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橫溪小鎮六月的風景格外迷人,尤其是郊外的山坡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蒲公英成群的相約開放,燦爛的陽光下,一把把乘著清風的蒲公英小傘飄向遠處的天空,將這片白色的海洋往更深處蔓延,電影似得浪漫場景,吸引了許許多多剛剛放學的孩子在附近玩耍,每至夕陽西下,正是這片山坡最熱鬧的時候。
而山頭的另一邊,被那片白色海洋淹沒的草叢下麵,立著一塊並不顯眼的石碑,上麵寫著,愛妻顏夏之墓。
漸漸的,有人向這邊走來,修長俊挺的身影,立體堅毅的五官,一身黑色板正的西裝,他動作微輕,像是怕打擾到這個時期正處在敏感期的白色種子,隻是再輕的動作,一陣風就能吹掉的小傘,又能再小心到哪裏去呢。
“抱歉,還是踩壞了一些。”
明明四周隻有他一個人,他卻還是情不自禁的說出了這句話。
“當時我本想種少一點,但是又怕周圍留了小路,別人順著過來,你被人發現了被打擾到怎麽辦。”
他依著那塊墓碑輕輕的坐下來,輕輕的撫上那幾個字,“過的還好嗎?”
沒有人回應。
他苦笑,“我過的倒是一點都不好,公司的合同出了問題,我剛剛從英國飛回來,雖然解決掉了,現在還輕鬆一些,但是我知道,下一個案子大概又要來了。”
“你在的時候,沒覺得工作是這麽累的一件事情,就像在學校那會,你在的時候,倒也沒覺得排練是多麽累的一件事,你隻回家了三天,我就覺得原來以前做了那麽久的事情,是那麽磨人。”他看著遠處的夕陽,像是依著她輕聲的說:“你不在,我從來都不知道活著原來這麽累。”
許久,他看著比這草叢高不出多少的墓碑皺著眉頭,“你說你不要墳頭,不要墓碑,就安安靜靜的待在一大片蒲公英的草叢裏就很幸福,但是也不能事事都聽你的不是?”
她說她怕寂寞,如果在這山坡上修了顯眼的墳,隻有那麽這一大片漂亮的蒲公英就太寂寞了,她知道這裏離著鎮上的學校不遠,放學前孩子們都會來這裏玩一會才會回家,她怕修了墳頭嚇跑了孩子。
她知她活不長久,從小就知道,心髒病這樣的東西,既然醫生說動手術無用,那除了換顆心髒,也沒有其他能夠活下去的辦法。
但是找一顆合適的心髒,談何容易。
他動用了大量的財力物力,好不容易為她找到了,卻終是晚了一步。
金色的陽光散在他的身上,他英俊的五官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臉上那揮之不去的淡淡憂傷,講話時雖時時都唇角帶著笑,但是深邃眼眸裏那一抹傷痛,卻是怎麽遮,也遮不住的。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摸樣,她穿著水藍色的禮服,站在大大的舞台中央,明明在後台緊張的坐不下,卻還是極力的掩蓋住自己那一點別人不易察覺的慌張,隻是短短幾分鍾的工夫,上了舞台,卻可以把每一個音準都處理的恰到好處。
確實,那樣清麗的嗓音,清秀的麵容,幹淨的氣質,確實是很難讓人不去注目。
大概,也不止這些。
如果你能解釋為什麽會喜歡一個人,那麽這不是愛情,真正的愛情沒有原因,他愛她,愛到第七年,卻不知道為什麽。
也許是繼那一次見她的之後,她在走廊從他身邊走過,那清澈的眼神長長的睫毛在他心裏蕩起了漣漪,也許是她彈鋼琴的摸樣跟她平時吵鬧的樣子判若兩人讓他心裏起了好奇,也許是那一次雪很大路很滑風很刺骨,被她摔倒了爬起來還使勁踹了踹地麵的舉動讓他覺得這個女孩可以靠近。
世界上確實是有那麽一個人的出現,能把其他人都變作將就。
隻是那時候,她心裏一直都有一個別人,容不下自己,好不容易他將那個人趕了出去,她卻沒能給他們幸福的機會。
“田夫人前些日子又去旅遊去了,她說要替你這個寶貝女兒遊遍世界,她燒的那些照片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過,下次再帶來的時候,我拿到這裏來給你看看,很美。”
“還有你那些朋友,你就這麽一聲不響的走了不知道傷了多少人的心,她們都很想你,還有我,”他將臉貼在那塊冷冰冰的碑,許久,“我很想你。”
他在那裏坐了很久,就這樣靜靜的倚著她的碑,看著一陣又一陣的微風隨意的帶走這些根基不穩的小傘,他仿佛看到了它們的留戀,可是她呢,她對她,難道就沒有一點點的留戀嗎?
沉默許久,他才又開了口。
“你說你想要開唱片公司,前幾天我收購了一家,為它取名為仲夏,我們大學那個樂隊的名字。”
“說起來,那公司裏現在最紅的藝人,還是你高中同學,不知你認不認識他,叫嚴盛。”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都沉默寡言,隻有在這裏,他才會滔滔不絕的一次性的說這麽長的話,即使沒有人回答,他也可以在這裏一字一句的將自己和朋友的近況一一跟她講很久很久。
她說她怕寂寞,他對她說,有他在,一定不會讓她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