州就這樣被斷了羽翼,繞是如此,他還是執著於明珠。越是如此,明珠越是做不到低頭,我一氣之下,放逐了賀州,莫坻出生的時候,都不在釧州。”
賀老爺子,低頭,理了理袖口,元俏沒有看見他的表情,隻是那聲音裏有太多的遺憾和悔恨。
“我對不起那孩子,今日,不論如何我也做不出讓他不高興的事情來,莫坻是能做出來舍棄這個姓氏的事來的。”
“不會的,爺爺。”
元俏聲音清淡,如泉水拂過圓滑的鵝卵石,不急不躁,甚得人心。
“怎麽不會,十三年不曾踏進釧州一步,他夠狠啊。你們的事,我不是阻礙,長老會才是,這麽大的一個家族,牽扯太多人的利益。”
剩下的話,不說,元俏也心知肚明。
“爺爺,我並非一個不自知的人,能同賀莫年來釧州,也是我幾經掙紮才做出的決定。遇見他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我會珍惜。”
元俏起身,端正站在賀老爺子的手邊,然後雙膝下跪,重重地一跌。
賀老爺子,眼神微征,片刻恢複鎮定。
“這一聲爺爺是作為莫坻的女主人。並肩而立是我的心願。”
話音落下,元俏的額頭扣在地上,悶悶地一響。
不帶半分的怯弱獻媚,隻有莊重。
賀老爺子的眼裏有些東西逐漸的清明,略有讚許的看著元俏。
元俏起身,這才把剩下的話說完。
“爺爺,我今天在這裏給你立下軍令狀,若是說高度,這一輩子我估計都做不到能成為給賀莫年添彩的女人,但至少我能保證不成為他的汙點。如若……”
元俏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猶豫再三,對上賀老爺子的目光,一鼓作氣“如若有一天,賀莫年這三個字因為我蒙上灰塵,我定當走得遠遠的,這與他人無關。隻是我和您的約定。”
“好!”
在元俏的預料之中,人活到了賀老爺子這個年紀,這樣的位置,自然很少會有波瀾,單單薄薄的一個好字,卻是讓元俏吃了一個定心丸。
之少,給了她機會。
元俏不再多說,安安靜靜地離開,她知道,今天的這番話幸好是說在了賀老爺子的麵前,這樣有容人之雅量的人,要是一般人,這無疑會被看成是叫板,不自量力吧。
沒走十步,元俏突然的靠在門廊的石雕上,虛脫的沒有半分力氣,剛才在老爺子麵前,她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啊。
緩和了半晌,背後的虛汗被涼風一吹,元俏一個激靈才回神,望著賀家西邊威嚴的建築群,元俏的心口又懸了起來。
“丫頭,能恃寵而不嬌方可長寵不衰。”
元俏回神,站在門口的老爺子,目光炯炯,睿智又讓人生出無限的敬佩。
元俏明白,點點頭離開。
回去的路上,她不像上午那般的忐忑,也不再為賀莫年擔憂,他有多篤定相信她這個伴侶,她怎麽能不去相信他。
誰都對賀莫年這三個人充滿了信任,連老爺子都不例外。
莫坻,元俏回去問身邊的傭子,今晚還有什麽禮儀,或者要注意的事情。
賀莫年從長老會那邊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賀家大宅子,一步一燈火,賀莫年的步伐有些著急。
踏進莫坻,賀莫年看見的就是甬道兩邊的傭子,都是一身的正紅色旗袍,手裏提這八角紅色宮燈。
見了賀莫年回來,一起欠身問好。
賀莫年緊繃了一個晚上的臉,有些微的軟化。
屋內紅燭灼灼,元俏穿著最正統的紅色滾金邊的旗袍,婚禮穿的那種,擺好了酒菜,一轉身就看見了期待的那人。
“回來了。”
掐腰貼身的旗袍,將元俏的身線完美的勾勒,本就不堪一握的腰肢,此時怎麽也讓賀莫年移不開眼。再往下是一雙筆直修長的小腿,白生生的在燭火下暈染了曖昧的顏色。
“這是迎接聖駕的排場,元俏,沒看出來你喜歡著調調。”
這些事情都是今天姻婚的一部分,元俏花了心思的也就是這一桌子酒菜,都是順其自然的做了,被他這麽一番戲說,當下覺得滋味怪異,臉頰有些燙。
她這等的嬌羞,微醺的臉頰,曬了桃花色一般的誘人,賀莫年不忍再逗她,心裏的溫暖化開。
不滅的燭光,紅色的旗袍。
一個女人最真摯的感情,他愛的女人,夠了。
夜色,濃稠,賀莫年披著夜色,帶著外麵的冷與陰暗,在踏進這裏,感受到那一盞燭光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被他隱藏在背後,有的就是他俊熠生輝的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