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北馬向南(九)
黎明之前。
翠微山外頭,雨水中帶著一抹血紅,沿著山路一直往下淌著。
“姓趙的!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黑風寨的血債,你遲早要還!”
路邊的樹林中,齊振南,黑風寨頭目之一,也是沈望的手下,靠在樹邊,雨水沿著樹幹滑下,順著他的脖子,灌入衣服中,再從袖口和衣服的下擺流出去,隻是,流出的雨水,已經變成了血水。
長長的一道傷口,從他的下顎直至腰間,手裏的長刀插在泥土中,齊振南扶著刀子,才能勉強站住。
周圍的樹林中,還不斷地有打殺之聲響起。
而在齊振南的前方,一身蓑衣,草葉之間,黑袍如墨,鬥笠之下,沾著雨水的臉分外發白,而因為激烈搏殺,臉頰兩側又微微有一點紅,呼吸卻相當平穩,一雙眼睛似乎與黑夜融為一體,長槍握在手中,趙天香冷冷開口:
“想讓我還債的人多了,可惜你們都沒本事!”
“殺!”樹林外,突然山路上傳來一陣喊聲,“齊老大!堅持住!大當家的派人來支援!”
“好!哈哈哈,兄弟們,給我挺住,今兒就把這小娘皮的頭擰下來,給那老和尚送回去!”
“是!”樹林後頭一個黑風寨的人剛繞過來,說了一個字,就被驟然響起的風聲打斷,那一槍似乎截斷了雨聲,直直刺入,而後穿過他的喉嚨,生生將人釘死在樹幹上。
“來人!給我殺了她!”齊振南喊了一聲,瘋狂地丟出自己的刀子,希望能打斷對方,扭頭就跑。
在他的背後,趙天香右手握在槍柄上,反手將槍拖了出來,樹幹的破裂聲與人喉嚨被帶出的噴血聲隱於黑夜。
一步,兩步,長靴踩在泥水中的落葉上,槍尖上滴落著殷紅的血,趙天香緩緩向前。
……
雨歇天明。
一縷光在晨曦中微微蕩漾出來。
小青峰上,王凝之還沒出門,就瞧著徐有福衝了進來,一身泥水,不由得皺了皺眉:“怎麽回事兒?說過多少次了,注意形象。”
“公子,顧不上了,”徐有福喘著氣,“山下昨夜亂起來了!”
“怎麽個亂法?”
“我在山下守著等消息,昨天傍晚之後,應該是盧至信,按捺不住了,要黑風寨的人下山。”
“沈望前後派了三批人下山,全都被攔截住了,隻有一小波人逃了出去,之後潛入城中,剛和盧至信的人接了頭,就被趙天香帶人給襲擊了。”
“官兵們也連夜出動,在神仙山的人撤走後,圍了山,以山路上的人命案來由,要清剿黑風寨!”
“朱公子的隨從來找我,讓我傳話,顧家公子,今日晚上,在綺雲坊下的酒樓,請公子去喝酒。”
王凝之‘唔’了一聲,“那盧至信呢?”
“還不清楚,神仙山的人,一直沒有新消息來。”
“知道了,去洗洗休息吧。”
在和陳夫子橫眉冷眼幾個時辰之後,總算是下課了,王藍田在那頭呼朋喚友,說是要去後山打幾隻野雞,最近因為嚴秀紅就在錢塘,所以王藍田從不下山,活動範圍小的可憐。
在梁山伯要過來找自己之前,迅速開溜,最近課後一般下山的王凝之,還是早上才得知,梁山伯的治水方略,好像還真有點兒東西,在揚州,王卓然把他的部分點子給了一些地方官員,收效不錯,於是這小子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忙著要大改自己的方略,說是有更好的法子。
而且,王卓然的消息是通過山長那邊傳遞的,於是山長也對梁山伯很滿意,認為大家都可以參與一下。
於是,梁山伯就成了小青峰上,最煩人的蜜蜂,幾乎人人都要被他騷擾。
此刻的翠微山邊上,軍營中,馬文才冷冷地看著跪在麵前的幾人,“說,沈望去哪裏了?”
“大人,我們不知道啊!”
“大當家的,昨夜就趁亂下山了,我們都不知道他人在哪裏!”
“不知道是麽?”馬文才冷笑一聲,“那我留著你們做什麽?”轉過頭吩咐一聲:“拖下去斬了!”
“公子?”一個親衛有些猶豫,試著開口。
“照我說的做,父親問起來,就說是昨夜我們攻山,這些人負隅頑抗,都是戰鬥中死的。”
“是!”
“別,大人!我們投降了!”見到那幾個軍士拉著他們就要走,幾個山賊忍不住嚎叫。
抬起一隻手,示意親衛們等一下,馬文才低下頭,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很有耐心地說道:
“我辛辛苦苦,冒著雨,大半夜地帶兄弟們上山,是需要你們投降?”
“我家缺個仆人,需要你來?錢塘缺人口,需要你們這群山賊?”
“把你們帶回去,不吃飯啊?我為什麽要養你們,直接把人頭拿回去,給百姓們看看,然後上報朝廷領賞不就好了?”
瞧了一眼愣住的幾個山賊,馬文才輕咳一聲,“你以為自己是個山賊,就足夠壞了對嗎?”
“我前幾日去聽了個故事,裏頭有句話,厲害的惡人有兩種,第一種是惡人中的惡人,別的惡人都怕他。”
“第二種,”馬文才笑得開心,露出一口白牙,“是藏在好人裏的惡人,別的好人都不知道他。”
“你以為自己投降了,就屬於老百姓了?官兵就會管你的死活?”
“不會的,我錢塘官兵昨夜損傷不少,不把你們的人頭掛出去,怎麽讓兄弟們高興?”
“沒有用的廢物,還想占著我的地方,吃著我的糧食?拖出去,斬了!”
“大人,別,我們有用,真有用!”一個山賊臉色慘白,就比自己被人活捉投降都恐懼,連聲哀求。
“你們又不知道沈望在哪裏,也不知道盧至信的人在哪裏,有什麽用?”馬文才似乎有點不耐煩。
“我們,我們知道,小六子,你不是跟著去過那個暗點嗎?盧至信的人就在那裏,快告訴大人!”
“還有,大人,我們有沈望和那個顧家,朱家的來往賬目,信件!”
“沈望這都沒拿走?”
“他來不及!”
“誰說的有用,誰活著,其他人,斬了!”擺擺手,馬文才身邊,很快就隻剩下自己和兩個家裏的親衛。
“公子,您是從哪兒學來的這麽一招,太狠了,以後我們也用!”
馬文才笑了笑,“這兩天有個心黑手黑的家夥,教了我不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