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春 (四 上)
第一章 早春 (四 上)
饒是白音小王爺家中號稱金磚鋪地,也沒見過如此漂亮的東西。把每一種顏色的“水晶”顆粒都陸續抓了一把在手裏,對著陽光看了又看,直到兩隻眼睛裏都被曬出淚水來了,才戀戀不舍地將最後一把“水晶”放回粗布口袋內,搖搖頭,歎息著感慨:“太神奇了,真是太神奇了。誰能想得到,壩上那邊用來鋪路的鹽沙子,居然也有這麽漂亮的時候!你們是怎麽做到的,拿清水洗出來的麽?”
“那是小胖子家的祖傳之秘,你最好少打聽!”趙天龍終於又扳回了一局,橫了小王爺白音一眼,不悅地嗬斥。
這年頭的祖傳秘方,還不像後世一樣爛得滿大街都是。所以白音聞聽此言,臉色立刻就紅了了起來。雙手抱在胸前向張鬆齡拱了拱,訕笑著賠罪,“唐突了,唐突了!我不是想打聽張兄弟的祖傳秘方,我是奇怪,你把鹽粒弄得這麽漂亮幹什麽?如果還是用來炒菜,就太暴殄天物了吧!”
“嘿!還世襲的王爺呢,原來見識也就這樣!”趙天龍無論怎麽看,都覺得小王爺白音沒安著好心,聳聳肩,繼續冷嘲熱諷。
張鬆齡對白音的印象倒沒有那麽差,特別是得知此人曾經主動向去年被困在黑石寨內的晉綏軍獨立營放水之後,心中愈發覺得此人還沒有壞到不可救藥的地步。笑了笑,低聲回應,“白音小王爺果然見多識廣,除了最大那袋子珍珠鹽之外,其他幾個小袋子裏頭的彩色鹽粒,肯定不是用來吃的。您再仔細聞聞鹽上麵的味道,就應該猜出它們可以用來幹什麽了!”
“是麽?!”白音好奇地反問,迅速抓起一把淡粉色的鹽晶,放在鼻子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有股幽幽的花香,立刻順著鼻孔衝進了他的腦門,整個人登時變得輕飄飄的,仿佛置身於一片花海中隨波起伏。稍微愣了片刻,他又抓起一把橙黃色的鹽晶,放在鼻子前仔細感受,卻是另外一種甜絲絲的溫柔香氣,宛若剝開的蜜橘瓣兒,令人的口水忍不住就潤濕了嘴角。
淡藍色,玫瑰色、翠綠色、深紫色,每一種鹽晶,都帶著一股獨特的香氣。不太濃,卻有著極強的附著力,即便放下很久,手指間還纏繞著淡淡的餘韻!
“怎麽樣?猜出是幹什麽的來了麽?都提示到這種地步了,再猜不出來,你也太沒用了吧!”見白音如同癮君子一般抓著彩色的鹽晶嗅個沒完沒了,趙天龍忍不住低聲奚落。
“應該,應該跟,跟東洋人的香胰子一樣,是用來洗臉用的吧。我不太確定,但肯定不是用來炒菜吃的!”小王爺白音難得謙虛了一次,皺著眉頭,以極低的聲音回應。(注1)
“還念念不忘你的東洋主子!小鬼子的爛胰子哪能跟這比!”趙天龍聳了聳肩,繼續冷笑。“這是西洋人用的香鹽,專門給貴族女人洗澡用的。哈爾濱城裏的那些西洋娘們為什麽長得那麽白淨,全是靠了這東西!”
“真的?!”白音的眼珠子立刻瞪得老圓,望著一袋袋散發著幽香的彩色鹽晶,仿佛看著一袋袋金子在向自己招手。哈爾濱城他曾經跑去遊覽過,對城裏邊那些坐著敞篷馬車招搖過市的白俄女人印象極深。雖然皮膚上的汗毛看起來太重了些,但那膚色,卻是真的白得晃眼。白得像剛剛開封的定窯白瓷一般,令人看上一眼,就恨不得立刻買回家中,收藏起來仔細把玩。
“當然,要不你買幾袋子回家去試試。持續用上三年,保證出門後會被人直接人販子抓去當兔兒爺!”趙天龍搖頭晃腦,滿嘴跑舌頭。(注2)
“龍哥,你別再逗他了!”張鬆齡為人比趙天龍“厚道”,擺擺手,笑著打斷。“效果不會像龍哥說得那樣明顯,但西洋人在很早以前,的確就已經開始用浴鹽洗澡了。這東西可以讓皮膚變得細膩滑嫩,也能防止夏天時的汗臭和騎馬時的腳臭味兒!還能像香水那樣讓皮膚散發不同的味道。如果你去天津衛的法國人租界,肯定能買到純正的西洋貨。”
“噢,原來這就是浴鹽,我曾經聽人說起來過,卻一直沒機會見到它!”白音立刻做恍然大悟狀,抓起幾顆粉紅色的鹽晶,一邊慢慢把玩,一邊笑著詢價,“不知道這東西是個怎麽賣法,如果價錢合適的話,我倒想先每樣買一些回去給家裏的表姐表妹們試試新鮮!”
“現在是試銷階段,暫時定在每斤三塊大洋吧!”張鬆齡四下看了看,發現沒有外人靠近,笑著報出一個價格。
“三塊!!”小王爺白音嚇了一跳,差點直接把手裏的鹽晶丟在地上,“這麽貴,你可真夠狠的。恐怕西洋人賣的,也達不到這種價格吧!”
“那得看牌子!”張鬆齡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質問黑心了,絲毫沒有覺得驚詫。笑了笑,低聲解釋道:“如果是那些沒有牌子的散裝貨,一般也就這個價錢。若是一些法國來的大牌子,三塊錢也就能買盒一兩裝的。咱們遊擊隊自己產的雖然不像法國大牌子那樣有名氣,但裏邊添加的都是純天然的中草藥,不僅對身體無害,並且能使得香味更持久。不像那些沒有檔次的西洋雜牌,拿染布的東西隨便往裏頭攙!”
“的確是這樣!”一直躲在旁邊沒說話的趙小栓走上前,笑著幫腔,“第一批貨剛試製成功的時候,我們都不相信它的效果。就每人拿了一點兒去河邊當胰子使,結果三天之後,頭發上還留著水果味兒!”
“滾邊上去,哪都有你一嘴!”如今趙天龍在遊擊隊裏頭唯一看著不順眼的人就是趙小栓,抬起腳,將他踢出了三尺遠,“愛買不買,就這個價。等著提貨的人多著呢,不差你這一斤半斤!”
“我又沒說不買!你脾氣這麽急幹什麽?”小王爺白音在腦子飛快地轉著如何將遊擊隊的珍珠鹽和彩色浴鹽配方弄到自己手上,裝作滿臉委屈的模樣,低聲抱怨,“既然是做生意,肯定得允許討價還價。況且零售和批發,價錢總不能也一樣吧!”
“你還想批發?這東西又不能吃,你們旗裏即便所有女人都用這東西泡澡,一年能使得了幾斤?!”趙天龍才不相信他真心想買貨呢,撇了撇嘴,冷笑著反問。
“如果效果真的像你們自己說的那樣,我當然要批發一些去送人了!你別忘了,我可是木華黎家族的嫡係傳人,這草原上的各盟各旗,有哪家王府的大門我進不去?!”
這倒是句實話。蒙古貴族的婚姻素來講究門當戶對,各家王爺之間經曆了上百年的互相通婚,彼此之間幾乎都聯絡有親。即便曾經爭奪草場和水源打得屍橫遍野,當幹戈平息之後,在需要時也照樣可以走上門去,重新拾起血緣關係。
趙天龍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最恨別人拿貴族血統來炫耀。聽小王爺說得得意,臉色登時就黑成了鍋底顏色。唯恐他暴走起來得罪了白音這個潛在的大客戶,張鬆齡趕緊搶先走到兩人中間,大聲說道:“小王爺在草原上人脈廣,這點兒張某早有耳聞。不過您想批發一起浴鹽拿去轉手麽,恐怕暫時我沒法答應你。剛才您曾經親眼看到了,有個口裏來的老客,把我手中的存貨全給包了!”
“那你剛才跟我談什麽價錢!”小王爺白音一聽,立刻就急得跳了起來,指著張鬆齡的鼻子,大聲質問。
“樣品啊。我答應把存貨貨都給他,但是沒包括樣品啊。浴鹽這東西又不能吃,每次洗澡時加上一小勺也就夠了。即便我把手裏的樣品賣給你,也足夠你和你的家人用上一兩年的。”張鬆齡看了看他,滿臉無辜地回應。
“這東西,隻要我們家裏開始用了,不超半個月,肯定有七大姑八大姨派人騎著快馬來要!”白音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滿臉悻然。
他當然知道浴鹽不是用來醃鹹肉的,洗澡時不需要放許多。但藏在此物背後的商機,卻令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忽視。要知道,由於飲食過於單調和生活習慣等諸多原因,草原上很多貴族女子,都和西洋人一樣,汗味多少有些重。特別是到了夏天的時候,騎著馬出去走親訪友,進門一脫靴子,那味道,讓最美的少女都登時變得麵目可憎。
而浴鹽洗澡後附著在體表的香氣,則恰恰可以遮掩少女們身體上的先天不足。若是真的還像張鬆齡等人吹噓的那樣,帶有防臭功能,則更是商機無限。即便不把配方弄到自己手裏,光是派專人從遊擊隊這邊批發,再轉手倒賣,也能成為一個穩定的財源。畢竟那些南來北往的商販們誰也不像自己一樣能隨便進入各盟各旗的王府做客,也不會知道那些適齡少女們夏天時最煩惱的問題是什麽。
“那,那倒是我考慮的不周全了!”張鬆齡想了想,有些歉然地回應,“要不這樣吧,你要多少,先付給我一半兒訂金。等遊擊隊那邊把新貨生產出來,我派人專程給您送府上去。價錢麽,既然是批發,我就給你.……”
說著話,他將手指縮進袖子裏,準備跟白音進行袖裏乾坤。在旁邊看熱鬧的李老九見狀,趕緊知趣地走開,一邊走,一邊低聲說道:“你們談,你們先談著。我到別處逛逛,一會兒再來,一會兒再來!”
即便他不走開,小王爺白音也不會跟張鬆齡袖子裏手談。第一,他是王爺,做這事兒丟身份。第二,他根本就沒跟人手談過,一對上袖子,立刻會原形畢露。望著張鬆齡伸過來的衣服袖口,想了想,訕笑著回應,“這個,我不習慣。這樣吧,咱倆到帳篷裏頭去,拿筆寫。最後商定一個合適的價錢,我立刻派人回去給你取訂金!”
“爽快!”張鬆齡笑著拍手,“既然小王爺這麽有誠意,我看也不用寫了。要多少您說個總數,我給您打七折。放心,任何人從我們這拿貨,都不可能比七折更低。不信您可以派人自己去打聽!”
“成交!”白音伸出手,與張鬆齡在空中相拍。七折一斤,每斤就是兩塊一。也就是一頭羊的價錢。而如果能搶得出貨先機,他就能賣到每斤五塊,甚至七塊、八塊現大洋。倒手出去就是百分之兩百的利潤,絲毫不亞於炒賣大煙土。
“不過,這包裝.……”還沒談具體要多少數量,先指了指裝浴鹽的粗布小口袋,白音忽然大聲提議,“這包裝也忒差了點兒。好歹也是不亞於法國產的高檔貨,你就給我拿這種布口袋裝著,也忒掉價了吧!”
“這不是批發麽?”張鬆齡終於被人抓到了痛腳,臉上的表情登時變得有些澀然,“如果您打算零售的話,恐怕需要自己再想辦法了。我們遊擊隊那邊人太少,還得時刻提防著小鬼子來鬧事兒,著實沒力氣再管包裝問題!”
“倒也是!”白音同情地點頭,“那你的貨能供得上麽?第一波,每樣我隻要五十斤。但以後,恐怕每個月都能要這個數!”
“這個.……”不光張鬆齡,趙天龍和趙小栓兄弟兩個,臉上的表情也不自然了起來。無論是開榷場,還是試製精鹽和浴鹽,對遊擊隊來說,都屬於是一時權宜之計。既沒得到上級主管部門的批準,也沒什麽太長遠的規劃。畢竟,遊擊隊眼下的實力過於單薄,根本跟小鬼子打不起陣地戰,也不可能保護得起一片穩定的根據地來發展自己的產業。
然而如果沒有賣精鹽和浴鹽的收入,遊擊隊的發展更無從談起。斯琴在領地上的收益本來就不是很多,冬天時又剛剛被鬼子洗劫過,今年更不可能給遊擊隊提供足夠的讚助。而打土豪,分田地那些在中原地區常用的手段,又根本不適合地廣人稀的草原。喇嘛溝南麓的漢人聚居裏,家裏擁有三十畝以上良田的“富農”一抓一大把。卻戶戶都窮得叮當作響,連開荒用的犁杖,都是借來高利貸才買來的。又怎麽可能有浮財被動員著拿出來支援抗日隊伍?!
看出了張鬆齡等人的窘迫,小王爺白音在心裏邊偷笑。皺起眉頭,滿臉凝重地繼續逼問,“是不是連浴鹽的產量也無法保證啊。那可就是太遺憾了。我還希望,跟遊擊隊把這筆買賣長期做下去呢!嘖!嘖!”
“小王爺,你別瞧不起人!”性子驕傲耿直的趙天龍果然上當,伸手在貨架上用力一拍,大聲回應,“要多少,你說個數。我們就是加班加點兒,也會滿足你的要求!”
“這可是誰都不能反悔的事情!否則,我的損失可就大了!”白音看了他一眼,臉色慢慢變冷,“你不妨先回頭問問張兄弟,一般遇到不遵守合同的情況,商家們之間該怎麽賠償?!”
“不用問,隻要你能付得起錢,要多少我們給你生產多少出來!”趙天龍根本不懂做生意,隻是本著要爭一口氣的原則,咬著牙死撐。
“錢不是問題,你別忘了,我手裏最不缺的是什麽!”白音又看了他一眼,不屑地強調。“要不然,咱們就拍一下巴掌,先把合同定下來!”
金磚鋪地王爺家!說得就是烏旗葉特左旗的小王爺白音。他的領地裏有一座金礦,雖然產量不大,卻足以讓他成為整個察哈爾底氣最足的王爺。反觀趙天龍,除了兩把盒子炮外,一無所有,拿什麽跟白音在此人遠比自己熟悉的商場上較量?!
“定就定!”趙天龍的倔勁兒上來了,行事就有些不管不顧。舉起手掌,便打算跟白音立約。知道自己這邊的生產能力,張鬆齡趕緊又搶先了一步,壓下了趙天龍高高舉起的胳膊,“且慢!小王爺,這裏是我負責, 要談,你得跟我談!”
“怎麽,莫非張兄弟還有別的說法?!”到了此刻,白音已經占據了場麵上完全的主動,騰轉挪移,都輕鬆自如。
張鬆齡的臉也紅得像個茄子般,聲音微微發顫,“這種珍珠精鹽,每月我們能提供一千斤。彩色浴鹽的話,每樣最多能提供二十斤。不能再多了,俗話說,物以稀為貴,再多了就不值錢了!”
“每樣二十斤,連一輛馬車都裝不滿,這種生意還有什麽做頭?!”白音不屑地搖頭,撣撣身上的土,轉身作勢欲走,“算了,我還是派人去天津衛那邊看看,西洋人產的浴鹽怎麽賣吧!如果能找到大商號的話,讓他直接貨到付款便是!”
眼看著馬上就要到手的幾百塊大洋就這麽飛走了,不光是趙天龍和趙小栓,連張鬆齡這個自幼受父兄耳濡目染的店鋪少東,心情都倍受打擊。盯著白音背影不停的咬牙,終於趕在對方去遠之前,把心橫了下來,“小王爺請留步!產量的方麵,咱們還有商量的餘地。”
“怎麽?你們還能再多供貨?”小王爺白音等的就是這句話,故意裝作慢吞吞的模樣轉過頭,笑著逼問。
“三十斤,每月每樣三十斤。王爺你看如何?”張鬆齡急著把買賣做成,氣勢上自然提不來。帶著幾分祈求的口吻,低聲商量。
“三十斤也不好幹什麽的?還不如不做!”白音毫不猶豫地否決,根本懶得再耽誤自己“寶貴”時間。
“那白音小王爺,您想要多少,不妨先說個數出來讓張某聽聽!”張鬆齡無奈,隻好再度主動退讓。
“我要得再少,如果日本人打上門來,你們遊擊隊還能保證供貨麽?!”白音聳聳肩,微微冷笑,“所以,做生意呢,一定要有做生意的條件。如果沒有那個條件硬著頭皮上的話,即便拿著好東西,買賣也無法長久!”
“白音,你這是什麽意思?!”聽出白音話裏有話,趙天龍憤怒的質問。
“什麽意思,我想,以張兄弟聰明,應該能猜得到吧!”白音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隻是緊緊盯著張鬆齡,不給對方任何騰轉的空間。
張鬆齡的臉色由黑轉白,再由白轉青,最後完全變成了青灰色,宛若一個輸光了本錢的賭徒,咬著牙說道:“小王爺的意思,我明白。但是這麽大的事情,我不能一個人做主,需要跟王隊長匯報一聲。”
“配方,不是你祖傳的麽?”白音一招得手,便步步緊逼。時刻準備一劍封喉。
“配方,配方……”張鬆齡痛苦的搖頭,“配方是我和疤瘌叔兩個無意間研究出來的,的確可由我來做主。但是.……”
長長歎了口氣,他艱難地做出決定,“小王爺的意思我明白!如果小王爺希望把工廠開在你的領地上,咱們之間如何分配利潤,你得給我做個保證。這樣,我才能給王隊長一個交代!”
“不行!”趙天龍終於明白白音打的是什麽主意了,氣得在旁邊破口大罵,“沒卵蛋的二尾子,見了日本人就撅屁股。算計起自己的同胞來,卻一個頂兩個!你給我滾,馬上滾。我們即便不賺錢,配方也絕對不會給你!”
“龍哥!你別搗亂!這裏,這裏由我負責。出了問題,也由我一個人扛著!”張鬆齡趕緊抱住趙天龍,將其強行推到一邊。然後轉過頭,紅著眼睛跟白音說道:“小王爺,你的生意頭腦,張某心服口服。但是,配方是遊擊隊的命根子,即便我想給你,也過不了弟兄們那一關。除非.……”
“不能,絕對不能給他!”趙天龍又試圖衝過來阻止,卻被鄭小寶和趙小栓兩個,一左一右死死拉住了胳膊。“龍哥,你先聽聽張隊長怎麽說!”“龍哥,你要相信張隊長!”
“你們兩個吃裏爬外的家夥!”趙天龍暴怒,舉起拳頭就朝趙小栓身上招呼。趙小栓硬挺著任他捶打,卻死活不肯鬆手。趁著白音不注意的功夫,用左手從腋下向張鬆齡指了指,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你這.……”趙天龍性子雖然直,腦子反應卻不慢。咆哮聲依舊很大,捶在趙小栓身上的拳頭卻漸漸失去了力道。
小王爺白音懶得理睬身邊這幾個頭腦簡單的家夥,隻管拿出全部手段繼續逼迫張鬆齡,“除非什麽,張兄弟不妨說來聽聽!這做買賣的,當然要你情我願才好!”
“除非咱們換個合作方式。每家各拿一半兒配方。”、、、、
“怎麽個一半兒法,先說來聽聽!”作為草原上最聰明的王爺,白音當然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笑了笑,大度地吩咐。
“我把如何從鹽沙中提取無色鹽晶的辦法,教給你的人!”張鬆齡繼續咬牙,嘴角幾乎要流出血來,“工廠設在你的領地上,原料也由你來出。我們這邊每月隻按生產需求提供配好的調色調味藥粉。”
“收益呢!”盡管心裏還有些不太滿足,但本著放長線釣大魚的原則,白音笑著回應。
“四六,你四我六。要不然,二一添作五也行!”張鬆齡越談越沒原則,不斷向白音讓步。
“想得美!場地、原料、人手都由我出,你們隻出一點兒藥粉,就拿走一半兒收益!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買賣!”白音撇了撇嘴,對張鬆齡提出的條件不屑一顧。
“白音,你別貪心不足!”趙天龍的咆哮聲又傳來過來,隱隱透著幾分無奈。
“張大哥,不能再讓步了,再讓步,王隊長那邊肯定饒不了你!”趙小栓和鄭小寶也望著貪得無厭的白音,滿臉悲憤。
張鬆齡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但是,為了給遊擊隊籌集到救命的資金,他不得不再度做出退讓,“我把如何把鹽沙變成珍珠精鹽的辦法也告訴你!工廠你自己開,賺多賺少,我們遊擊隊一文錢都不拿,這樣,總行了吧!!”
“這才夠爽快!”小王爺白音哈哈大笑,伸出手來,要求與張鬆齡擊掌為誓,“你們遊擊隊統共才幾個人啊,何必把力氣浪費在提煉精鹽上。把辦法交給我,我組織人手生產。用不了三年,咱們的產品就能銷到日本國去!”
“是你的產品!”張鬆齡舉起手,有氣無力地跟白音對擊了一下,悻然糾正。
“我不會忘了你張兄弟,也不會忘了遊擊隊的好處!”小王爺白音信誓旦旦地保證。
“那浴鹽的事情.……?”張鬆齡再度舉起手掌,沮喪地追問。
“就按你先前說的,我出場地、原料和人工,你們出藥粉,收益二一添作五!”小王爺白音也終於爽快了一回,大笑著舉起巴掌,狠狠地拍在了張鬆齡的手心上。
珍珠精鹽價格雖然比浴鹽低,但銷量卻肯定遠遠高於作為奢侈品的浴鹽,而原料成本,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這筆買賣他做得非常劃算,隻要把提煉方法拿到手,隨便從領地上拉一批牧民或者前來開荒的漢人進廠做工,便可以成噸成噸地將鋪路的鹽沙變成青鹽中的極品,成噸成噸地往家裏頭搬金子。
作為交易的另外一方,張鬆齡無疑虧得吐了血。跟白音擊掌立約之後,整個人立刻就憔悴了下去,仿佛剛剛生了一場大病般,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有氣無力。
為長遠計,白音不想在失敗者的傷口上撒鹽,找了個繼續看其他貨物的借口,帶著兩個侍衛主動離開。望著他的背影走遠,趙天龍立刻撲到張鬆齡身邊,一把拉住好朋友的胳膊,低聲追問,“怎麽樣?你不是真的吃了大虧吧!要不然咱們就想個別的辦法,逼著他重新再立一份約定?”
“張隊長,張隊長。剛才你是裝的,對不對,對不對!”鄭小寶也滿臉緊張地望著張鬆齡,小心翼翼地詢問。
隻有趙小栓,因為還要全程陪同白音這個“惡客”,來不及詢問究竟。遠遠地回過頭來朝張鬆齡這邊看了看,眼睛裏頭全是期盼。
張鬆齡悄悄地向他做了個盡管放心的手勢。然後低下頭,小聲跟趙天龍和鄭小寶兩人解釋道,“不算吃虧,也沒占到多少便宜。關鍵是把浴鹽的生產場地終於落實下來了。即便利潤要被白音剝走一半兒,如果產量上得去的話,咱們遊擊隊以後每月能分到的,也不會比自己加班加點兒賺回來的少!”
“那精鹽的提煉辦法.……?!”趙天龍和鄭小寶兩個聽得似懂非懂,皺著眉頭嘟囔。
“那東西就是一張窗戶紙,明白人伸伸手指頭就能戳破。即便咱們不告訴他,他也能從別的地方問出來!用這張窗戶紙換他半座鹽晶生產廠,無論如何不能算賠!”張鬆齡笑了笑,回應聲裏帶上了幾分得意。他終究還是商人的兒子,身體裏一直流淌著做買賣的血液。稍有機會,便將這方麵分才能展現了出來。
“噢!”趙天龍和鄭小寶兩個輕輕點頭。雖然還是不太懂,卻相信張鬆齡沒有做錯什麽。“王隊長那邊呢,王隊長那邊,你通過氣了麽?”
“王隊長這幾天,一直想讓我找個合作目標。以免將來咱們跟小鬼子打起來時,沒精力再管工廠。隻是王隊長和我一直沒想出來,該跟誰合作而已。今天正好白音主動上門,就幹脆便宜了他!”張鬆齡點點頭,微笑著繼續解釋。
這下,趙天龍和鄭小寶兩個就都放心了。看著張鬆齡,一齊猛拍胸脯,“你可真能演戲!剛才,我們兩個還以為你真的被白音逼得走投無路了呢!”
“就憑他,再煉十年吧!”張鬆齡哈哈大笑,“我可是從小就跟家裏的大人學著如何討價還價,一直學到上高中才暫時擱下!”
“嘿嘿嘿……”趙天龍和鄭小寶兩個陪著張鬆齡傻笑,笑夠了,卻又皺起了眉頭,先後說道:“不過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白音那小子將來肯定會再耍貓膩!”“一旦他賺了錢,卻不給咱們分紅該怎麽辦?光憑著口頭約定,咱們根本奈何不了他!”
“不會!”張鬆齡想了想,輕輕搖頭,“他既然親自來了,為的就不光是做買賣。這個人,實在是太聰明了!”
注1:香胰子,即香皂。
注2:兔兒爺,舊時對人妖的蔑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