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情人對無情人
“皇上駕到。”尖細的聲音傳來。
離歌和蓮心俱鬆了一口氣，太後微感詫異：來得這麽快？掃了一眼屋子裏的人，唯不見了阿寶。
太後冷哼一聲：這就是她用心肝疼著的好孫女！
“母後。”苻堅風風火火的進來，目蘊怒氣，麵含不善。
“怎麽，皇帝這是要拿哀家問罪嗎？”太後冷冷地瞧著苻堅。
“兒子不敢。”苻堅微微躬身道，麵上的神色卻絲毫不像不敢。
“你們都退下。”苻堅朝眾人下令。
那些女郎和宮婢們早就嚇傻了，巴不得快點抽身，聞聲趕緊唯唯諾諾地退出壽安殿去。
“母後，洛塵在哪裏？”苻堅單刀直入的問。
太後氣極反笑：“好，真是哀家的好兒子。知道母親遇刺，問的不是母親如何，倒是先問起那個刺客來。”
“她到底是不是刺客，兒子與母後心裏都清楚不是嗎？”苻堅深邃的紫眸緊盯著太後。
“你……”太後驚怒。
“母後，若是因為國舅之事，母後隻管怪兒子便好，何必將氣撒在洛塵身上？這事根本與洛塵無關。”
“無關？你敢說你不是因為她才一怒之下殺了你舅父？你敢說你對她沒有存了別的心思？”太後嘶聲怒問，連眼睛都紅了。
“既然母後都知道，那兒子也明說了，兒子就是喜歡她，有兒子在一日便不準任何人傷她害她。母後，您也不行！”語氣裏是不容質疑的堅定，還有帝王的威儀。
太後氣得說不出話來，苻堅又道：“以後，她不會再踏進這含壽宮半步。母後您若還不肯放過她，那順陽公主也別活了。”說完轉身朝殿外走去，下令道： “來人，給朕搜查含壽宮。”
“你……你……”太後按住胸口，感覺喘不上起來。
剪青聞聲忙進來扶住太後，幫她順著氣。
……
洛塵被帶到一個寒冷如冰窖的暗室，暗室牆上無窗，厚重的鐵門被關上後，便暗黑一片，隻從頂部的一個可以被稱作天窗的方孔裏漏出一束光亮，還有隨之而來的寒風和雪片。
適應了暗室的陰暗後，洛塵注意到暗室裏有很多刑具：皮鞭、烙鐵、老虎凳……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
那些侍衛將洛塵帶進來之後便退下了，暗室裏有兩個麵色青白的太監，一高一矮，皆麵無表情、兩眼無光，宛如鬼魅。
兩人盯著洛塵，陰毒的目光讓洛塵覺得渾身不舒服，高個子問一起跟來的那個胖嬤嬤，“要怎麽處理？”像是在問怎麽宰殺一隻小獵物。
胖嬤嬤還記著洛塵方才的那一腳，陰笑道：“太後娘娘吩咐了，往死裏打，打死了，太後娘娘她老人家擔著。”
那矮個子又認真的看了一眼洛塵，有些奇怪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娘子到底怎麽得罪了太後娘娘，卻隨即收起那抹好奇，手腳麻利的幫著高個子將洛塵吊起來。
被縛住雙手的洛塵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其實這繩子，還有這兩個太監根本束縛不了她，她卻這樣甘心被縛，不過是怕連累小阿耶罷了。原來，人真的是不可以隨心所欲、任性而為的。
“啪……”一道皮鞭落在背上，洛塵忍不住發出嘶的一聲，那鑽心的痛似乎可以讓她清晰的看到自己背上的皮肉綻開。
還未緩過來，另一道皮鞭又落下。
洛塵咬了咬唇，暗自用內力護住內髒。
雖說內力可以護住她不收內傷，可是這結結實實挨在身上的皮鞭，卻讓她免不了皮肉之苦，她痛的全身痙攣，幾次欲昏死過去。
那胖胖的嬤嬤當頭潑下一盆冷水，洛塵清醒過來，疼痛更加清晰。
皮鞭雨點般的落下來，卻是刀子般的痛。那兩人，好像真的要抽死她。
……
“砰！”那道厚厚的鐵門居然直接被幾個侍衛卸下。
寬袍高冠、軒昂威嚴的苻堅站在門口，一雙深不見底的紫眸隱隱泛著紫光，怒氣湧動。
“陛…….陛下”高矮太監麵無表情的青白麵孔的第一次有了恐懼之色，兩人扔下鞭子跪倒在苻堅腳下。
胖嬤嬤看到皇上的瞬間已癱倒在地上，嚇得抖作一團。
苻堅看著被吊在那裏渾身是血的洛塵：她臉色白的嚇人，雙目合著，長長的眼睫毛垂下，像兩隻無助的蝶，微微抖動著，抖的他心疼。
他居然又一次讓她渾身是血！苻堅一腳踢開腳邊的兩個太監，走過去解開縛住洛塵的繩子，她倒在他懷裏。
洛塵睜開眼睛：“陛下？”
“嗯。”苻堅抱起洛塵，竟是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他抱著她大步往外走，似是不想再在這裏多停留片刻，隻留下一道低沉而威嚴的聲音：“把那三個狗東西給朕砍了。”
他抱著她往未央宮而去，洛塵低聲道:“陛下，我想回家。”
“好。”他抱著她欲上禦輦。身後的內侍總管王洛叫了一聲：“陛下……”他想說這禦輦隻有皇上可坐，可看到皇上掃來的兩道目光，他趕緊低下頭去，咽下了後麵的話
苻堅抱著洛塵進了禦輦。
禦輦裏隻剩下兩人時，洛塵想下來。
苻堅說：“別動。”他抱得不緊不鬆，卻也不容她下來。她隻覺他的目光沉的嚇人，看她的樣子是似也是沉沉的，卻又似柔柔的，那樣深深淺淺、浮浮沉沉的目光看得她心慌。
身上痛得厲害，她便順勢閉上眼睛，也正好躲開那樣的目光。
苻堅那樣抱著洛塵竟也出了一身細密的汗，他怕他抱得緊了她身上的傷口痛，抱得鬆了她會摔下來，便那樣一路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胳膊酸了都不敢動一下。
“陛下，明府到了。”王洛的聲音傳來。
苻堅抱著洛塵下輦，大門口站著蕭逸、離歌、蓮心、杳娘。其他三人朝苻堅行禮，隻蕭逸負手而立，目光冰冷的與苻堅對視。
洛塵感覺到一股讓人窒息的氣勢，睜開眼睛便看到了與苻堅對持著的蕭逸。
向來溫潤清朗的蕭逸竟也有如此淩厲冰冷的時候？他渾身散發的淩冽氣勢竟絲毫不亞於苻堅的帝王之威，洛塵輕聲叫了一聲：“蕭逸？”
兩道冰寒淩冽的目光同時撤去，蕭逸過來想伸手抱洛塵，苻堅卻抱著她直接進了明府。
……
苻堅將洛塵安置在睡榻上後便退到了屋外，蕭逸替洛塵把脈後，囑咐蓮心哪些藥外服、哪些藥內服，然後也退了出來。
熱水、軟巾、剪刀、藥……在杳娘的指揮下，侍女們有條不紊幫洛塵脫衣、洗傷口、上藥……
屋外，苻堅與蕭逸都麵朝屋子而立。
“你竟讓她再次受傷。”蕭逸說。
“以後不會了。”苻堅道，聲音裏是不容置疑的自信。
“希望如此。”
“我苻堅說過的話，自是說到做到。”說完轉身朝外走去。
看到蓮心、杳娘和離歌出來，蕭逸問：“上好藥了？”
“嗯。”蓮心頷首。
離歌的臉還是腫的，眼睛也哭得通紅，她低頭道：“這次都是我不好。”
蕭逸遞給她一瓶藥，“洛塵不會怪你的，回去後敷一下臉，再將這藥抹上。”
離歌接過藥道：“嗯，我先走了，你去看看她。”
……
洛塵穿著紗衣，蓋著輕如羽翼的軟薄被，合目趴在榻上。
她感覺到蕭逸掀簾進來，他卻未說話，隻靜靜坐下。
洛塵睜眸看他，發現他麵色不愉，像是在生誰的氣。
他不說話，她便也閉上眼睛不說話。
許久，卻有一道略帶冰涼的聲音入耳：“痛嗎？”
“嗯。”洛塵並未睜眼，暗自腹誹：真是廢話，你被抽的體無完膚試試。
蕭逸起身走至琴案前坐下來，撫琴而奏，奏出的琴音卻不似往日那般清韻空靈，倒夾著幾分怒氣憂心。
洛塵睜眼看向蕭逸，都說琴聲心聲，莫非蕭逸是為她而生氣憂心？
而蕭逸也正看著她，墨玉般的黑眸湧動著她看不懂的一些東西，卻如同漣漪一般攪亂了她的心湖。
洛塵閉上眼，又感覺到了背上傷口灼燒一般的痛。
蕭逸微微歎息一聲，琴音一轉，曲調已變得空靈悠揚，宛如山間清泉泠泠流淌，又似夏日清風輕輕拂過，洗去了背上的灼燒，拂去了傷口的疼痛。洛塵在這悠揚寧靜的琴聲中，昏昏欲睡。
就在洛塵覺得快要睡著時，蕭逸清潤如風的聲音又起：“洛塵，這裏不適合你。”
洛塵沒有接話，卻想到了今天抽到的那隻花簽：“不是人間富貴花。”
蕭逸又道：“洛塵，你身懷絕世武功，就沒想過去江湖上看看嗎？”
江湖嗎？洛塵知道江湖很大，也很精彩，也許還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事。可是，江湖再大，卻沒有她的小阿耶。這樣想著話便也脫口而出：“可是小阿耶在這裏呀。”
琴聲嘎然而知，一根琴弦應聲而斷。
洛塵有些奇怪的看向蕭逸，卻看到他的手指竟被琴弦劃破，正滴下血來。
“你的手……”她覺得那鮮紅的血有些刺目。
“無妨。”蕭逸似是嘲諷般淡淡一笑，那笑卻未入眼，連酒窩都是淺淺的，猶帶著幾分苦澀，幾分無奈。
這樣的笑……竟讓洛塵的心也莫名一澀。
蕭逸卻倏然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說完抬步朝外走去。
“蕭逸……”洛塵叫了一聲。
蕭逸停步，並未轉身。
洛塵看著他的背影，卻不知叫住他要說什麽。隻是方才……她隻覺得他這一走，好像便再也不會回頭了。
蕭逸暗自歎息一聲，轉身回來，卻隻喂她吃了一粒藥丸，他輕聲說：“好好睡一覺，醒來就不會這麽痛了。”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溫柔的繾綣、帶著磁性的魅惑……
她想說什麽，眼皮卻沉的抬不起來，便在他溫柔的聲音、柔軟的目光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