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一石二鳥
夜幕深深。
王家街拐角的小巷子邊,一家小酒樓,也算是熱鬧,快要過年了,許多人都回鄉,親朋好友之間,總是要聚一聚的。
尤其是這段時間,山陰來了不少的世家子弟,也是引起了大家的興趣。
閑聊聲,喝酒劃拳聲,還有哄笑聲,充滿了小酒樓。
二樓的小包廂裏,氣氛卻有些凝重。
徐有福和卞巧雲兩人站在門口,徐有福偷摸著打量了幾眼,隻能看見對方是個美人,卻不敢隨便說話,隻能盡力讓自己顯得專業一些,貼在門口聽著外頭的聲音。
在那麽輕鬆愉快地說出目的之後,趙天香也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撩起麵紗來,輕輕端起茶杯,等著王凝之的回答。
這個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王凝之在眼珠子轉了幾圈之後,便笑著點了點頭,回答:“好啊。”
趙天香沒有說話,反而是一邊的嚴秀紅忍不住了,她是見過王凝之的,知道這位公子,向來與眾不同,卻也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坦然,甚至都不需要問問情況,就連要殺誰都不感興趣。
“你就不怕我們要殺王家人?”
問出這句話之後,嚴秀紅胸膛起伏,生氣起來,因為她又一次從王凝之眼中看到那種像是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似乎看出來嚴秀紅的憤怒,王凝之不耐煩地解釋了一句:“你要殺王家人,還會特意來跟我這個王家公子講嗎?難道你們有獲得消息,我在王家有什麽仇人?既然不是我家的人,別人愛死不死,關我什麽事?”
“說說看,需要我做點什麽。”轉過頭,王凝之看向趙天香。
“我需要一個機會,能見到江氏公子,江望遠。”趙天香的聲音,如同她的眼眸一般深沉。
“江望遠?你要殺他?”王凝之遲疑了一下,廬陵和東陽相去甚遠,神仙山和江氏也並沒有什麽交際,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我是要殺了他身邊的那個人。”趙天香眼眸微微閃動,似乎在考慮是不是該把事情告訴王凝之。
“誰?”
“顧光喜,袁真的人。”
“顧光喜?”王凝之皺起眉。
“不錯,是顧家的人,”趙天香點了點頭,“顧家被王彪之大人清理之後,雖然大多數產業都已經被收繳,不過他們家中在朝任職者,並沒有被全部拿下,尤其是在軍中任職的人,顧光喜是顧堂秋當年放在軍中之人,一直跟著袁真辦事,頗受器重,顧家事敗之後,也是司空大人力保他,如今又派他和江氏一起進入會稽。”
“然後呢?”王凝之淡淡說道。
趙天香看了過去,聲音冷漠:“我要是沒記錯,江氏如今要和賀家結親,而江望遠和朱明啟是一起到山陰的,王家和朱家,恐怕關係相當不好吧?”
“所以,你覺得,你是在幫我的忙,王家已經會願意配合你對麽?”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了,”王凝之笑了笑,說道:“王家和朱家不和,自然也會對江氏有防備,如果賀家與他們勾結,自然也是敵人,可我們和龍驤將軍沒有多大的過節,沒有必要給自己多加麻煩。”
“要收拾江家,朱家,並不算麻煩,用不著動手殺人,何況還是殺的顧光喜,顧家雖然沒落,可畢竟故舊親朋不少,若是趕盡殺絕,豈不是讓其他江南士族更加惶惶不可終日,擰成一股繩來?”
“你要殺誰,你去殺就好了,我管不著,至於王家的麻煩,王家自己會處理的。”
王凝之的話結束之後,整個包廂陷入沉默,嚴秀紅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氣勢洶洶地盯著王凝之,隻要趙天香一句話,她絕對會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嚐嚐滋味。
至於徐有福,則是相當尷尬,猶豫著要不要出門喊人,這裏畢竟是繁華之地,自己喊上一嗓子,這幾個人絕對別想出了山陰,可是公子的安全更加沒有保障了,趙天香的功夫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看上去也不需要自己猶豫了,那位站在門口的姑娘,腳步輕挪,靠在門邊,冷冷地注視著自己。
趙天香低下頭去,看著杯中的茶水,聲音依舊不緊不慢:“我以為,王家和我們是朋友,應該互相幫忙的。”
王凝之輕輕一笑:“我也是這麽以為的,我們江湖人嘛,最重感情,好兄弟,講義氣,對不對?”
“嗯。”趙天香沒有抬頭。
“所以,你覺得自己要來辦事,還是幫王家剪除了一個麻煩,是在幫我們,而王家自然也會幫你。”
王凝之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可這是你想的,恐怕要來山陰殺顧光喜,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是爹爹要我來的。”
“這就對了,”王凝之放下茶杯,“這件事情,在你眼中,和在你爹爹眼中,恐怕完全不同。”
“你是來為好兄弟出頭的,你爹爹是想讓好兄弟扛刀的。”
趙天香猛地抬起頭,眼中的黑霧似乎更加凝重了一些,冷冷地看著王凝之,卻沒有說話。
“王凝之!”嚴秀紅低喝一聲,踏前一步,一個陰影便遮住了王凝之的半邊身子。
“急什麽,就不能改改你這莽撞的毛病!”誰承想,王凝之頭也不回,隻是擺了擺手,順帶著一句訓斥。
不等嚴秀紅再有什麽舉動,王凝之又一次開口:“神仙山背後的那位,我以前覺得是殷浩,殷大人,現在卻覺得未必了,那位大人,恐怕是想借王家的手,斬斷江氏和賀家的聯姻,打破朱家的計劃,自己卻不沾一點因果吧?”
“本來嘛,這確實是王家的事情,哪怕他不參與,我們也會做,你如今過來,我是應該感激的,可是呢,”王凝之話鋒一轉,“你得到任務,要殺了顧光喜,那就說明神仙山背後這位,想要的不僅僅是這些吧。”
“龍驤將軍,廬江郡太守,司空大人,袁真將軍,一邊有陳郡袁氏的幫扶,一邊收納了潁川庾氏的殘餘,便是讓他去了桓溫將軍過招,那也是能掰幾下手腕的人物。”
“雖然力量很大,可是這位袁真將軍,如今卻很是低調,少見鋒芒,甚至在很多時候,還幫了殷大人不少忙的,我想不出來,殷大人有什麽必要,給他找麻煩。”
“要讓王家和袁真對上,那自然是誰也討不了好處,甚至會兩敗俱傷,你背後這位,打的好如意算盤啊,”王凝之冷笑兩聲,“想要借刀殺人,那也要看看自己能不能使喚得動這把刀子!”
“這個人心裏清楚,這件事情交給你來做,你到了山陰,自然會來找王家的人,有我們幫助,你當然可以殺了顧光喜,全身而退,而顧光喜死了,江氏要忙著給龍驤將軍解釋,甚至還脫不了幹係,與賀家的聯姻當然也要推遲,表麵看來,確實兩全其美。”
“可實際上,這裏是會稽,這裏發生的任何事,王家都要負責,這已經不能說是驅狼逐虎了,應該說是一石二鳥。”
“你現在還覺得,自己是來幫我的忙麽?”
王凝之的話相當嚴厲,說完之後,冷冷地掃了一眼嚴秀紅。
下意識退了一步,卻馬上在心裏惱怒,嚴秀紅對於自己被一個公子哥嚇退了一步,非常不爽,怒視過去,卻在見到對方眼中的冷峻後,不再有什麽動作。
“人,我還是要殺的。”
半晌,趙天香隻是吐出這麽幾個字來。
其餘眾人神色緊張起來,看來是要談崩了,嚴秀紅一個眼色,卞巧雲的手已經按在腰帶上,裏麵插著一把小小的匕首,而下一刻,笑聲響起。
王凝之滿意地笑了兩聲,點點頭,說道:“這就對了。”
和趙天香相處得不多,王凝之卻很明白,這個姑娘話很少,心思卻很重,人還是要殺,也就是說其實她已經覺得不妥,隻不過如今任務在身,自然要優先處理。
而在那之後,大概就能商量一下,神仙山的事情了。
對於這個藏在神仙山後頭,一直攪弄是非的人物,王凝之是相當好奇的。
“所以,你還是會幫我的。”
“嗯,事情總要辦的嘛。”
……
晨露難消,是因為這時候的晨露,已經該叫做晨霜了,冰花在枝頭綻放,晶瑩剔透,一絲絲的白光從天邊來,就連太陽都被這嚴寒阻隔。
謝府,後院。
瞧見謝道韞站在門口,王孟薑一個猛子從王凝之懷裏掙脫,穿著大大的淺紅色棉衣,整個人像一隻小動物,往前頭跑,直到謝道韞麵前才停下,紅撲撲的小臉上蕩漾著笑容,端正地行禮:“謝先生。”
“嗯,快些進來吧,外頭冷。”謝道韞笑著回答,牽著小丫頭往裏走,也沒忘了叫一聲:“王二哥,到大堂裏坐著吧,一會兒謝玄和王獻之就該回來了。”
“這麽早,他們都要習武嗎?”王凝之有些驚訝。
“沒有,我讓他們早起去跑步了,冬天到了,若是一起來就去習武,容易拉傷,畢竟他們還年歲很小,先把身體跑熱了,再習武不遲。”
王凝之點了點頭,跟進大堂,幾個丫鬟已經把茶水煮的熱氣騰騰,旁邊還放著幾樣熱乎乎的小點心。
搓了搓手,王凝之笑著搭訕:“謝姑娘啊,你看能不能打個商量,上課以後下午,要不就先放個假?反正也快過年了。”
謝道韞一怔,反問:“為什麽?”
“冷啊!”
似乎是被王凝之這種非常坦白,還不講究的回答給鎮住了,謝道韞愣了幾下,這才回答:“讀書這種事情,不就該勤學苦讀,不畏嚴寒酷暑麽?”
“沒錯,你說的很對,關鍵是,我不讀書啊,我是個陪讀的,這樣對我很不友好!”王凝之相當不爽,自己好不容易從書院裏回來,結果從書生,變成個書童了,這誰頂得住?
就連王蘭,都理直氣壯地需要睡到太陽都過半邊,才起來,悠悠然地閑逛,這幾天,她已經把王操之安排成了自己的導遊加小跟班。
“嗯,這一點我確實沒考慮到,小妹,你每天早起過來,會不會冷啊?”謝道韞沉吟了一下,低下頭去問。
王孟薑正從自己的小書包裏翻著書本,聞言抬起頭來,直愣愣地回答:“不冷啊。我每天一出門,都是二哥抱著的,很暖和。”
瞥了一眼王凝之幽怨的表情,謝道韞輕笑一聲,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說道:“這樣吧,以後我們也改成午後再來,和兩位哥哥一起讀書好了。”
王孟薑聽到可以睡懶覺,當然是高興的,歡呼一聲,便去旁邊書房裏練大字了。
轉過頭來,謝道韞似笑非笑,和王凝之對視兩眼,說道:“王二哥,讀書是一輩子的大事,每一時刻,隻要有空閑,便該勤學克己,你從書院回來以後,好像就沒有讀書了吧?”
王凝之挑挑眉:“謝姑娘,需知萬事萬物,皆有其自然之理,有日便有夜,有夏便有冬,有學習,自然就有休息。”
“嗯,你休息的時間也不短了,是不是該做點事了?”
“幹嘛?”王凝之愣了一下。
“再過兩日,就要去蘭渚山,賀家,江家,朱家,劉家,齊家的年輕人都會來,你不做點準備,到時候丟人現眼,可怎麽交代?”
“做什麽準備?多不過就是賦詩一首,難不成我還怕他們幾個歪瓜裂棗?”王凝之疑惑地問道。
謝道韞白了他一眼,對於王凝之的自吹自擂沒有表示,說道:“聽說這兩日,江望遠身邊有幾位江湖人,很是能打,好幾家的好手都跟他較量過,卻都敗了。”
“嗯?江望遠想做什麽,江湖人什麽時候也能拿到我們麵前顯擺了?”王凝之皺了皺眉。
“據說是江望遠帶來,特意在會稽過過眼,大家討個樂子,不是我說你們這些紈絝子弟,整日裏鬥雞賭錢還不夠,如今玩起來賭功夫了?”
王凝之撇撇嘴:“不是你們,是他們,江望遠這是打算擺個擂台,在會稽揚威?過於幼稚了些吧?”
“當然很幼稚,不過,”謝道韞抿了一下嘴,“若是他身邊這些人,用的都是些軍陣上的搏殺之術呢?”
王凝之皺起眉,問道:“袁真手下的人?”
“大概是的,否則江望遠何必搞這麽一出?我估計他們是打算在蘭渚山,下一下你這位二公子的麵子。”
謝道韞笑得開心,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