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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那一場風花雪月(一)

  王藍田也很無奈,本來把那幾首荀巨伯所作之詩詞拿出來,可是在柳盈盈之後,幾乎才子們,要不就閉了嘴,要不就是拿出真的好作品來,為她們添彩。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已經有不少的詩詞在人群中傳了出來。


  這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要是還把這幾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詩詞弄出去,感覺有點丟人。


  尤其是那邊,杜雪還派了小廝過來,說是讓自己不要花錢了,隻要寫首詩就好,原因是她剛剛才得知,原來今日,那位顧家公子,不是來拆台的,而是和張家說好了的,他們這次是在打配合,雙方砸錢砸詩,就是要以勢奪人。


  經過這一夜,隻怕是接下來不論多少年,那綺雲坊和碧雲閣,都無人可撼動了。


  杜雪是不甘心的,可是也沒法子,這時候,除非是上百金花才能讓她也擠進一線,可是那本就不可能,就算是那兩位,恐怕青樓也是要把相當的收入奉上,才能得到這世族的支持。


  正常人,誰拿得出那麽多錢啊!

  雖說這也是正常手段,可對於杜雪來說,這就是致命的,一個青樓姑娘,靠年輕吃飯的,能吃幾年?

  若是要被打壓到這種程度,恐怕隻能等上了年紀,草草嫁人了事。


  或許是跟自己是以棋走紅有關,杜雪倒是也有另辟蹊徑的念頭,花魁大賽,無非就是錢和詩,錢上頭是不動腦筋了,詩詞呢?


  自己身邊就有王藍田這個萬鬆書院的才子在啊!


  於是乎,王藍田同誌,緊急和身邊幾位,東拚西湊起來,可是左看右看,自覺無臉見人。


  這也沒法子,和自己相好的幾個同窗,大家基本上,都在同一水平線上。


  “杜雪?你倒是有趣兒,還有這心思?”王凝之也很疑惑,眼前這位,不應該是直接拿錢砸的麽,怎麽突然要走才子路線了?

  王藍田尷尬地笑了笑,“凝之兄,你是不知道啊,那邊柳盈盈有一首,裏頭說是‘夏日萬花開不盡,獨見其人盈盈來。’現在墨竹那邊倒是剛結束,還沒多少詩,不過已經有了一句‘墨染碧湖人染霞,層巒疊嶂曲和寡。’估計勢頭也不小啊。”


  “這也不關我的事兒啊?”王凝之挑挑眉毛,自己今兒不是來看戲的嗎?


  “尤其是,”王藍田聲音低了些,“據說這一句,乃是那顧品義所作,這不更是打臉嗎?好像就隻有他懂欣賞似的。”


  “王藍田,膽子不小啊,耍心思都耍到我這兒來了,說實話!”


  王藍田臉上的表情頓住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卻半天說不出話來,台上,墨雲閣的表演即將結束了,另一邊,那首‘獨見其人盈盈來’也已經被寫出,掛在了綺雲坊的台上。


  “王藍田,你再不說實話,隻怕時間就來不及了哦。”王蘭坐在那兒,笑嘻嘻地開口,講道理,整個書院,她是最喜歡王藍田的,這位公子,可能是萬鬆書院幾十年來最能逗趣兒的人了。


  “哎呀,好啦,杜雪派了個小廝過來,說她也是剛知道的消息,今晚……”


  聽了一陣兒,王凝之撇撇嘴,“可是,這關你什麽事兒?你幫她做什麽?”


  “我,我,”王藍田臉上一陣紅,多虧了這夜色,才不明顯,猶豫了好久,台上又是一曲舞罷,這才咬著牙開口了:“我挺喜歡這姑娘的!”


  說完這句話,王藍田似乎愣住了,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他一個王氏子弟說出來的話。


  要是自己娶了個青樓姑娘,怕是要成為千古笑柄啊!


  說不定,能等上了年紀,做個妾?


  還是養在外頭好了?


  看著王藍田已經神遊天外了,王凝之和王蘭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不可置信,又瞧了眼徐婉,卻見到她在抹眼睛。


  “徐婉?”


  “嗯。”徐婉聞言,答了一聲,微微一笑,卻見眼底有些發紅。


  心裏歎息一聲,王凝之大概是能明白的,有時候閑聊起來,也曾經打趣過她,徐婉卻說,自己這輩子,絕不與人為妾,本就是青樓出身,為人所看不起,再為妾,隻能是一輩子委屈,又有幾個男人,會為了個青樓女子出頭,而承擔罵名呢?


  當時,徐婉還笑著開玩笑,說自己以後就給小丫的孩子做幹娘,等老了也就有人管了。


  真是想不到啊,王藍田這廝,還有這麽一次勇敢的時候。


  和徐婉的感動不同,不論是王凝之,還是王蘭,都很明確,就王藍田這種畏畏縮縮的性格,大概這也是喝多了,一時意氣,要讓一向以人上人自居的王藍田,去為了個青樓姑娘得罪家裏,得罪整個士林,那不就是在搞笑嗎?


  徐婉大概也是想到了,輕輕一聲歎息,眨了眨眼,眼裏倒映著的光芒,漸漸淡去。


  “王藍田。”


  “哎!”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一陣沉默,大眼瞪小眼。


  “幹嘛,看不出來這是下闕?你泡妞,自己一點兒力都不想出?”


  看著王凝之就要暴起打人,王藍田下意識就跑了,隻是嘴裏還在喃喃自語著。


  “兄長,這一句,有點厲害啊。”王蘭意味深長地看過來,“怕是王藍田補不全。”


  “關我什麽事?我是順手幫個同窗,又不是要給兒子娶媳婦,還要我麵麵俱到啊。”王凝之很不爽,這一句,不應該是相當完美嗎,怎麽都得不到稱讚的?

  講道理,王凝之是打算讓王藍田出個醜的,這大晚上的,莫名其妙,徐婉好容易現在過了些好日子,再被他感動了,鬼知道會幹什麽。


  不過很可惜,王藍田的腦子,那也是會轉的,尤其是這種時候。


  台上,杜雪終於上場了。


  整個台子,都被無數的燈光點亮,卻不是來自外頭,而是在腳下。


  看得出來,天瀾居是下了功夫了,也難怪她心有不甘了。


  整片台子,下頭都是掏空的,薄薄的一層青石板架子,上麵搭著薄得透光的布,與其他歌舞不同,這整個一舞,都隻有她一個舞者。


  腳下,仿佛星羅棋布,點點微光凝聚,讓一身白裙的杜雪,幾乎是被充盈的光芒所籠罩。


  就像是一層發光的輕紗,披在她的身上一般。


  而隨著她的離開,腳下無數個燈籠也被熄滅,隻有她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條光路。


  “天瀾居,沒少花心思啊。”王凝之感歎一聲。


  沒多久,天瀾居的台子上,也掛了詩詞出來,卻和其他青樓不同,隻有一句。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這也行?”王凝之張大了嘴,看向王蘭,卻見到王蘭也是一臉愣,什麽時候開始,作詩也能半首半首作了?


  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天瀾居那邊便傳來消息,有一位才子與杜雪姑娘交好,今夜觀賞歌舞之後,便作此殘句。


  那位才子說了,隻有這一句,是他心有所感,臨場而作,至於全篇,倒也不必強求,已無那份兒心境,何必勉強?

  “非我不能,實不願也。”


  據說這是那位才子的原話,頓時就讓大家驚為天人,這才是一個才子,應該有的氣度和涵養,情由景生,拿得起,放得下。


  王凝之傻眼了。


  “這也行?”王蘭咳嗽一聲,重複了王凝之的話。


  “快看!杜雪姑娘,居然親自去感謝他了!”


  “快看看,究竟是哪位才子,怎麽在錢塘從未聽說過啊?”


  “有此一句,隻怕是張家,顧家那兩位公子哥,立馬就被比下去了,哈哈哈哈……”


  “那可不是,果然真的有才之人,根本不會在意那些虛的,有一句,便隻說一句,真摯啊!”


  至於另一邊,杜雪親自捧著酒,微微一福,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心裏也是一片欣喜。


  本來自己是沒報多大希望的,隻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作為一個紅牌,她當然是有研究過來這兒那些客人的。


  王藍田家世相當不錯,人又有趣兒,還是萬鬆書院的學子。


  不過杜雪不傻,並不會聽到書院的名頭,就覺得裏頭一條狗都會作詩,萬鬆書院這一年的學子中,要說真有大才的,大概也隻有三個。


  琅琊王氏二公子,王凝之。


  上虞祝家莊,祝英台。


  會稽梁山伯。


  不過她也有見過那個梁山伯和祝英台,上次路過錢塘湖的時候,就見到岸邊坐著的兩人。


  而且根據姐妹們的話,那兩人古怪得很,梁山伯跑到錢塘湖,和姑娘們宣揚自己的什麽‘治水方略’祝英台則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至於那個王凝之,據說連顧家,顧堂秋大人的麵子都不給,更是個霸王性子。


  然而今兒她才明白,萬鬆書院,是真的有一套啊!


  自己平日裏和王藍田相熟,根本沒看出來,他還有這種才華!還能說出那麽有品位的話!


  藏得這麽深,真真是,想給我一個驚喜麽?


  心裏甜甜的。


  接過酒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一派與世無爭的神色,一口喝下,王藍田點頭致意。


  心裏苦苦的。


  誰能知道,自己衣袖裏,還藏著好幾張紙呢,有荀巨伯寫的什麽‘一曲唱翻錢塘湖,一舞驚斷林中木’之類亂七八糟,就差鼓舞著姑娘們當街殺人的詩詞,也有不久前自己剛拚湊出來的好幾句詩詞,然而都沒法和王凝之給的那一句連上。


  該死的,王凝之,怎地那麽小氣!


  ……


  而此刻,隨著幾場最大的歌舞結束,大家也開始走動起來,王凝之還沒想好去搶哪位同窗的吃喝,就被人找上門了。


  “王兄。”


  “朱兄,怎麽來這兒了?”


  王凝之皺了皺眉,朱明啟的身份,怎麽也該是前頭位置的才對,他從吳郡來,又不像自己,隻是來玩玩的。


  “嗬嗬,表演已經看的差不多了,剛去那邊找了小妹,結果人家聊得起勁,都沒怎麽搭理我,那位梁山伯,還有祝英台,也是挺有趣的。”


  朱明啟笑著坐下,王蘭掃了一眼,便告了聲罪,帶上徐婉去逛了。


  “朱兄,有話不妨直說。”


  給兩人都添了茶,王凝之很直接。


  朱明啟抿了口茶,看過來,輕輕開口,“王兄,上次的話,有王蘭姑娘在,其實沒說完,我受人之托,為你和黑風寨說和不假,但我自己也有個問題。”


  “但說無妨。”


  “虎王死在南海郡,和你有關係嗎?”


  這句話一出口,周圍似乎靜了幾分,明明歌舞聲不斷,這裏卻隻有兩人之間的視線交錯。


  笑了笑,王凝之很坦然:“當然有關係了,難不成我被幾個小賊威脅了,還會去跟他們較真嘛,有狗爪子撓了我一下,先把狗殺了,再有狗來,就隻能找狗主子了。”


  “好,王兄,你是個聰明人,我們本就沒什麽交情,我也就不試探了,免得你多慮,虎王死了,隻是因為他得罪了你?”


  朱明啟眼裏,似乎有寒芒閃爍。


  “不然呢?還有別的事兒?”王凝之皺了皺眉。


  “最近,不隻是黑風寨,有很多江湖上的人,都受到襲擊。”


  朱明啟歎了口氣,又說道:“不過隻要能確定別的跟王兄沒關係,那便好說了,黑風寨得罪了王兄,虎王該死。”


  “幾個江湖人,也值得你那位朋友,和你感興趣?”


  朱明啟打量了王凝之一眼,似乎有點兒猶豫,但最終還是開口:“虎王不值一提,不過他是替我朋友去南海郡談事的,眼下,事情是不成了。”


  “王兄,我知道王家與我們雖無關聯,但大家同為朝臣,自然同仇敵愾,如今,會稽王還在朝中扛著壓力,刺史殷大人,也身處在廬江,然而桓溫將軍,一意孤行,我等世族,自然也該為陛下分憂,便是有所嫌隙,也要在此時放下才行。”


  王凝之眼神微動,“那是自然。”


  ……


  直至半夜,這場花魁之爭,才算是落下帷幕。


  第一第二毫無疑問,柳盈盈和墨竹。


  不過第三的杜雪卻也在一時間,打響了名頭,那一殘句,將整場宴會的氣氛拉到了頂點,也是因為那一句,今夜所有的詩詞,都顯得黯然無光。


  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男女之愛慕,最是讓姑娘們心動不已。


  更別提對方還是個大才子,好像還是書院的學生,世家子弟。


  一時間,所有的姑娘都迫不及待回去休息,要在夢中想象,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


  而受到所有姑娘追捧的一句詩,當然會成為今夜的主角了。


  回山的路上,三三兩兩的,學子們自山下,至山門口,手裏的燈籠就像一條發光的金龍,蜿蜒在山路上。


  王凝之很不爽。


  “她怎麽又回來了?她哥呢?也不管管?”


  “好像是說朱明啟在錢塘還有些事,要留幾日,所以她就上山住了。”王蘭倒是挺高興的,今年的乞巧節,看來有多了個人陪自己一起拜月了。


  前頭,不遠處,明明是三個人,卻分成了兩批。


  看那身形,應該是祝英台昂首闊步,一副要劃清界限的樣子,腳步生風。


  而在她身後,梁山伯和朱明芳緊緊相隨,時不時還有笑聲傳出。


  走在人群最後的王藍田,臉上還帶著些傻笑,有時候,男人就是要勇敢一點兒才好。


  想到最後送別之時,杜雪臉上微紅,帶著羞意的笑容,王藍田就覺得,值了!


  ……


  時間過得很快,卻也不如人們嘴裏的八卦傳得快。


  沒兩天功夫,萬鬆書院大才子,王藍田的名頭,就響徹了錢塘。他對杜雪姑娘的愛慕,也在青樓之中,成了一段佳話。


  大街小巷中,人們談論的,還有今年萬鬆書院,更勝往年,才子們層出不絕,怕是要把名頭打出揚州了。


  王藍田覺得自己可能是這個世上,最沒有底氣的才子了。


  一邊忐忑著,一邊又有點兒竊喜,還在思考,作為一個才子,接下來該怎麽做的時候。


  一封家書。


  內容很簡單,老爹老娘對於自己居然為了個青樓妓子這麽放肆的事情大為光火,決定等自己回家的時候,好好教育一下自己。


  並且嚴重警告,再有這種消息傳來,自己就滾出家門。


  這年頭,才子們為青樓姑娘賦詩一首,倒也不算什麽大事兒,不過會這麽直白表達情義的,那確實少見。


  畢竟,才子嘛,誰不想著有朝一日,一飛衝天,到了那個時候,和青樓妓子關係不清不楚的,可就不見得是好事兒了。


  看到這裏,王藍田歎了口氣,可是接下來的內容,就更讓人尷尬了。


  老爹在信中質疑,為什麽王藍田這麽多年不見有什麽才華,去了書院也不出名,見到個姑娘就突然才氣過人了。


  要求給出合理回複。


  這能怎麽回複?


  王藍田想哭。


  想哭的不止是王藍田,祝英台最近一直情緒很不好,當然了,主要來源是梁山伯,從上了山,他就沒讓自己放心過。


  雖然書院裏頭,姑娘比較少,可那是相對來說,夥房裏,浣衣坊,仆役裏頭,也有十來個人。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遷之的閨女。


  梁山伯還不至於看上那些粗手粗腳,開起玩笑來,比男人都能開腔的姑娘,但是王蘭不一樣啊。


  如果讓祝家莊裏的爹娘過來,估計也會說上一句:“沒錯,我們這麽多年,就是為了把你培養成王蘭這樣的大家閨秀。”


  什麽叫大家閨秀?


  並不是說永遠都一副正經的樣子,而是能隨時按照情況需要來改變自己形象的人。


  就好像,王蘭在學子們麵前,永遠都是一副微微含笑,低眉順眼,舉手投足之間,那都是氣質十足。


  書院裏頭,想要親近一下王蘭,發展一下感情的,那不是一個兩個,隻不過一來人家從不與學子們有多的交流,二來王遷之可就在山上呢。


  跟自己的前途比起來,還是別了。


  要是王遷之這個身份的,給下個不好的定義,那基本上就是宣布死刑了。


  然而,作為王凝之隔壁院子裏的鄰居,而且熱愛扒牆頭的祝英台,可是不止一次見到,王蘭那一副惹事精的樣子,甚至有幾次,她親眼看到王凝之都被氣的隻能躲在屋子裏。


  更令人不爽的是,梁山伯在發現這一事件之後,居然沒有對王蘭這種表裏不如一的行為進行批判,而是感歎了一句:“世上女子多磨難,便是真性情,都不敢隨意表露。”


  好啦,這句話祝英台聽來倒是也挺暖心的,更加覺得梁兄是個好人,可是,這畢竟是在說別人啊。


  不過幸好,梁山伯和王蘭,似乎沒有苗頭,梁山伯在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個書呆子,對於書本以外的東西不感興趣。


  而王蘭也隻是和他有著泛泛之交,基本上沒有王凝之在場的話,她都不會和自己或者梁山伯說話的。


  在明白了這一情況之後,祝英台才算是放心了,但是好景不長,沒多久那個該死的王凝之,就誆騙著山伯下山去看姑娘,害得自己還要跟蹤,之後還被發現了,簡直不要太丟人。。


  還好,山伯終究沒有讓自己失望。


  那些俗氣的女子,怎麽能入了山伯的眼呢?


  然而,剛鬆了口氣,山上又來了個朱明芳。


  祝英台隻覺得今年時運不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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