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染坊
順著圍牆抬眼一看，沒想到裏麵居然還燈火通明，和尚不由愣了，將困惑地目光轉向林鋒：這大晚上的，居然還在幹活？
他沒回應，而是對著牆角一棵大槐樹手指，示意他跟自己上牆——有樹做掩護裏麵的人不會發現他們。
但等上了牆林鋒發現擔心實屬多餘，染坊從高到低最少有三層，用竹竿搭滿了正在風幹的布料，他們趴在除了一層一層的布什麽也看不到，隻能聽到有打手在催促幹活，還有不時鞭子抽打的脆響。
林鋒唇角微微勾起。
直至真正看到這裏的狀況，林鋒可以確定自己的推測了——魏浩確實跟小鬼子合作了。
架子上風幹的布料幾乎都是日偽軍專用的土黃色布料，冬日的寒風一吹還在僵直地擺動。
林鋒小心地順著牆頭換了個方向，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排排整齊的水缸裏有染料，顏色都是“鬼子色”，男人們費力地將成匹的布拖進洗料池裏，赤著腿跳進去清洗多餘的染料。
林鋒蹙眉。
大約兩尺多深的池水還飄著一層薄薄的浮冰，那些幹活的男人們噗通噗通跳下水去……他光是看看就覺得凍，不免吸了口涼氣。
果不其然有個矮個子突然渾身發抖地摔在水裏——這水雖淺，但這年代的北方爺們會水的不多。猝然跌倒猛吃了一大口混合了顏料的苦水，身體疼痛之餘更加了幾分驚嚇，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法從濕滑的洗料池裏站起身來。
一陣超大的嘲笑聲從這位圍在附近的男人們口中想起，身旁的和尚攥緊了拳頭，臉上頓時多了幾分憤怒。
林鋒無聲地按住他肩膀，搖了搖頭。
不是輕舉妄動的時候，現在跳下去幹這群混賬打手等於全盤皆輸。
隨後對著和尚使了個眼色，然後率先順著大槐樹跳了下去。
正義感極強的和尚雖頗有些不甘心，但還是咬著後牙跳了下來。
“慶哥，現在怎麽辦？”和尚麵帶戒備，“我看這架勢，他們有可能會幹上一夜啊！”
林鋒沒急著答話，而是伸頭先望了望胡同口，並沒有發現巡邏隊的蹤跡，才是示意他跟上：“不可能連夜幹，幹活的不累，那幾個耀武揚威的打手也會累……再者，到了後半夜那麽冷，你也看見那幾口大缸，到時候不把水放光，水缸都能凍爆。”
他們可以不稀罕工人們的命，但是水缸這東西凍爆一個，這兵荒馬亂的他們一時半會兒去哪兒弄？
“那我們現在？”
“哥帶你去個好地方暖和暖和。”
說著前麵帶路，很快就到了翠喜樓——和尚一看就嚇呆了，差點脫口喊起來怎麽來這兒了。
林鋒沒吭聲先是翻牆跳進去，然後直奔雲曦的房間。
這會子她還沒有睡下，拿板子罩著燈在偷偷寫東西，以為是什麽人來了趕緊都藏了起來，一開門看到是林鋒便鬆了口氣，劈手拽他倆進門，然後仔細一番觀察後才將門鎖上。
“謝先生，您還好吧？”雲曦微微屈身，“那日真是多虧您才把消息送了出去。”
林鋒擺手，自己擇了座示意和尚也坐：“小事一樁，都是革命同誌嘛。雲曦姑娘，最近可有人找你麻煩？”
“倒是沒有。”說到這裏雲曦卻歎了口氣道，“可保安隊上門把翠喜抓走了，說是那個找他的男人是亂黨。”
林鋒有點想不通。不過這年頭亂抓人的事還少麽？隨隨便便編個理由把人帶走，弄死都是有的。
說話間雲曦端了熱茶上來，還從櫃子裏取了盤擇好的花生遞過來，林鋒喝了兩口暖身，又皺眉說道：“城裏最近氣氛不大對頭吧？小鬼子也著實太安靜了，我懷疑那批毒氣彈的運輸路線要改。”
“是啊，兩個工作站最近一點消息都沒有傳過來。我去見了佟先生，他也對城裏的狀況摸不到頭腦，”雲曦點頭，轉而從妝奩裏拿了一張紅紙出來，“不過……您看這個。”
林鋒伸手接下，隻見是個金絲邊的紅帖子：邀請赴太原參加商會會長的就任儀式。
最詭異的是，除了繁體字，還寫著日文。
“這……”
陽興縣城正好位於陽高到太原的中心點上，算直線距離並不遠，但是這年頭的公路，足足走上半日是沒問題的。
“小鬼子發的帖子。”雲曦回答，“晉西北稍有些名氣的女子都被邀請了，翠喜樓更是人人都有——據說，是日本人的慶功宴，不過是拿商會會長的名義做借口的。”
去了他媽的就是上桌的羊肉了啊！
林鋒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麽他看著這幾個漢字寫的如此之醜，而鬼子文卻寫得算漂亮。
不過他雙眼微眯道：“慶功宴？近來也沒大的戰事，也沒聽說鬼子在哪兒打了勝仗，這年不年節不節的……等一下，難道是？”
他低頭再看了一眼帖子上赴宴的日子，頓時明白過來了。
“三天之後。”林鋒笑了，“小鬼子連日子都定了啊。看來毒氣彈是要送太原去啊。”
“對，佟先生見到帖子的時候也有這樣的猜想，隻是沒敢肯定。”雲曦點頭又道，“謝先生，這次可能又要麻煩您了。”
林鋒還沒說話，一旁的和尚卻搶話了：“妹子你不必著急，俺慶哥最仗義了！這忙他鐵定會幫的。”
“那我這次讓你去仗義一下子？”倒也不是不想幫忙，隻是林鋒最討厭別人替他做決定了。
“好，給俺，俺跑一趟團部。”
“到時候又是你們李團長的功勞唄？”林鋒抬手就敲他頭，“老子跑來跑去的，合著是等你們團長白撿便宜……你最近吃的是誰的喝的是誰的？哪個給你治好了傷的？”
“錯了錯了……俺錯了還不成嗎？”
說到這裏林鋒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
突然想起來了，山貓子這貨對著和尚放了一記冷槍，隨後跑得無影無蹤——這小子能跑哪兒去？
思慮間門外傳來一個慵懶的女聲：“雲曦姐姐……這都幾點了呀？你還沒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