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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何處是我家

  “想來就是鳶三哥吧!楊燁見過三哥。”


  楊燁看著眼前有些跋扈的鳶道,心想今日看來不能善了,心中不禁苦笑,麵上卻帶著謙和笑容,站立在門口,聲音清正的說道:“楊燁和三哥比起來,算不上威武!”


  “哈哈!”鳶道大笑一聲,從黑豹上跳下來,低頭看了眼石磚上的線痕,走到線旁笑道:“過線者死?要是三哥我過呢?”


  楊燁還是第一次見到鳶道,以前隻是聽雲君說起過,牧沉義子之中,鳶道掌管一萬六千鐵鷹銳士。


  這個年齡不足五百歲的大秦新銳軍神,在修士裏麵太年輕了,可他自牧沉四百年不出西涼的時間中,幾乎將整個北荒妖族打的抬不起頭來。


  五十年前青峽山葫蘆口一戰,他率領一萬六千鐵鷹銳士,與妖族暗月豹王率領的七萬妖族鏖戰了近乎半月之久。


  他帶領的鐵鷹銳士在沒有時間吃飯睡覺的戰爭中,餓了就吃殺死的妖兵屍體,渴了就喝妖兵的血液,以強大到變態的持久韌力一戰成名。


  七萬妖族活下來了的不足一半,更是將妖族暗月豹王收為坐騎,止此一戰鳶道震驚整個大荒。


  “三哥要過自然沒事,但要進身後的院中卻是不行的,這個門隻能被裏麵的人打開才可以!”楊燁依舊笑著說道。


  “沒得商量?”鳶道細長的眼睛微眯,笑嗬嗬問道。


  “沒有人和煙兒商量過,那麽現在沒得商量!”楊燁同樣笑嗬嗬道。


  “煙兒?就是劉彪那混賬活埋的那丫頭?”鳶道笑嗬嗬道:“一個賤民賠些錢可好?或者敲碎劉彪一雙手或者打斷一雙腿?讓她選,但劉彪我要活著,那鬼物我要它魂飛魄散!”


  “沒得商量!”楊燁本來隻是一時興起管了這事,但現在卻是真的想管了。


  “沒得商量!”鳶道笑容一收談談說道:“他是我鐵鷹銳士,一日是一輩子就是!”


  “風!”


  百名鐵鷹銳士齊齊踏步往前一步,煙塵滾滾如驚雷詐起。


  “這人間啊!”楊燁歎息一聲,仰頭看了眼明月、繁星。


  夏日夜間的風輕柔,拂過青磚、灰牆、屋簷、盔甲、薄衫、眉間,黑色的眸子裏出現星辰、明月。


  楊燁心神一動,一白骨幡屹立身後,白骨幡射出千條寒光、萬道黑煙,密密麻麻朱砂符印在白骨上耀耀生輝。


  “這人間啊總是還要講些道理的!”楊燁在風中,佇立於劉府門口,語氣平靜卻又擲地有聲道:“既然你們不願意講,那麽就打到講吧!”


  “咯吱!”


  身後的木門被推開,紅衣破碎身軀上鮮血淋漓,右肩頭被長箭穿透,血窟窿冒著血,腹部被長矛刺穿,差點將腸子絞斷。


  劉彪被紅衣提在左手中,軟綿綿的被拖地行走,而後丟在門口青磚上。


  如果不是胸腔微微輕浮,恐怕眾人都以為他死了,身上的鎧甲早已破碎,大片大片的掉落露出軀體,軀體上有新傷也有舊傷,密密麻麻布滿全身,新傷是恥辱的痕跡,而舊傷是對人族的功勳。


  “很好!”


  鳶道目光陰翳,低首看著出氣比進氣多的劉彪,卻開始笑起來。


  “風!”


  百名鐵鷹銳士看到曾經的同僚如此慘狀,血紅的殺氣顯化,籠罩在百人頭頂,血海翻滾間隱隱將月華遮蓋。


  “一個沒有氣候的厲鬼就將你弄成這樣?”


  鳶道跨過刀氣劈出的線,卻沒有跨過楊燁身軀,目光森冷的看了眼楊燁身後白骨幡,而後看著尚有一絲氣息的劉彪說道:“看來這些年安穩日子過久了,軍中手段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將……軍”


  劉彪虛弱的動了動,眼皮抬了抬,想站起來卻起不來。


  “噗!”


  鳶道轉過身去,手中出現一把雪白長槍,槍頭穿過劉彪心髒。


  “我鐵鷹銳士,你還不配殺!”


  鳶道頭也不回,走到黑豹身旁騎了上去,黑豹搖著頭打了個噴嚏,嗜血的獸目看著楊燁和他身後的紅衣。


  看著鳶道消失在街尾,紀梵也陰沉的臉帶著衙役捕快走了,前刻熱鬧的門口,此時空落落。


  “老爺!”


  拐角處先前被煙兒扇了一巴掌的婦人麗華哭泣的,卻怯怯的看了眼楊燁和煙兒,發現他們沒有理會她,撲在劉彪屍體上痛哭。


  回到客棧已經是半夜,走時孑然一人,歸時後麵多了一人一鬼。


  “樓上自己找個屋洗洗睡去,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楊燁皺眉看著煙兒,揮了揮手,而後對著隱藏在燈火下煙兒影子中的厲鬼說道:“後院自己找地方,滾裏麵去休息,但要是發現你膽敢擅自害人,我讓你魂飛魄散。”


  “山主明鑒,不是小鬼不去,而是孫姑娘處於半死,小鬼短暫離去尚可,但長時間不在孫姑娘就真正死去了。”厲鬼顫顫巍巍的爬伏在地說道。


  “嗯?”楊燁思緒一動,無問老和尚的記憶浮現,心中才明了大厲所說。


  煙兒本來已經屬於半死之人,滿身鬼氣森然,又被怨恨侵蝕心智,被大厲蠱惑附身,從此煙兒和大厲何為一體,倘若大厲長時間離開煙兒身軀,煙兒所剩靈智就會消散,而大厲沒有煙兒肉身滋養,同樣會魂飛魄散。


  “原來如此,孽障你可切記,你隻是附庸在其身軀,這具身體主人依舊是孫煙,一切以孫煙神智為主,你要敢越俎代庖,休怪我讓你魂飛魄散。”


  楊燁目光如電,聲音清正威嚴,心中卻無可奈何,這就是相互寄生的關係,一個死去兩者都會死去,沒有辦法的。


  “小鬼銘記,小鬼銘記!”大厲磕頭如搗蒜道。


  簡單的洗了洗塵埃,在廚房做了些吃的,給三樓的煙兒端過去一些,看著那雙空洞的眼睛,平息的情緒複燃,隻感覺胸口悶悶的,黑著臉沒有說話拿起兩壇菊花酒,在客棧屋頂上坐下,一口一口喝著。


  月中有白衣仙人禦劍而來,飄飄然如仙人下凡,落在了楊燁身旁。


  “喝酒!”


  楊燁提起沒有打開的一壇,丟給雲君,自己抱起酒壇大飲。


  “知道我會來!”


  雲君坐下,打開塞子,小口喝下,慢慢喝著。


  “因為我知道你聞見酒香就會來,便多拿了給你!”


  酒水將衣襟染濕,楊燁換了個姿勢,半躺抱著酒壇看著星月。


  “要是我不來呢?”雲君啞然一笑,學著楊燁同樣半躺,說道:“怪不得都愛躺著,真舒服啊!”


  “不來你那壇酒我就替你喝了!”


  楊燁神情有些低落,都說月是故鄉明,可自己的故鄉在哪裏?笑稱此處就是家,可它還不過就是一座房子,空蕩蕩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唯恐將孤獨驚醒。


  他想自己的父母了,可他回不去了。


  “幸好來了,不然便宜了你小子。”雲君察覺到楊燁身上的落寞,拍了拍楊燁肩膀,有意玩笑道。


  “二哥,何為家啊?”楊燁突然問道。


  “家?家應該就是母親的菜,父親的責罵,還有各種整理不完的瑣瑣碎碎事串聯在一起吧!”


  雲君思緒許久,他都不知何為家,可是依舊按照自己理解說了句,而後又問道:“想家了?”


  “我沒有家了!”楊燁低聲說道:“在這大荒,從此無家可歸了。”


  “大丈夫四海為家,隻要心安處就是家!”


  雲君將鬢角被風吹起的發往後一抓,笑道:“義父不算你收了七個義子,我的父親還有鳶二哥的父親是死在一起的,其餘幾位兄弟的父親也大多差不多死在了一場場戰役中。”


  “所以不要記恨你三哥,也不要討厭你三哥,我還好些,他當時才五歲,親眼看到自己的父親頭顱被一妖將砸碎,所以他性格有些極端,其實人挺不錯的。”


  雲君起身在綠瓦上吐出一口酒氣,身上白衫在風中舞動,月光下的他出塵如仙人。


  他微微歎口氣說道:“今日的事就算過了,以後還是好兄弟!”


  “沒有記恨!如果我是他,今日可能就打起來了,站的位置不一樣,所求的也就不一樣,那劉彪不管如何壞,那滿身的舊傷也是為人族留的。”


  楊燁搖了搖頭,將心中的話說出,他確實沒有說謊話。


  和雲君碰了下酒,飲了一口問道:“其餘幾位哥哥我怎麽沒有見過?”


  “都有要務在身,閑暇時才來一趟,不急,慢慢都會認識的!”


  雲君有些醉了,一手握劍一手提著酒,目色有些怪異道。


  月華如晝,雲君宛如仙人舞劍,口中更是高歌: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裏人,家中有阿誰?


  遙看是君家,鬆柏塚累累。


  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


  中庭生旅穀,井上生旅葵。


  舂穀持作飯,采葵持作羹。


  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


  出門東向望,淚落沾我衣。”


  醜征、雲君、鳶道、樂梁、蕭落、梟葵、冷雉。


  牧沉七義子,都是戰場上父輩盡死的孤兒,將軍百戰死,恰如紅顏易老。


  但正如牧沉所說,這個時代老一輩的已經朽朽將凋零,但總有人正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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