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鬥書

  我說得有些渴了,就稍微休息下,給自己倒點茶水。


  而仇煉爭聽完我這一番話,卻徐徐地、慢慢地把回過身。


  他素白如雪的手指穩穩放在桌上,揣著青色如天空的杯子,如揣著一種蓄勢待發的武器。


  而他那銳利如刀子的眼神,也已全數擱在我身上。


  “唐大俠,這阿渡的故事開篇,確實算得上精彩。”


  那你還不打賞一下茶水錢?你好意思一直白嫖嗎?


  仇煉爭話鋒一轉道:“但我目前隻能看出他任性縱情、肆意不羈,我不覺得我能從他身上,悟出什麽情道愛理。”


  我說: “這隻是故事的開始,仇門主不必性急。”


  秦照川事件隻是一個開頭。


  阿渡的小攻一號可不是他。


  仇煉爭道:“不是我性急,而是我有一點好奇。”


  “好奇什麽?”


  仇煉爭眉間一揚:“你是個有人脈有聲望的大人物,你可以打聽到阿渡的許多事跡,可他當時的神態動作,還有具體的一招一式,你似乎描述得過於詳細了。”


  “詳細得好像……”


  他口氣頓了一頓。語氣如刀刻、斧劈。


  “你根本就是親曆了那件事。”


  鍾雁陣含笑不語。


  此人似與仇煉爭的腦電波一致。


  而那柳綺行在思索片刻後,也跟上了大部隊,以懷疑的眼神看我。


  隻有小常神色不變,他捧著新鮮的瓜,正啃得香呢。


  我對著那仇煉爭嗤笑一聲,問:“你是不是沒聽過多少書?你未免太小看說書人胡編亂扯的能力了。”


  仇煉爭仰起頭,頗為不服道:“我聽過書的。”


  說完他又瞪我一眼,道:“可是沒幾個人,會像你這樣……去形容一個男子的俊秀和豔氣!”


  我手上一抖。


  捧的茶杯差點灑出水來。


  我沒想到他憋了半天,關注點居然會是這個。


  而仇煉爭口氣篤定道:“你肯定在現場……盯了趙夕驚,阿渡許久!”


  你對趙夕驚(阿渡)的美貌有什麽意見麽?


  仇煉爭沉下聲兒道:“我隻是疑惑……你當時究竟演了怎樣的角色?你又為何……盯他盯得那樣專注?”


  ……因為他確實好看?


  我疑惑道:“你認為是什麽理由?”


  “敢問唐大俠。”仇煉爭沉默片刻,“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這種相貌豔氣、性騷情淫的男子?”


  現場陷入了詭異而驚悚的沉默。


  鍾雁陣的臉一下子拉得巨長,比仇煉爭的反射弧還長。


  柳綺行的眉一下子跳的巨高,比仇煉爭的智商還要高。


  小常手裏的瓜也被捏得巨碎,簡直比仇煉爭的理解能力還要碎。


  我當場就笑了笑,否認道:“仇煉爭,我若真喜歡一個人,隻會把有關他的一切,都當寶貝似的藏在心底,我怎會把他的經曆展開來給你這樣的人看?”


  仇煉爭沉默片刻,忽道:“你很討厭我嗎?”


  我一愣,他道:“從第一次見麵我就感覺到……你對我,似不止是殺心,你似乎……對我有些怨恨?”


  誰不討厭劇毒毛毛蟲啊?


  而且還是一條禿頂的、不能變蝴蝶的,毒得五彩斑斕的毛毛蟲。


  他又自己接了話:“我確實對不起葉小顏,但你和他似並不親近……我也確實要與許亮明為敵,可你對我的這恨,這鄙夷,似又與他沒有關係……”


  他認真地看了看我:“而且,你給我一種很熟悉、很親近的感覺……”


  他猶豫片刻,問:“我以前……是不是在別處見過你,得罪過你?”


  我把空了的茶杯隨手往桌上一推。


  露出裏麵剝離了茶水的瓷底。


  我看也不看仇煉爭一眼,隻瞧著這茶杯裏的碎葉茶渣,像看著一些破碎不堪的回憶,語氣越發冷漠、輕蔑。


  “仇門主,你對葉小顏幹的那些事兒,難道還不值得我的怨憤?”


  “你以為,人人都會和葉小顏一樣心軟,信你、愛你、珍你麽?”


  仇煉爭左頰一搐。


  臉肌似被尖物狠刺厲戳了一下。


  他似乎是覺出痛,卻不知何處在痛,以至於人在光下也失了血色。而在眾人麵前,他即便被刺痛、灼傷,也得強行忍下。


  我看著他的痛,我在欣賞他的痛。


  我繼續笑笑道:“更何況,你從前武功可不如今日,若你之前得罪過我,你覺得自己還能活到現在?”


  仇煉爭沉默。


  他麵無表情道:“確實如此,是我想多。”


  他的眼神還是那樣冷而亮地凝在我身上,慢慢道:“你又怎會是他呢?”


  我差點把茶杯捏爆了,還好他已經迅速側開頭,那俊美麵孔在陽光下顯得陰晦含痛,卻又強忍悲哀,而他在陰處的剪影,如一把剪刀擱在我們二人結痂的傷口上,隨時準備撕開那慘烈不堪的過去。


  他怎麽一下子就懷疑我了?之前還不是否認嗎?


  是我剛剛的笑太過放鬆了嗎?太像葉小顏了嗎?


  果然不能放鬆。


  鍾雁陣咳嗽一聲:“唐大俠,你接著講吧,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有他開口,小常也接著催了幾聲,我不說話,隻給自己倒茶喝,仇煉爭這毛毛蟲就側頭看了我一眼,我還是不說,柳綺行就開始抖腿,仇煉爭就越側頭越看向我,那劍眉一折,薄唇一沉,眼神中多了幾分催促。


  我就笑了笑,接著講了下去。


  趙夕驚,或者說是阿渡,他發完了一番以自身去喂養對手,然後殺死對手的的歪論、邪說,他就像卸下了偽裝,姿態一軟,身上突出了一個懶散、愜意。


  而那假阿渡,卻在驚訝與困惑之後,問了一問:“你果真是阿渡?你是來殺這秦照川的?”


  真正的阿渡點了點頭。


  那冒牌貨便歎了口氣:“我劍法確不如你,殺他的機會……我就讓給你了……”


  說完他竟擲劍於地,似有束手就擒的架勢。


  可秦照川卻已沒有再看他。


  此人的全部心神,都已投注在了趙夕驚,投在了真正的阿渡身上。


  “小趙……阿渡……你為何要殺我!?”


  他目光陰冷、語氣有破空裂帛之厲。


  “你不想做時,我絕不強迫,你想做時,我也不推脫!你想看武庫經書,我全捧給你,你想要殺人,我讓給你殺!這幾個月來,我對你可謂是盡心盡力,我姓秦的,可曾有半分對不起你的地方?”


  阿渡慢慢道:“你並沒有。”


  他又補充道:“這幾個月,你對我很不錯。”


  又輕笑一聲:“或者說,實在太不錯了點。”


  這一點連他也未曾料到。


  連秦照川自己都沒想到。


  他本是將趙夕驚當做男寵、當做一個去征服的獵物,一個被褻玩的裝飾品,可做到了最後,他竟也會生出一些真心。


  這一星半點的真心,在他這年紀、這身份,可以說是彌足珍貴。


  幾乎可以說是不會再有。


  也因此受叛後,他會格外地沉痛、憎憤!

  秦照川冷聲道:“你要殺我,究竟是為了什麽?”


  阿渡忽把懶笑一收,一仰臉,麵上冷光如豔,似雪堆玉砌。


  “你可還記得,你滅了那‘霄光劍’ 徐霄舟的門?你率眾雪夜突襲,把那一家一百二十三口人,連婦孺仆役在內,全數殺死!?”


  秦照川沉默片刻,道:“是。”


  他繼續道:“徐霄舟當時是我的死對頭。”


  他又補充:“這個人心狠手辣,我不殺他,他就會來滅我的門!”


  阿渡道:“這點不錯。”


  秦照川似有所悟道:“所以你是為了徐霄舟來殺我?看你這年紀……你莫非是他的後人?”


  阿渡笑道:“你當時已把人殺得一幹二淨……他哪兒來什麽後人?”


  秦照川道:“難道你認識他?或者認識他的夫人?他的兒女?”


  阿渡道:“我從未見過徐霄舟與徐夫人,也不曾看過他的兒女。”


  秦照川疑道:“莫非你是受了徐霄舟的朋友之托,來殺我複仇?”


  阿渡笑道:“也沒有人托我,他一死,他的朋友躲得躲,散的散,誰敢來找你複仇?”


  秦照川怒道:“那你為何要為徐霄舟鳴不平?你根本不認識他,也不認識他的妻子兒女!”


  阿渡淡淡道:“因為……我在他還活著的時候,跑去他的廚房,偷吃了一些雞腿肉……”


  秦照川一愣。


  【仇煉爭也愣住了。


  他的茶杯灑了一半水,像是不知道該繼續捏,還是直接扔了。


  鍾雁陣則托著腮沉思,柳綺行一臉困惑。


  還是小常悶悶地問:“這算什麽理由?”】


  在秦照川的注視下,阿渡繼續說:“那年冬天特別冷,我懶得動,就躲進了徐霄舟的府邸裏,整日在廚房偷吃的……結果有一天,我被一個廚娘給發現了。”


  他笑了笑,像懷念什麽的繼續說:“那個廚娘姓範,是個五十歲老婦,人胖,身矮,說話囉嗦慣了,教訓丫頭和小廝時倒是很凶……人都叫她範大娘……”


  “那天範大娘發現了我在偷吃的,我還以為她要叫人打我一頓……然後再把我趕出去……”


  “結果她看了看我身上穿的破衣服,又瞅了瞅我腳上的凍瘡,就沒發聲,她把我留下來了……”


  “範大娘不許我再去偷吃的,而是把每日的剩菜剩飯,悄悄留了一些給我,還讓我去幫她清理樹上的鳥蟲,去河裏撈少爺小姐們掉下的玉墜……她照顧我時,說話的樣子,和我的奶奶好像啊……”


  秦照川不耐煩地打斷:“這範大娘,隻是一個普通的廚娘?”


  阿渡道:“她確實是個普通廚娘,做的菜還偏鹹了點。”


  他的口氣由淡轉濃,目光一厲道:“範大娘這一生,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在滅門那一晚,當你的人衝進廚房屠戮時,她擋在了兩個小丫頭身前!”


  秦照川沒有說話,而阿渡語氣一收:“那時我去外麵給她收集食材了。等我回去時,她和丫頭們都被你們的人,扔進雪地裏了。”


  他歎了口氣:“當時誰都不知道這樁滅門案是誰做的,隻是你如今勢力大了,不再怕任何人了,你終於對著手下人透出了些東西,大家就漸漸知道,這事兒是你做的了。”


  秦照川困惑地看著他:“你就為了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廚娘……來殺我?”


  阿渡笑了笑 :“你滅門的時候,殺的不都是普通人麽?”


  秦照川沉默不語,而阿渡繼續道:“廚娘、丫頭、園丁、小廝……幾歲的孩子,八十歲的老人……你的人,可一個都沒有放過啊……”


  他道:“你要殺對手,要處置叛徒,誰又能怪你?強者本就該互相廝殺。可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麽總要牽連一些無辜的弱者?”


  他笑了笑:“難道這些普通人在你眼裏,隻是徐霄舟府上的物件兒嗎?”


  秦照川沉默許久,淡淡道:“徐霄舟也滅過別人的門。他自己受了報複,不也該被滅門麽?”


  阿渡冷笑道:“他滅別人的門,你可以殺他,殺他手下,殺他出力的子侄。”


  他語氣一收,殺氣畢露道:“可你殺這些人時,也殺了府上的婦孺、老幼、廚娘、園丁!”


  秦照川道:“所以,你就為了這些普通人來殺我?”


  阿渡點頭。


  秦照川笑了。


  既悲且笑。


  笑的連牙齒都要蹦出來、連眼睛都要從眼眶裏掉出來,可麵孔卻顯露出深諷的悲,與切齒的憤。


  他笑完,悲完,便以無情目光看向阿渡,冷酷道:“過去的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見過旁人被徐霄舟滅門,所以我也滅他的門!對此牽連無辜,我雖有歉,但並無悔!”


  “你雖隱瞞身份接近我,但也確實以身體侍奉了我。你這些日子以來,沒借機殺我,而是激我鬥誌,再亮出身份。


  “所以,我會給你一場光明正大、無人幹擾的決鬥!”


  阿渡奇道:“我騙了你,你竟願意給我公平決鬥?”


  秦照川冷冷道:“是,你若贏了,你可以大大方方走出去,我的門徒中沒有人會攔住你、或是報複你!這是我給你最後的尊重!”


  阿渡一愣。


  他沒想到秦照川對自己的喜歡,竟會深到這一步。


  秦照川又冷冷道:“倘若你輸了的時候還活著,我也不會再殺你,你還會是我唯一的男寵!”


  阿渡更沒想到這點,而那秦照川又厲聲厲色道:“隻是,你再也不會擁有自由與任何權力!我將用鐵鏈將你鎖在我身邊,我去哪兒,你就去哪兒,你會永遠在我身邊,一生一世都不得解脫!我若想要幹你,你將無法拒絕!”


  阿渡卻喃喃道:“贏了就安全走出去,輸了就永遠失去自由,聽起來是場豪賭嘛。”


  他隨便地想了想,就輕鬆地笑道:“這個賭,我應了。”


  秦照川冷聲一笑,眼中幾乎噴出欲芒與恨火。


  他幾乎已看到了阿渡失敗被擒、鐵鏈纏身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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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和晉江有些合同衝突,現在有些解決的方式了,所以大概10月14號,這篇文要入V了。


  怎麽說呢,我是個老透明了,我能感到晉江新一代讀者的口味是日新月異地魔幻,而我已經快和武俠這個冷題材一樣,快要進養老院了XD

  很多人是第一次接觸到我的武俠,我其實是十年前開始寫古龍同人,五年前開始寫武俠原耽,隻算武俠原耽的話也有四篇了,這麽久的時光下來,感激大家的陪伴了

  我會把這篇文當做一部紀念性的武俠原耽來寫,紀念我過去的武俠同人和四篇武俠原耽,我會努力控製節奏、加強打戲感情戲和吐槽戲。但十年同人、五年原耽,真的很久了啊,如果入V後的成績不好,這應該就是我在晉江的最後一部武俠原耽了,我已經盡力啦,下篇會換點別的題材嚐嚐鮮。


  但心裏還是有點念想,如果V後成績還可以,我還會接著寫武俠。


  盡力而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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