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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劍曾當百萬師

  秦國大軍包圍燕都,燕國君臣惶惶不可終日。


  燕宮殿堂上,燕帝慕容暐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從冕旒後麵掃了一眼朝堂上議論紛紛的大臣們,他們爭論的不過是戰還是降。


  戰嗎?可如何再戰?剛剛得報,攝政王慕容評、大將軍慕容幃昨晚連夜逃走,將軍逃跑,軍心已失,如何再戰?


  降嗎?那他將是亡國之君,遺臭萬年。況且,降了就一定能留得一條性命?


  “陛下,不能投降,末將願誓死保衛燕國。”武將慕容忠道。


  “唉,年輕人不可意氣用事,以我燕國如今的實力,與秦國虎狼之師相抗,不過是螳臂當車。最後遭殃的還是我燕國百姓。”鍾律郎郭欽道。


  “郭大人所言極是……”


  “我等豈會做亡國之奴,不可降……”


  “爾等不可意氣用事。”


  “爾等莫不是軟弱怕死?”


  “……”


  “……”


  大臣們再次吵成一片,慕容暐閉上眼睛,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前額處痛如針刺。


  “都閉嘴。”一聲清朗的大喝聲響徹殿堂。


  眾人循聲望去,中山王慕容衝已出列站在大殿中央。


  “鳳皇?”慕容暐亦睜眼看向慕容衝。


  慕容衝躬身一禮道:“陛下,臣弟請戰,臣弟定當抵死抵抗秦軍。請陛下帶人暫時離開燕都,移駕龍城。”


  “鳳皇,那你……”慕容暐向來忌憚這個貌美而多謀的弟弟,沒想到這時候卻隻有他肯助自己逃走。


  “陛下,臣聽聞秦帝苻堅寬懷大度,有容人之量。臣以為還是請降為好……”一大臣顫顫巍巍地出列道。話未說完,一道劍光閃過,他的腦袋已脫離了肩膀,兩隻眼睛還圓溜溜的瞪著,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慕容衝擦了擦劍上的血,嘴角掛著一抹邪魅而冷豔的笑:“還有誰想降?”


  眾臣震驚而戰栗地看著美豔邪魅的中山王慕容衝,再無人敢說話,大殿安靜的落針可聞。


  隻聽他又冷冷道:“犯我疆土者,殺!賣國降敵者,殺!”
……

  十一月二十日,冬陽有些懨懨,似在沉睡。


  “咚!咚!咚!”震耳欲聾的鼓聲刹那驚醒了冬陽,驚破了燕都冬日的平靜。


  慕容衝領著諸將站在城樓上,對麵的秦軍已列陣以待,放眼望去,盔甲如銀,紅纓似火,氣勢滔天,城樓上諸將看得一陣心驚肉跳。


  慕容衝眯了眯狹長的鳳眼,冷笑一聲道:“聽聞王景略不但精通兵法,還善布陣,今日便讓本王看看他是否破得了本王的錐形奪命陣。”說完帶著身後的兩名副將走下城樓。


  燕都城門打開,一支黑甲部隊似箭一般衝出城門,未待秦軍反應過來,黑甲部隊迅速變換隊形,前鋒如錐,兩翼擴大。錐尖處的黑袍小將麵帶著猙獰的麵具,卻驍勇異常,刀起刀落間,兩邊的士兵倒下一片。


  尖銳的錐形前鋒迅速刺進秦軍,秦軍大亂,寬厚的兩翼煽動過來,打壓斬殺亂了陣腳的秦軍。


  王猛看著被打亂的秦軍和矯勇的麵具黑袍小將,微微皺了皺眉,向副官示意鳴金收兵。


  這一戰,慕容衝以奇怪的陣法和迅雷不及的速度取得勝利。
……

  秦軍議事大營。


  大將軍王猛坐在上位,兩列依次坐著鄧羌、楊安、張蠔、徐成等大將。


  性子率直的張蠔先開口罵道:“本以為跑了攝政王和大將軍的燕國已是強弩之末,怎麽莫名冒出個麵具將軍來。還有那個什麽破陣,還真他娘的厲害。”


  鄧羌睨了張蠔一眼,張蠔哼哼了一句什麽閉上了嘴巴。


  楊安向王猛行禮問道:“大將軍可有破陣之法?”


  王猛笑了笑沒有作答,反問道:“慕容垂和苟誠那邊可安排妥當?”


  鄧羌答:“大將軍所料不差,不過是守株待兔罷了。”


  王猛頷首。


  張蠔一頭霧水,

  楊安、徐成等將也有些著急。


  王猛這才道:“慕容衝的錐形奪命陣是有些銳氣。不過諸位將軍不用著急,明日全軍練習八門金鎖陣,三日後看猛破陣便是。”
……

  二十四日。


  燕國大軍化為五隻錐子刺向秦國大軍,每個錐尖處都有一個帶著麵具的黑袍將軍。


  王猛揮動手中的令旗,秦軍迅速變陣,王猛居中,四麵各布一隊正兵,正兵之間再派出四隊機動作戰的奇兵,構成八陣。


  當燕軍的錐子刺來,秦軍八陣散布成八,複而為一,分合變化,又成六十四陣。


  這八門金鎖陣竟如水一般,變換無窮,可收可攻,可戰可退,燕軍銳利的錐鋒一時不知刺向何處,兩翼也逐漸被打散。


  莫容衝躲在其中某一個錐形陣的右翼部看著陣中揮動令旗的王猛,抿了抿唇,暗道:“八門金鎖陣嗎?王景略果然名不虛傳。”又暗自思討:若要破了八門金鎖陣,除非殺了陣眼的王猛。可是王猛身手亦不弱,如何才能殺了他?


  轉瞬間,八門金鎖陣又變換了陣型,他的錐形陣卻快要亂了陣型。


  慕容衝沒想到,他的機會來的如此之快。


  八門金鎖陣陣中的令旗微微一滯,複又朝左斜了斜。雖然不過是一瞬間的動作,可戰場上瞬息萬變,有兩個陣門已亂了陣腳,被燕軍一個錐形陣的兩翼拍散。


  王猛迅速揮動令旗,重新調整陣法,陣中士兵如水一般柔軟而流,八門金鎖陣又發生了變化,秦軍再次處於可守可攻的優勢。


  麵具後麵仔細觀察的慕容衝卻笑了,方才八門金鎖陣中發生的那個小小的變化,卻讓他看出了問題:陣中的王猛身體不適。


  “真是天助我也。”慕容衝暗歎,此時不殺王景略,更待何時?……

  王猛觀察著五個錐形陣錐尖處的麵具小將,暗討哪個才是慕容衝。正當他看向左前方錐形陣右翼處的麵具小將時,倏地,又一波令人窒息的頭痛襲來,他微微晃了晃身子。這個時候萬不能分心,更不能倒下,他一邊繼續揮動令旗變換陣法,一邊強忍著頭部一波又一波的劇痛。


  左前方倏地飛來一箭,王猛堪堪躲過,暗道:果然,那個才是真正的慕容衝。


  可慕容衝居然是三箭連發,王猛躲過了第一箭,第二件射中了右臂,卻在劇烈的頭痛中眼看著第三箭直射要害,而無法躲避。


  千鈞一發間,一道白綾飛來,堪堪繞住了直抵王猛左胸的黑羽箭。


  “洛塵?”王猛轉頭,看到了一襲黑衣飛掠而來的洛塵。


  洛塵落到王猛身旁,看到王猛滿頭的汗珠和難看的臉色,知道他這次的頭風發作來勢不輕,隻對王猛身後的兩名副將吩咐道:“護送大將軍回營。”


  此時,兩軍陣法已亂,秦軍和燕軍殺做一團,沒有了謀略陣法,這時候是真正的血肉拚殺。洛塵抽出青靈劍,為護送王猛的兩個副將殺出一條血路,青靈劍所過處,銀光閃動、血雨如飛。


  突然來了這樣一位高手相助,秦軍將士士氣大增,呼喊著殺向燕軍。


  燕軍也是殺紅了眼,吼聲一陣陣如潮,刀劍所揮處處處見紅。


  慕容衝看著血雨中的洛塵,喃喃自語似的說了一句:“是她?”
……

  出了戰場,王猛已經痛暈過去,鄧羌、楊安也殺出來到王猛、洛塵身旁。


  鄧羌問:“大將軍如何?”


  洛塵搖了搖頭。


  楊安道:“我護送大將軍回營去。”


  鄧羌頷首,看楊安等人護送王猛走遠又轉頭看向洛塵。


  洛塵看著血肉橫飛、刀光劍影的戰場,自語似的說了一句:“為了小阿耶,洛塵便是化身羅刹又如何。”說完飛身躍進戰場。


  鄧羌亦衝殺進去。


  黑影所過處,劍嘯如吟、銀光似雪;銀光所閃處,血雨如飛,屍橫於野。


  燕國的將士們恐懼的盯著那道靈敏纖細的黑影,宛如盯著從地獄而來的羅刹,她的眼很清很冷,似能穿透人心;她的劍很利很軟,似是索命的繩。士兵們步步後退,無人再敢靠近。


  不知誰大喊了一句:“犯我疆土者,殺!殺我同胞者,殺!”


  “殺,殺,殺……”燕國將士再次被激出血氣,揮著刀劍拚殺過來。


  青靈劍再嘯,銀光舞著紅雨,青靈化作嗜血的魔,便是秦國的將士們亦看傻了眼。


  一層又一層,一波又一波的燕國士兵倒下,終於離那個向小阿耶射箭的麵具人近了。洛塵想,隻要殺了那個麵具人,這場殺戮就該結束了吧?


  洛塵飛身躍起,青靈揮向麵具,青影閃過,麵具一分為二,露出一張絕色的玉容來,兩道丹鳳眼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狠戾陰冷卻流光溢彩,便是這汙濁的戰場也掩蓋不了的綺麗。


  青靈劍一頓,原來是他?慕容衝。怔忪間,她的劍慢慢離了他的咽喉要害。


  他卻邪魅一笑,一劍朝洛塵心髒刺去。


  劍入胸口,他收了笑,卻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解脫和釋然。真是個傻瓜,還是這麽不喜歡殺人嗎?可是,殺了我燕國這麽多將士就想這樣解脫了事?


  劍鋒堪堪偏過心髒部位,慕容衝抽出劍,再次邪魅的笑了,他低低地說:“吳洛塵,沒那麽便宜的事。”


  鄧羌、徐成趕到,長槍抵上了慕容衝的脖頸。


  莫容衝笑得更加邪魅,邪魅裏卻帶上了蒼涼,他敗了,燕國,亡國了。


  洛塵捂住左胸處的傷口,沉默的看著慕容衝。
……

  殘陽似血,幾隻城鴉飛過。


  洛塵沉默的佇立在這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人間修羅地獄。鼻端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衣服上浸滿了血跡,因是黑衣,所以看不清楚,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抬眸,一抹白刺痛了她的眼。他一襲似雪白衣,緩緩朝她走來,像是射入地獄的一縷陽光,又似是誤入黑暗的仙客。


  她抬手覆上了雙眸,他已站在了她身旁。


  疼痛和疲憊襲來,她緩緩倒下。


  他抱住她,抱歉而略帶憐惜的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卻在想,她滿身的血跡會汙了他的白衣。


  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她想躲開他。


  他卻橫抱起她。


  她記得自己最後好像無意識的說了一句:“蕭逸,我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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