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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徽商快人一步

  天光放亮。


  李自成折騰了半宿,此時還在大床上補精神。


  城裏的民眾可沒那麽安逸,小心翼翼的開條門縫往外瞅,一隊隊的大順軍往來巡邏,街麵上並無亂象。


  然而很多人還是不敢出門,尤其是富戶;很多商鋪也不敢開張,都在觀望事態。


  東升客棧的老板自詡店內出了個大順軍,有了後台絲毫不慌。武會鏢局前鏢頭竇明運昨日帶著滿身血跡回到客棧,被老板、掌櫃伺候的像皇帝一樣舒坦。


  府前街的利民當鋪同樣膽子大,早早的就營業了。


  這家大鋪子比較倒黴,昨天被一隊地痞哄搶了店麵,損失不小。


  本來他家給天地會交納保護費,店內也有幫會成員坐鎮。可大順軍攻城時,天地會全體出動去看守王府了,哪有空管當鋪。


  “遠瞧一座城,近看似木籠。裏麵住著孫猴豬八戒,竟賺爺爺銅。”


  “一座城”形容建築雄偉宏大。舊時當鋪都是獨立院落,高牆大瓦房,門口都有高台階。


  大門邊的牆上寫著個巨大的“當”字。算是廣告吧,人家為了醒目,讓缺錢想當東西的人,打老遠就能看到當鋪。


  可老百姓卻不這麽講,他們認為“當鋪”牆上的“當”字是“上當”的當字,進當鋪又得上它的高台階,這連起來不就是“明知道是當(上當),您也得上。”


  當鋪櫃台高四尺五到五尺,快一人高了,顧客隻能仰視當鋪先生,給東西也要高高舉起,才能放到櫃台上。


  當鋪之所以要高櫃台,不是為體現高人一等,無非是怕“挨揍”。


  來當鋪的人肯定缺錢,心裏本來就不好受,再加上當鋪先生故意貶低貨物成色,估價甚低,自是心裏有火。那搞不好一旦一言不合,這窮火一上來,顧客直接揮以老拳打罵起來。


  所以,開當鋪的人吃過虧就學精明了。咱把櫃台砌的高高的,顧客想打人,您夠不著啊!您有氣也白搭。


  挨幾句罵倒是無所謂,掙錢嘛,不寒磣。何況反正挨罵的是夥計和朝奉,掌櫃、東家的又聽不到。


  懷慶府城這家當鋪的東家是徽州人。


  徽商發端於唐宋,興盛於明清,在當時的影響力之大有“無徽不成鎮”之譽。


  敬仰激進思想家李贄的湯顯祖——這老漢過世十多年了,在萬曆年說:“欲識金銀氣,多從黃白遊。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


  徽商有錢,眾所周知,是李自成垂涎欲滴的大餐。


  徽商,一般專指徽州府籍商人,不是整個安徽商人群體。入清後江蘇與安徽兩地才分開,省名取當時安慶、徽州兩府首字合成,那時才有了安徽。


  徽州包括一府六縣,即歙(shè)縣、黟(yī)縣、休寧、祁門、績溪、婺(wù)源。


  地處“吳頭楚尾”的皖南之地,山高林密,田地貧瘠;又經過曆史上晉、唐、宋三次自北向南的移民潮,此地更是陷入“人多地少”的窘境,成了名副其實的貧困山區。


  “徽人多商買,其勢然也。”多商人的原因跟山西差不多,地狹人稠。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


  徽商中多巨富,更多的卻是那些自幼擔起重擔、行走四方的普通小商販。


  徽州人挑著擔子,翻越崇山峻嶺,經六七十裏徽杭古道走到杭州,再沿運河、長江闖天下。


  他們一共闖出了四大門派,分別經營木材、茶葉、食鹽、當鋪等生意。


  徽州山多樹林子多,他們先賣自己家木材,生意做大後又將四川、貴州、江西、湖南的木材走長江運到江南發賣,又把福建的木材走海路運到蘇浙皖賣,做中間商賺差價。


  茶葉有一條完整的產業鏈。茶號就是茶葉加工廠;茶行是批發商,茶莊是零售商;茶棧算金融機構,主要給大商號發放貸款、介紹生意,收取手續費賺錢。


  徽商把茶葉整個產業鏈上下遊都吃完了。萬曆十五年時就能年售350萬公斤茶葉。將來到清代時達到鼎峰,乾隆年光在北京就有上千家茶莊,從大城到小鎮,徽商幾乎壟斷了茶葉生意,賣鬆蘿、六方、毛峰、烘青、炒青、花茶各色茶葉。


  著名的祁門紅茶暫時沒有,看短毛大統領啥時候有空發明吧。


  位於黃山旁邊的宏村,就是茶商們修起來的村莊。村裏首富那套房花了60萬兩白銀,不過那哥們是鹽商。說明搞食鹽才是最霸氣的產業。


  鹽可以說是古代利潤最高的行業之一。鹽商這個行當,是晉商發家的第一桶金。


  明朝有九邊,山西人靠邊吃邊,專給邊軍調物資拿鹽引作為回報。因為占地利優勢,徽商一開始時競爭不過晉商。


  弘治年間,鹽法改革,允許8個總商買走所有鹽引,再轉賣給其他二批商。徽商當時有兩大優勢,一是在朝裏做官的多,有靠山;二是兩淮鹽場離的近,於是徽商開始在鹽業一行反超晉商。


  當時兩淮鹽場一年出140萬引的鹽,差不多價值1200萬兩白銀。利潤豐厚。


  徽商們把握住鹽這一經濟命脈,趁著明中後期工商業發展的東風,又進軍棉布、典當、糧食、茶葉、文房四寶等生意,逐步做大做強。


  徽商可以說是成於鹽也敗於鹽。他們太有錢了,沒辦法低調,“樂捐”之類的敲竹杠就難免了。


  跟鹽業相關的各地官員也要時常孝敬,官衙裏買根牙簽都要找鹽商報銷,買個擦屁股紙也要報一千兩銀子。短短的百十來年,鹽商們共“樂捐”3000多萬兩銀子。乾隆下江南的開銷大部分是鹽商所出;嘉靖年間白蓮教起義兩淮鹽商被捐輸了七百萬兩。


  道光鹽法改革,徽州鹽商的壟斷經營權被取消,原來官商一體的包銷製被打破。再也不能從鹽業中獲取暴利。


  態平天國時期又是最後一個暴擊,徽商虧損了三千多萬兩白銀。曾剃頭的軍紀就不用說了,“皖南及江寧各省,市人肉以相食,或數十裏野無耕種,村無炊煙。”


  就連本地的祁門紅茶,也因為幹不過攪屎棍在阿三那邊搞的紅茶,也完了。徽商可以說是一次性衰落下來的,此後再沒恢複元氣。


  相對來說,晉商還挺能扛,一直活到最後才被時代的浪潮掀翻。


  再回過頭繼續說當鋪,這買賣能掙錢,徽商做的也大,觸角遍及全國。


  “今徽商開當,遍於江北”;在江南,常州府“質庫擁資孳息,大半徽商”;又浙江平湖縣,“新安富人,挾資權子母盤踞其中,至數十家。”


  在北京的徽商汪箕,“家資數百萬,典鋪數十處。”;徽州典商汪彥,資本數十萬,“大小夥計都有百十餘人”;汪保通,治典於上海,當鋪規模極大,設分當,“裏中富人無出其右者”;湖廣“汪朝奉開當於襄陽”;汪可欽“伯兄以高資行質於粵;許某治典江浙各地,資本數年百萬,“質物之肆四十餘所”,管事及克廝役不下2000人;又有“吳老典”治典揚州,“家有十典,江北之富未出有其右者”……


  徽州當商規模全國第一,壟斷了蘇浙一帶的典當業。晚明時期南京附近有當鋪500家,大部分都是徽商勢力。


  “……當鋪總有五百家。福建鋪本少,取利三分、四分;徽州鋪本大,取利僅一分、二分、三分,均之有善於貧民。人情最不喜福建,亦無可奈何也。”


  可見,福建典當行堅持高利率,根本難以與徽商競爭。


  整個河南有兩百多家徽商當鋪,懷慶府城有三家。


  今早利民當鋪剛開門,排隊的顧客立馬湧上前。他們都知道當鋪被哄搶了,所以要趕緊來要賠償。


  漢子掏出當票和銀子拍在櫃台上,“手頭寬綽了,就想著把衣服贖回來。您點點數,我怕把利錢算錯了。”


  當票是當鋪收貨後付給當戶的書麵憑證,也是客人日後贖取當物的唯一憑證。


  開“當票”是一門學問。


  首先甭管您多好的東西,“當票”上麵一律格外貶低貨品成色。即便是嶄新的好東西,也一定會被評價為“半舊”。


  如,新衣服寫“油舊破補衣服一件”;皮毛大衣必寫“光板沒毛,蟲吃鼠咬”或“缺襟斷袖”;絲絨衣服寫“呢布大襖”;金銀首飾寫“鍍金錫首飾”;翡翠玉石寫“硝石”;名家字畫一律寫“仿”;紫檀花梨則寫“硬雜木”……


  總之就是故意把好東西寫成不值錢的破爛貨。


  其中緣由跟當鋪的高櫃台一樣,吃虧吃怕了才弄出來的自保措施。畢竟夥計、朝奉們總會有走眼的時候。


  比如,某人當金手鐲一對,你給票子上寫“金手鐲一對”。等人家來贖當,說貨不對,你給掉包了。當眾剪開驗貨,確為“鍍金錫鐲”,那當鋪隻能作價賠償。


  書畫古玩就更難鑒定了,甚至還有人專門合夥行騙。那當鋪就血虧了,且無處申冤,隻能自認倒黴。


  再比如皮襖、綾羅綢緞之類,萬一當鋪保管不當,衣服受潮或被蟲吃鼠咬,當票上要是原寫是新貨,那就賠吧。


  那麽問題來了,你說當鋪在票子上故意把好貨寫成爛貨,到時商家掉包怎麽辦?好像你也沒處說理。


  這種事很少發生。因為現下的商號一開就是幾十年,上百年,尤其是外人來當地經商,顧客本來就有疑慮,你要再搞鬼,買賣根本幹不下去。


  何況,經商利潤大,穩當賺錢就夠了,正經商戶沒必要耍花活。


  一般來說,當鋪行情是當品“值十當五”,也有些“值十當三”。


  其實顧客也不全都是想要高價,因為有一部分人隻是手頭緊臨時周轉,日後還要贖回。當的錢多了,利息相應的也高。


  還有,就是不缺錢的人也有去當東西。


  比如自己要去外地一段時間,貴重東西放在家裏怕不安全,幹脆交由當鋪保管。


  還有人春天將家裏的皮襖、皮大衣拿去當鋪當了,待到冬天再贖回。因為當鋪有專門收貯皮貨的倉庫,保管不會受潮鼠咬,比放家裏還妥當。


  當然,這些情況下都是索價極低,當鋪給的錢越少越好,因為“本小利息也少”。


  “……遵例每月二分行息,限定十二個月為滿,如過期不贖者憑本典變賣作本。倘蟲咬鼠傷各安天命,來路不明不與本典相幹。論月不論日,認票不認人,此照。”


  利民當鋪的夥計看完當票,當場就鬱悶了。那件褂子價值忒高,還是他親手收來的,所以記得清清楚楚。


  一件桃紅緙絲銀鼠石青褂,雖然是“缺襟斷袖、光板沒毛、蟲吃鼠咬”,當時也作價銀子六十兩整。截止今天當期六個月零五天。


  當鋪有“明一暗二”,“過五不過六”的規矩。


  所謂明一暗二,是指當品到期後,當鋪並不立即處置此物品,而是繼續保留一個月——這是明規則。事實上,這一個月過去後,當鋪還會暗中繼續保留一個月,也就是說實際上相當於多保留了兩個月。


  當鋪這麽做是為了防止當戶突然手頭有了錢,想要把當品贖回去。自然,遇到這種過期贖當情況,當鋪會狠狠地敲詐顧客一筆。


  所謂“過五不過六”,是指如果來贖當的日期在三十五天內,那就仍然按照一個月計息,看上去頗有人情味。但要是超過三十六天,則按照兩個月計息。雖然隻是一天之差,但利息就多了一個月。


  利民當鋪裏的那件桃紅緙絲銀鼠石青褂,以及倉庫裏的很多貨物昨天被趁亂哄搶了,當鋪可拿不出來。


  客人在當期內來贖當,可東西沒了,一個字,賠!


  通常是賠兩倍或三倍的當款金額。


  但是夥計眼前的這張當票,上麵特別約定了要按六倍賠償。這就要付給客人三百六十兩銀子。


  數額實在太大了,別說是夥計,連朝奉、掌櫃都不敢輕易做主。剛好東家正在鋪子裏,讓程老爺拿主意吧。誰讓他在昨天那種情況下還要堅持開門呢。


  程大財主自然不會推卸,“賠吧!那麽好的褂子給人家弄沒了,當然要給個說法。加價兩成賠!所有丟失的貨品全部照此辦理。”


  打發走掌櫃,程壁治轉頭說道:“六叔,您看小侄要是去找短毛講斤頭,他會不會賠償當鋪損失?”


  “這個……短毛那人……估麽有三成可能性。大順軍雖然也是流賊,但他們行事不能以常理看待。”


  “那小侄去走一趟?”


  程宗猷想了想,點頭,“也好,你幫著掌掌眼,看看短毛那人怎麽樣。”


  這老頭之前跟李自成分別,並沒回家,而是繼續留在城裏靜觀時局。反正不會有啥危險,他又對短毛滿肚子好奇,正好趁個機會好好看一看。


  程宗猷跟程壁治也算不上正經親戚,已經出了五服。因為兩人都是大財主,又都有名氣,又都在懷慶府城有生意,所以平日關係走的近。


  程壁治準備了幾樣禮物,坐著轎子剛出了大門,他想了想覺得不妥,又返回來換騎馬出行。


  現在懷慶府完全就是大順軍的天下,有點家當的人都琢磨著要去拜訪短毛。


  徽商程壁治快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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