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可脫也
“咦,兄弟,是你嗎?你來了啊?”顧城睜開雙眼,眼前恍惚重疊著的人影是顧冉濘嗎?
顧冉濘望著一雙眼睛紅紅的顧城,歎了口氣,“顧城,是我。你別喝了,在喝下去命還要不要了?”
“要命,要命幹啥?反正也沒人在乎。濘濘你說,為什麽真心付出的人永遠得不到回報呢?你說為什麽我花心被人罵,專心被人耍,好心被踐踏,難道這是錯的嗎?為什麽這個社會口口聲聲要我做個好人卻又不讓我活呢?你說,她為什麽要離開我呢?我就那麽差勁嗎?我就差勁到這個沒有人願意陪伴我的地步嗎?濘濘我不明白啊,濘濘,道理我都懂,可我做不到啊,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可我忍不住啊。”
“顧城,你看著我,你看看我你不是一個人啊,誰說沒有人在乎你的,你這不是還有我,還有寒寒,還有你弟,你難道是為了愛情而活的嗎?我不是也失戀了嗎?你看我?我除了最開始喝了酒現在還有喝嗎?我不是也很難過嗎?你想想你先前和我說的,你再看看你自己。這個世界上痛苦的人那麽多,比你可憐的人也那麽多,他們都還好好活著呢!你有什麽資格頹廢?”顧冉濘越說越憤怒,越說越難過,越說越瞧不起自己。
“哥,你醒醒吧,你個傻逼玩意,有啥好難過的,不就是個女人?你至於?”顧暖風斜斜瞥了顧冉濘一眼,他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
“你們走吧,讓我靜靜,走吧。”顧城擺手,醉醺醺的說。
“顧……”顧冉濘還想說,被顧暖風拉了出去,“讓他靜靜吧。”顧暖風說。
“濘濘,老實說,你剛剛是不是也想到了你自己,你自己,是不是也和我哥一樣,一樣痛苦迷茫?”顧暖風問顧冉濘,一雙眸子亮亮地看著顧冉濘。
顧冉濘不說話,良久,歎了口氣。
“女流氓,你願意告訴我你的故事嗎?”顧暖風突然問到。
“我?我有什麽故事?我就一普通人,沒什麽故事。”顧冉濘自嘲。
“不,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我知道你沒有那麽開心,你有很多委屈有很多心事,你不願告訴別人也怕別人不願意聽。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聽你講你的故事,我有嗎?”
顧冉濘一愣,隨即緩緩開口:“在我十五歲之前,一直被當成男孩子撫養長大,除了寒寒我沒有別的要好的朋友,男孩子們不願意跟我玩說我娘,女孩子們也不願意和我玩,我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或發呆或看小說,一坐就是一整天,一句話也不講,我不知道要講什麽,也不知道要怎麽和他們講,我很想融入他們,可我也許天生就不會與人打交道,我融不進,我沒法開口,我怕被拒絕。這種情況一直到我十五歲那年,外婆去世了,家裏人突然就讓我恢複了女孩子的身份,還帶我來到了這裏,讓我重新生活。可我發現,我沒法重新生活了,我習慣了像個男孩子一樣,我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安安靜靜的。人真的很奇怪啊,明明我當初那麽想做女孩子,現在能做了,卻又那麽想回去。於是啊我總是穿上男裝四處晃悠,假裝自己還是小時候,還是那個被所有人當做男孩子被孤立的女孩子。我在懷念,懷念過去,懷念,我外婆。”
顧暖風一怔,他仿佛看到了穿著男裝在公園一邊漫步一邊緬懷過去的顧冉濘,看到了獨自一人坐在書桌上看書的顧冉濘,看到了被眾人議論諷刺,卻絲毫不在乎一臉漠然的顧冉濘。
“我特別不喜歡別人說我變了,你又不了解我,你又不知道我經曆過什麽?你憑什麽說我變了?你有什麽資格?所以,當蘇宇出現在我麵前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我變了時,我非常生氣,真的,特別特別生氣。我那個時候可討厭他了呢,覺得他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懂,就是個大傻逼還要對我指指點點,真煩人。結果呢?我卻喜歡上了他,你看,這多讓人難以置信啊,我曾以為,我會這輩子就和他在一起,可是呢?你看,我們還是分手了,所以,感情什麽的,玩玩不就好了,何必當真呢?”顧冉濘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笑著笑著,卻掉了淚。
“濘濘,有些事你不用明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時間會消除一切,包括你現在的痛苦和迷茫。”顧暖風輕輕說,“我不會安慰人,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人,所以,你別怪我。”
“我不怪你,我感激你,願意聽我訴說這些。”顧冉濘依舊再笑,隻是這次的笑,總算是帶上了一絲溫暖的弧度。
就在這時候,顧冉濘突然覺得臉上一涼,她抬起頭。
原來是下雪了,無數紛揚的雪花從緩緩落下,風也呼呼的吹著,晶瑩的雪花一朵朵,四散飛開,被風吹的飄飄揚揚。
下雪了,原來,已經冬天了啊。
城裏的燈火也漸漸熄了,雪像一層厚重的白簾,漸漸籠罩著天地。顧暖風突然咳嗽了起來,“咳咳咳”的咳了好久才停下。他對顧冉濘說:“下雪了,我們回去吧。”
顧冉濘看到他眼睫毛上落了一朵絨絨的雪花,眨一眨眼,就化了。“我還不想回去。”良久,顧冉濘搖頭拒絕。好不容易才下了雪,真的不想回去啊,想再多看一會,上次看雪,是什麽時候了呢?顧冉濘迷迷糊糊地開始回想。
顧暖風見顧冉濘不想回去,也不反對,就那麽安安靜靜的站著,看著發呆的顧冉濘,嘴角綻開的笑意自己都不曾察覺。
夜裏,躺在床上,顧冉濘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她又想起了蘇宇,心裏十分難過,她知道,蘇宇不會再回來了,他有別的喜歡的人了,他現在一定過得很幸福,至少不會像自己一樣。女人其實挺可憐的,在感情這事上,總是落下風,容易動情卻不容易忘記。顧冉濘想起了以前背的詩“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是啊,不可脫也,如今可不就是這樣嗎?
顧冉濘大半宿沒睡著,早上就睡過頭了,還是被顧暖風摁門鈴聲音吵醒的。他今天帶來了粥。
那個粥不知道放了些什麽,味道怪怪的,顧冉濘吃了幾口,實在忍不住,覺得胃裏直翻騰。
顧暖風看顧冉濘臉色不好,趕忙走上來,問道:“你怎麽了?”顧冉濘不回答,她感覺自己現在一張口就會忍不住吐出來,胃裏難受的要命,終於,她一把推開顧暖風,跑到廁所大吐起來,但吐又吐不出來,隻嘔了些清水,也是,什麽都沒吃呢,能吐出什麽東西呢?顧暖風忙給顧冉濘拍背,還弄了水來給顧冉濘漱口,有些著急地說道:“讓你昨天回去吧,你偏不肯,現在好了吧著涼了吧。”
我哪有那麽弱,顧冉濘腹誹。不過真有這個可能,昨天晚上睡覺時想到蘇宇,坐在那裏被子都忘了蓋,今天早上就有點肚子疼了,現在變成胃不舒服。也是自己胃不好,沒辦法。
“你看我都吐了,今天可以休息了吧。”顧冉濘眨巴著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顧暖風。
顧暖風望著眨巴著眼睛的顧冉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你那麽可憐,就不為難你了。好好休息吧。”
“好耶!”顧冉濘歡呼,“那顧暖風再見。”
“再見。”顧暖風笑著離開了顧冉濘的家,“好好休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