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傾國傾城美人色
秦帝苻堅接受左相王猛的進諫，廢除胡漢分治之法，確立了“黎元應撫，夷狄應和”的基本國策，諸族雜居，互相融合。匈奴、鮮卑、烏桓、羌、羯諸族有才幹者皆被委以要職，一時間，長安城內四夷賓服，湊集關中，四方種人，皆奇貌異色。
因新國策的定立、更因秦國領土的擴展和國力的日益強盛，臣服於秦的諸小國和各族部落紛紛前來朝貢，永興五年的除夕是空前的熱鬧。
整個長安城張燈結彩、歌舞升平。
未央宮的常樂殿燈火通明、笙歌陣陣。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
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
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樂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①
在悠揚端雅的笙歌聲中，各國使臣陸續入殿，向坐在上位的皇上、太後、皇後行賀歲禮，然後獻上貢禮。
除了各種珍奇異寶之外，各國、各部落還紛紛獻上了絕色美女，以及美女們的歌舞。因此整個宴會熱鬧而精彩絕倫。
阿寶不知何時偷偷從公主坐席上溜到了洛塵旁邊，一邊觀禮看歌舞，一邊悄聲評價著這位美人的眼睛好看，那位美人的鼻子標誌。
洛塵笑說她是個小花癡。
阿寶眨巴了一下大眼睛說：“在阿寶看來，這些美人一個也及不上洛塵姐姐。她們就是春天花園裏各色爭奇鬥豔的春花，洛塵姐姐卻是那冰肌玉骨、傲不爭春的白梅。”
站在洛塵身後的離歌抽了抽嘴角，阿寶嘴甜起來真是肉麻死人不償命。
洛塵：“……”她嚴重懷疑這丫頭是為了練功偷懶在拍她馬屁。
坐在洛塵右手旁的苻妍亦聽到了阿寶的話，她冷冷嗤笑一聲。
阿寶看一眼苻妍，道：“妍姐姐也很美，以前的妍姐姐像極了牡丹，可是阿寶卻不知，牡丹何以也會長出刺來？”
洛塵暗自驚歎，阿寶這個小丫頭竟將苻妍對她的敵意全都看在眼裏。低聲攔道：“阿寶，不可胡說。”
苻妍惱怒的瞪著這二人，正想開口說什麽，突然感覺整個大殿都安靜下來。
洛塵和阿寶也向大殿看去，款款走進大殿的那兩人刹那亮了殿堂，驚豔了所有人的眼。
男子十六七歲的模樣，美如冠玉的麵容上兩道劍眉斜飛，一雙丹鳳流彩，似笑非笑間，眸中墨色已卷過萬點桃花的緋豔紛飛。他著紅色中衣，外罩黑色長袍，極豔的紅與極沉的黑被他穿出一種妖冶旖旎來。
這美得妖冶邪魅的男子正是慕容衝。看了他的容貌，怕是一般的女子都會自慚形穢。再看他身旁的女子，卻絲毫沒有被慕容衝的邪魅比下去，像是從濃墨重彩的美轉到清新旖旎的麗。
伊人是月裁得容、水做得姿，冰雪成得膚、清水剪得眸。明眸盼顧、眼波流轉間，已是萬種風情，千嬌百媚。
竟有這樣的女子，即如牡丹般嬌豔含媚，又如百合般清新脫俗，兩種迥然不同的美在她身上完美詮釋。
這樣絕色的兩個人，讓大殿裏沉默了一瞬，倒是慕容衝淡淡一笑，躬身行禮後，對身旁的女子做了介紹：“陛下，這是臣下的姐姐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莞爾一笑，彎膝行禮，“臣女慕容旖旎拜見陛下，拜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苻堅抬手讓二人免禮，笑道：“都說慕容家的人長得好相貌，今日見了中山王和清河公主方知此言不虛。”
太後亦笑道：“皇上所言極是，真是兩個漂亮的孩子呢。”
坐在大殿一側席位上的前燕皇帝、今為秦國新興郡侯的慕容暐看著大殿上他那對美豔奪目的弟弟妹妹，聽著眾人對他們的誇讚，暗自哂笑一聲。鳳皇兒天生一副好皮囊，又自小便機靈聰慧，是最得父皇喜愛的皇子，也是父皇打算冊立的太子。可也正是他那副好皮囊害了他，群臣激烈反對父皇的決定，說三皇子慕容衝男生女相、美豔太過，是不吉之相，恐為國家招致災禍。父皇想到社稷安危，這才作罷，所以本不受父皇喜歡的他成了後來的國君，可是，燕國還是滅亡了。想到這裏，他又喝了一口悶酒。
“新興郡侯？”慕容暐身後的內侍提醒道。
“嗯？”慕容暐抬頭一看，苻堅正在朝他舉杯。
慕容暐忙戰戰兢兢的起身朝苻堅舉杯。
不知太後說了什麽，這時皇後接話道：“母後所言極是，清河公主的名字也好聽，旖旎，像她的人一樣，真真讓人心喜不已。陛下，不如就讓清河公主住在宮裏吧？”
皇上沒有說話，卻向洛塵坐的方向投去一眼。
太後趕在皇上開口前道：“就這麽辦吧，哀家也喜歡這清河這孩子。哀家做主讓她留在宮裏了，鳳皇那孩子也常到宮裏來。”
洛塵聽了太後的話，頓覺汗顏，若太後她老人家見過慕容衝殺人時的樣子，恐怕不會一口一個孩子的叫了。
王猛低頭喝了一口酒，掩去麵上表情。卻在暗討：這個清河公主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燕都攻陷後，他查點了慕容皇室所有成員，並未見到過這位美豔的公主。隻能是慕容衝早就將她弄出了城，可現在他又親手獻上自己的姐姐是何意？慕容衝年紀雖輕，做事卻機智狠辣、不可小覷。
苻堅隻淡淡一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太後的決定。
慕容衝和慕容旖旎謝恩入座，笙歌燕舞又起。
苻妍斜睨一眼洛塵和阿寶，嘲諷一笑道：“阿寶，這下可有人比過你的洛塵姐姐了吧？”
阿寶卻未理會苻妍的冷嘲熱諷，故作深沉的歎了一句：“唉，世人大多眼孔淺顯，隻見皮相、未見真骨。”
苻妍語塞，麵上紅一陣白一陣，轉頭去看歌舞。
洛塵被阿寶那般故作深沉的模樣逗得莞爾，心下卻也暗歎：這孩子有時候說出的話真不像是個十一歲的孩子說出來的。
離歌抿唇偷笑，悄悄的向阿寶豎了豎大拇指，阿寶朝她吐吐舌頭。
（二）
“師傅，我們偷偷溜出去吧？”宮宴進行到一半，阿寶在洛塵耳邊悄悄說。
洛塵向來不喜宮宴，又是和阿寶偷溜慣了的，自然是無不可。
二人溜走時順便拉上了離歌，三人遠離了常樂殿方才慢下步子來。
此時漫天素雪輕舞，遠處隱隱笙歌、點點宮燈，另有一番靜美。
進入一方亭子後，阿寶低頭掏啊掏，最後掏出一包點心塞進離歌手裏。
“這是？”離歌有些發愣。
“離歌，剛才你站在那裏不能吃東西，肯定餓了，這是我偷偷給你拿的， 你趕緊吃。”
離歌有些感動，卻見阿寶突然將手伸進了洛塵的袖子裏，又拽出一包點心來，笑嘻嘻地說：“其實啊，是我師傅她擔心你餓，偷偷給你拿吃的。可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啦，心軟又別扭，心疼你又不好意思拿給你，我這做徒兒的當然要替她效力啦。”
“阿寶，你……”洛塵幾分惱怒、幾分尷尬的盯著阿寶。
“師傅，師傅，您別生氣，好吧，大不了罰我多練幾個時辰的劍好了……”阿寶可憐兮兮地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
離歌先笑出聲來：“洛塵，你這徒弟可真是個活寶。”
阿寶瞥她一眼：“嘁，說得跟剛認識我似的。你們倆鬧別扭，弄得也跟我生分起來，離歌你可真沒意思。”
離歌和洛塵對看一眼，都是尷尬一笑。
“咦？那人，好像是沉碧。”阿寶望著不遠處。
洛塵和離歌也向那邊看去，回廊拐角處，沉碧和一個男子在說著什麽，那男子背對著洛塵她們這邊，是以看不清他的臉。
不知男子說了什麽，沉碧突然抽泣起來，男子欲離去，沉碧驀地抱住那男子，男子的身子好像有些發僵，卻沒有推開沉碧。
啪，離歌手中的點心掉落在地上。
洛塵轉頭看她，她臉色發白，瞪大眼睛盯著不遠處的兩人。洛塵倏地明白過來，那男子是楊璧？
像是感知到了什麽，男子推開沉碧回頭看過來，果然是楊璧。
楊璧快步走過來，離歌卻抿了抿唇跑開。
到了洛塵和阿寶跟前，楊璧看向洛塵，臉色也不是很好。洛塵道：“還不快追？”
楊璧這才朝離歌追過去。
沉碧恨恨的看了一眼離歌和楊璧跑走的方向，又瞪了一眼洛塵，也快步離去。
阿寶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洛塵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孩子要不要這麽早熟啊。
……
“吳洛塵。”寂靜的夜空裏，一道清朗的聲音如鳳鳴一般傳來。
洛塵和阿寶轉身看向來人，那人站在漫天飛雪裏，無論是飛揚的雪還是迷蒙的夜都掩不去他的豔色。
“唔，是那位貌美好看的哥哥。”阿寶微微眯了眯霧蒙蒙的大眼睛，露出花癡的神色，似乎方才說“世人大多眼孔淺顯，隻見皮相，不見真骨”的是另一人。
洛塵對她有些無語。
被這樣一個漂亮好看的小姑娘直白又單純的誇獎，還被這樣花癡地盯著看，慕容衝也是一怔，倏而又一笑：“這位小妹妹也很好看呢。”
“哦，這個我知道啦。”阿寶毫不謙虛，很是自信自己的美貌，又笑眯眯的說：“我知道你叫慕容衝，你叫我阿寶便可。”
“阿寶公主？”慕容衝微詫。
“嘻嘻，你也知道有個阿寶公主啊？”
“自然，誰人不知阿寶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慕容衝欲行禮。
阿寶擺了擺手：“不必多禮，這樣吧，看在我們都長得很美的份兒上，我叫你衝哥哥，你叫我阿寶，可好？”
慕容衝又是一笑：“好啊。”
洛塵無語的站在一旁，這兩人倒是自來熟。
慕容衝似是這才想起洛塵，看了她一眼又對阿寶說：“阿寶可不可以讓我單獨跟洛塵說幾句話？”
阿寶看向洛塵，洛塵點點頭，阿寶方才離去。
……
洛塵不知道慕容衝要說什麽，隻安靜而疏離的看著他。
慕容衝抬步走進亭子，一步一步靠近洛塵，嘴角一抹冷厲而邪魅的笑。他那一身紅衣黑袍讓她想起了那個令她窒息的紅黑世界的噩夢，他一步步向她靠近，像極那個噩夢在慢慢向她逼近，她忍不住後退，他卻不肯放過她，直至她抵在了身後的亭柱上，無處可退。
“你要做什麽？”她冷冷地問。
“你說呢？”他以手抵柱，將她控製在一臂之內的空間，笑得更加邪魅。
她冷冷看著他，清冷的眸中幾分惱色，“你不怕我殺了你？”
“哈哈……我倒是忘了，有人殺起人來，那是修羅惡魔也比不過的。”他笑得蒼涼而冷戾，眸中卻一絲笑意也無，一片千山暮雪。
她白了臉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似是嫌惡一般的，一甩袖子放開了她，隻冷冷道：“沒想到，你會是王景略的養女！”轉過身似是要離去，半晌又道：“你們以為，我燕人的血是白流的嗎？”說完抬步離去。
洛塵看著慕容衝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這才發覺方才出了一身冷汗，此時貼在身上，又冷又黏，很不舒服。
她有一種預感，慕容衝不會安穩的待在長安城。突然覺得也許小阿耶是對的，慕容衝、慕容暐這些人不除，怕是後患無窮。可是，難道隻有靠殺戮才能統一天下？皇上他想靠他的君王之度收服整個天下，這雖然是洛塵更希望讚同的，不過，好像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