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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花月正春風

  雪消梅落,柳綠桃紅,冬寒漸去,春風悄悄的暖了長安城。這是苻堅即位的第三年,連續兩年多的休養生息政策和積極的革新措施,使得秦國經濟迅速恢複,出現了安定清平、家給人足的新氣象。百姓歌唱道:“長安大街,楊槐蔥蘢;下馳華車,上棲鸞鳳;英才雲集,誨我百姓。”
……

  三月三,雲棲苑。


  春風乍起,吹皺一池瑩瑩碧水,一樹梨花簌簌而落,花雨紛飛,如雪飄揚。


  “洛塵姐姐,我們什麽時候去踏青呀?離歌,你別磨蹭了。”


  “洛塵,我再試試這件羅衣。阿寶,你別急呀。”


  屋子裏傳出的一陣陣嬌俏聲驚破了一院寂寂春光。


  離歌一邊試穿蓮心整理出的輕薄羅衫,一邊豔羨的說:“洛塵你有這麽多衣服啊。可是這麽多顏色,為何我隻見你穿過白色和黑色?”


  洛塵看離歌興致勃勃的樣子,便道:“你喜歡便都送你好了。”


  “真的?”離歌試完一件石榴紅的長裙,又拿起一間紫羅蘭的大袖衫。


  一邊的阿寶早就等得不耐煩,瞪了一眼離歌道:“離歌,這些是我父皇送給洛塵姐姐的。”


  離歌捏了一把阿寶嫩嫩的小臉,笑嘻嘻的說:“我知道呀,就是因為是皇上賜的,我才稀罕呢,嘻嘻……”


  阿寶揉了揉被捏的小臉,有些氣憤又無奈的說:“你穿著又沒我洛塵姐姐好看。”


  離歌不服:“你洛塵姐姐隻穿白色,你怎麽知道我穿沒她穿好看?”


  阿寶道:“我當然知道。”


  洛塵從書中抬頭,鬱悶的瞅了這兩人一眼,她們當她不存在啊?

  離歌這才想起洛塵還在旁邊似的,轉頭笑問:“洛塵,你既然隻穿白色、黑色,皇上為何還要賜給你這麽多顏色的衣服呀?真浪費。”


  不等洛塵回答,阿寶脆生生的答道:“父皇說了,他想讓洛塵姐姐知道,這世界是五彩繽紛的,即便不穿,隻是看看也好。”


  洛塵和離歌都有些詫異的看向阿寶。離歌問:“你怎麽知道?”


  阿寶吐了吐舌頭:“父皇為洛塵姐姐挑選衣服,王總管也是這麽問父皇的,被我偷偷聽到了。”


  洛塵一怔,沒想到皇上會親自為她挑選衣物。


  離歌則是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洛塵。


  蓮心忙道:“離歌娘子,我看你穿這件水綠色長裙便好,我再為你梳個相配的發式。”


  離歌笑笑:“好啊,水綠色是春天的顏色,踏青穿正好。還是蓮心的眼光好。”


  洛塵拿出一支碧玉釵插在離歌的發髻上:“這支釵正好配這條裙子。”


  阿寶則拍了拍胸口:“離歌,你終於挑好了。”


  大家都被她逗笑,方才奇怪的氛圍一掃而空。
……

  長安曲江河畔,洛塵、離歌、阿寶跳下馬車步行而遊。


  放眼望去,但見綠水逶迤,芳草長堤,柳絲如煙花如染,彩蝶似約漫花叢。


  阿寶好不容易出宮來,自是滿臉興奮,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離歌更是能說,兩人的嬌聲俏語堪比這春日嬌鶯。洛塵亦是淺淺笑著。這明媚的春光、和煦的春風讓人莫名心怡,況且身旁還有兩個活寶逗笑。


  多年戰亂,好不容易有這清平盛世,又逢春光正好,是以上至王公貴族、豪商富賈,下至平民百姓、販夫走卒莫不相攜踏青。一路行來,遊人如織,無處非人,非人不樂,亦有臨水幔帳飛揚,到處隱有笙歌相隨。


  走了許久,離歌突然指著遠處臨水而坐的幾人道:“他們在那兒呢。”


  洛塵向離歌所指的方向看去:七八個輕袍緩帶、小冠羅衫的翩翩公子與羅衫輕揚、珠環翠繞的嬌美女郎順著九曲溪流隨意而坐,有人坐在花木下,有人坐在青石上……或兩人一起對弈,或三人一起清談……正是苻融、楊璧、樊離畫、沉璧、苻妍他們,還有幾個洛塵並不太熟的郎君、女郎。


  又有婢女在溪水上流放下裝滿酒的酒觴,特質的酒觴隨著九曲溪流順流而遊,另有婢女擊鼓,鼓聲停時酒觴至誰前,誰便飲酒,不喜因飲酒者可聽從再坐的其中一人安排,或作詩或彈琴或吹曲……這樣,即可獨樂又可眾樂,很是閑適好玩。


  洛塵、離歌、阿寶走來時,酒觴至沉碧麵前,應眾人之邀,沉碧輕起歌喉,洛塵三人便站在一旁傾聽。


  “春風動春心,流目矚山林。山林多奇采,陽鳥吐清音。


  綠荑帶長路,丹椒重紫莖。流吹出郊外,共歡弄春英。


  光風流月初,新林錦花舒。情人戲春月,窈窕曳羅裾。


  妖冶顏蕩駘,景色複多媚。溫風入南牖,織婦懷春意。”①

  沉碧的歌聲委實很美,一曲《春歌》唱得應時應景、多情婉轉,在這微醺的春風裏直教人沉醉。


  今日她穿了一身水紅色輕薄羅衫,一雙美目盈盈望著斜對麵的楊璧,似訴似說,欲說還休,一番嬌柔的女兒態,甚是動人。


  未待沉碧唱完,離歌卻不高興的冷哼一聲,洛塵有些奇怪,離歌雖不拘小節,卻並不是無禮之人。


  那邊的人已經看到她們三人,苻定先站起身,笑嘻嘻的叫:“洛塵師妹,阿寶公主,離歌。”那一聲離歌叫得最是響亮,還故意拉長了尾音,一邊叫一邊看好戲似的瞅了楊璧一眼。


  背對離歌麵溪而坐的楊璧忙站起來,起身太急,竟打了一個趔趄,幸虧旁邊的苻鑒扶了他一把,才不至摔倒。楊璧轉身有些局促的看著離歌,喚了一聲:“離歌。”


  洛塵看了一眼不複灑脫儒雅神態的楊璧,又看了一眼氣呼呼的離歌,瞬時明了,不自覺的揚了揚唇角。


  苻鑒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敏之這家夥,平時看著穩重儒雅、風度翩翩,一見了離歌就成了個十足十的呆子。


  眾人也都看向花樹下所立之人:一人輕紗白衣、羅帶飄揚,清麗飄逸宛如雪中白梅;一人春衫綠裙、明眸皓齒,明麗嬌豔恰似明媚流光。兩人一冷一暖,卻是相得益彰,中間還有一個大眼睛笑得彎彎如月的粉衣娃娃,一隻綠毛鸚鵡撲棱著翅膀飛在三人上方。三人一鳥那樣站在一樹灼灼桃花之下,無端的便讓人覺得這春光更明麗了幾分。


  楊璧另一邊的樊離畫笑著招呼道:“洛塵、阿寶、離歌,過來坐。”


  離歌卻不願坐在楊璧旁邊,拉著洛塵、阿寶繞溪水而過。


  有人輕笑,有人打趣,亦有人怒目而瞪。


  “洛塵師妹,就坐在這裏好了。”苻定笑說。


  洛塵拉著離歌、阿寶沿溪而坐,卻正撞上了一雙變幻莫測的眼眸,洛塵望向苻融,苻融卻淡然而笑頷首打招呼,似乎剛才那樣複雜的眼神隻是洛塵看花了眼。


  而離歌坐下之後才發現,右斜對麵正是楊璧,繞了半天竟繞到了他對麵,欲起身又覺得小家子氣,幹脆轉過頭看別處,反正風光處處好。


  楊璧有些訕訕的低頭,直到有人叫:“敏之,該你了。”


  “啊?”楊璧抬頭,這才發現酒觴流至自己麵前,而鼓聲恰停,剛才一心想著離歌,竟沒注意到鼓停觴至。端起酒杯欲喝,一旁的苻鑒卻奪過酒杯道:“不行,這杯酒你不能喝。”


  “哦?為何?”楊璧看他。


  “人家順陽公主方才屈尊唱歌,敏之你豈能一杯酒便可了事?”苻鑒說的有理有據。


  苻定向來喜歡看熱鬧,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敏之,你要對在坐的女郎中的一位唱一首歌。”


  楊璧卻也不推辭,想要拿過婢女早就準備好的琴。


  苻定又道:“不行,不能用樂器。”


  楊璧沉思一瞬,問:“哦,那酒碗和清水可算樂器?”


  “嗯,自然不算。”眾人笑道。


  楊璧已恢複一貫的穩重儒雅,擺開大小不一的一排瓷碗,又注入數量不等的清水,拿起銅箸,輕輕敲擊,竟成清越動聽的曲調。他玉叩風吟般的嗓音伴著清越的擊箸聲輕聲吟唱: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②

  他的聲音磁性動聽,他的目光脈脈含情,他脈脈含情望著的那人正是左斜對麵的離歌。


  縱是向來爽朗大氣的離歌也被這樣的目光看得雙頰染霞,螓首微垂。


  另一邊的沉碧卻是滿目怒氣,咬緊了朱唇。隻可惜,她正巧與離歌坐在溪流同一側,不然恐怕她的目光就能殺了離歌。


  難得看到離歌的這般小女兒態,樊離畫和洛塵都是輕聲而笑。


  “咦?離歌,你的臉為何紅了?”楊璧唱完後,阿寶卻脆生生的問。


  眾人大笑,離歌窘得想封住這位小祖宗的嘴,然後把她打包送回宮裏去。


  “呀,離歌,你是在害羞嗎?”阿寶看到臉越來越紅的離歌,比看到太陽從西邊升起還驚奇。


  離歌終於忍無可忍,惱羞成怒,起身要撕這個活寶的嘴。


  阿寶早就料到一般,機靈的躲到了洛塵身後。


  離歌繞著洛塵追著喊著,阿寶圍著洛塵叫著躲著。


  洛塵無奈的喊:“你們倆要鬧的話離我遠一點。”


  顯然,鬧得正歡的那兩人自動忽略了洛塵的抱怨。不但沒有遠離,反而離得更近。洛塵暗自打算,這兩人若是讓自己遭殃,便一起打包往遠處扔。而那兩人卻是分寸拿捏得極好,不離洛塵左右,卻也不會做出被打包扔出去的事。


  苻妍、苻融、樊離畫等人自是見怪不怪的笑看著三人玩鬧。


  楊璧則是眼神隨著離歌轉,滿目含笑亦含情。


  沉璧滿眼怒氣,早不複方才的嬌柔婉約,若不是顧著身份麵子,她早就離開。可是坐在這裏,聽著那三人的歡笑聲亦是對她最大的折磨。她是真恨啊,她不明白她到底哪裏不如那兩人,為什麽她想嫁給皇上的時候,有吳洛塵擋著她的道;她好不容易愛上了楊璧楊敏之,卻又被樊離歌搶了先。


  苻妍則是看著沉碧暗自歎息一聲:沉碧她不知,仇恨的火焰燒盡了她方才的豔麗嬌美。隻會讓她離自己所愛的人越來越遠。


  阿寶突然停止打鬧,睖睜著霧蒙蒙的大眼睛看著不遠處說:“哇,神仙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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