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打贏了就能活
河內知縣楊調鼎是個聰明人,聽到劉誌文招供了,他第一時間並沒有特別高興。
“窗台上擺一盆花就能召集餘黨?但這要是對方約定的其他訊息怎麽辦?天地會還真有兩下子。”
楊調鼎琢磨了一會兒,並沒有什麽好法子,隻能抱著“大不了回來再收拾死你”的心態,賭一把。
結果精幹的差役們悄悄摸到劉誌文家一看,“靠!屋裏好幾種花,放哪一盆啊?”
楊調鼎又一次陷入判斷困境……
……
與此同時,八大王張獻忠的念頭就很通達。
他剛過了沁河就遇到一位坐轎子的老爺。
老爺很配合,馬驢騾都拿去,銀子都給你,婢女奴仆也不算個事,轎子你想要也帶走。
張獻忠納悶了,好奇就問,別人遇到搶劫都嚇得尿褲子,你為啥這麽淡定?
老爺豁達的說,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對我來說隻是小事。況且你們隻是求財而已,殺了我對你又沒什麽格外的好處,所以我並不害怕。
張獻忠覺得他很了不起,就問清他的身份,得知老爺是要去做官。
老張一想,這麽了不起的一個人,將來一定能做大官。
那麽對方日後報複起來絕對是滅頂之災,所以張獻忠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老爺給殺了。
……
與此同時,李自成又被人絆住腳了。
短短的二十多裏出征路還真不讓人省心。
先是半路遇到一家鏢局護送火炮到懷慶府城。
老字號的武會鏢局設立在竇莊隔壁曲堤村,鏢局東家是張道濬他娘的堂弟。
這次押運的火炮是出產於竇莊的竇大利牌一號炮,重七百多斤的鑄鐵城防炮,一共三十六門。火藥、炮彈都拉了五十多車。
李自成跟鏢頭楊鵬舉、竇明運聊了幾句,想了想,揮手讓他們繼續去送炮。
楊鵬舉是個無名小卒,竇明運是個人才。他原來做過明軍守備,張道濬投了短毛後,他被安排去了鏢局。
原曆史線清兵入關,小竇仗劍謁豫親王多鐸於轅門,毛遂自薦,發達了,做到廣東撫標中軍遊擊。南明的雜牌總兵都被他殺了三四個。
後來,竇明運被明軍圍毆,自刎,為大清盡忠。這回,希望他能為大順盡忠。
鏢局押著火炮剛走,又來了兩個人拜訪大統領。
一個是因為老爹謙讓,沒做成郡王的朱翊鈦;另一位是王屋山道士王常月。
朱翊鈦也算熟人了,不去說他。講一下道士王常月。
長春真人丘處機時全真派大盛,後來就落寞了。完顏德明,金朝王室後裔,全真教最後一任掌教。因其率教眾護送元順帝北逃,惹惱了朱元璋。老朱上位後強製解散了全真,並成立了道錄司監管天下的道教。而後的全真教,僅剩丘處機創建的全真龍門派一枝尚能苟延殘喘。
龍門第六代傳戒律師(之一)趙真嵩,山東琅琊人,在王屋山精修法要,傳道與王常月,於兩年前羽化飛升。
王常月是潞安府長治人,在王屋山潛心修道,跟大順軍第五十七軍是鄰居,是袁宗第的老朋友。
他將來最大的貢獻,在於讓本已衰落的全真教複興,甚至可以說是整個道教最後一次的複興。後被譽為全真龍門派的中興之祖。
全真就那麽點東西,昆陽子祖師的著述成果可以算是半壁江山。是個人物。
朱翊鈦和王常月兩人聯袂而來,是想勸說大統領別造殺孽。
李自成心裏隻覺得好笑。
他開口道:“老朱,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當初要是你爹繼任王位,憑他老人家的作風,我至於去打懷慶府?現在那位鄭王什麽德行你不比我清楚?”
懷慶府沒啥多餘的大惡霸,因為壞事都被鄭王府承包了。
朱載壐驕奢銀逸沒毛病,橫征暴斂沒毛病,欺男霸女沒毛病,販賣人口沒毛病,橫行不法等等全沒毛病。
他爺爺就不是好鳥。當初奪嫡不成功,還竊去世子金冊,又各種橫行不法,終於被皇帝廢了爵位。
他爹又以叛逆罪誣告前任鄭王,也就是朱載堉他爹,讓老頭兒在鳳陽吃了十七年牢飯。即便這樣,老頭兒複位後也沒報複,他兒子朱載堉甚至都不願襲爵,直接把親王位置讓給了朱載壐。
朱載壐的長子朱翊鍾自然更不是好鳥。驕奢銀逸沒毛病,有毛病的是他蓄養食客。這還了得,弄一套班底想造反麽?原曆史線,朱載壐剛死,朱翊鍾剛要襲爵就被崇禎賜死。
對於皇帝來說,藩王是什麽畜生根本無所謂,是否會威脅皇位才是最要緊的事。誰敢亂動摁死誰!
這回,鄭王朱載壐父子要換個大結局了。
朱翊鈦歎氣,“刀兵一起,遭災的還是黎民百姓。”
李自成笑,“那你回去勸勸你兄弟朱翊鍾,讓他出糧五十萬石,銀五十萬,放給黎民百姓。我可以饒他一次。”
“……”那可太難了,朱翊鈦想了想,“我可以給大順軍湊兩萬石糧,五萬銀子。”
李自成搖頭,“遠遠不夠。我要的是全懷慶府的饑民今年全能吃上飽飯。”
“唉……”朱翊鈦一聲歎息,他原本都不想來。
他又沒魚肉百姓,懷慶破不破的也不影響他的生活。而且他跟大順軍還算是老朋友,自然無恙。那群狗屁親戚們死不死的與他無關。
奈何朱翊鈦卻不過王道長的麵子,隻能陪著跑一趟。
包括他爹朱載堉在內的鄭藩以及附近的其他藩王宗室,都和王屋山道長們過從甚密,包括捐資修建道觀以及送錢送糧等等。
道長王常月打個稽首,“功德無量天尊!貧道不自量力,此行欲效仿長春真人西遊之舉。”
牛鼻子是人精,你咋不去勸王自用、張獻忠?你咋不去勸尤世祿、左良玉?原曆史線,將來等天下大勢剛剛明了,他立即屁顛顛北上跑去找順治玩了。
當然,也可以說人家在王屋山、華山修行,不知山外時事。以古代條件,這種不知道換了天下的太正常不過了。
別說他們了,那一年,17歲的預備偉人從勺山衝去往50裏外,到湘鄉縣公立東山高等小學堂讀書。他上了新式小學才知道,原來慈禧和光緒已經在兩年前雙雙駕鶴西遊了……
所以,也不好說人家王道長是故意投韃。
李自成抱拳回禮,“鄙人對丘祖敬佩之至!不才曾為其撰聯曰:萬古長生,不用餐霞求秘訣;一言止殺,始知濟世有奇功。”
無情不過帝王家。丘處機又不會九陰真經、一陽指這些絕學,麵對的又是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所謂“拳拳以止殺為勸”,大概有一點點點用處,僅此而已。
不過李自成必須誇一誇丘真人,因為道教還是可以利用一下。
王常月感動的不行,又施禮,“大統領英明睿智,實乃蒼生之福!”
李自成轉而抬頭望天,“仙長,國之將亡,道存何焉?不管你們信與不信,若沒大順軍,將來就是韃子主宰江山……”
道士們一樣躲不開剃發易服。
王常月為了全真教乃至道教在大清朝那種嚴峻形式下生存,不得不妥協。比如他弄了個混元巾當帽子。
正一天師一係就慘了,他們可比早已沒落的全真有實力,自然遭受了重點照顧。清廷在各個山頭都派總兵進駐,小道士們被剃了頭,天師又被降品級,還不許他們上席。因為說道流肮髒下賤,不堪與之席。
過了一段時間看他們比較老實,道士們這才被允許留發。
李自成語重心長道:“仙長,為什麽道爭不過佛?想過沒有?東晉時期,有位高僧叫道安,他說‘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誠哉斯言!縱觀曆史,識時務者為俊傑……”
單說道教。
南宋末年,龍虎山張家早早的就與忽必烈建立了聯係;全真更是早一步搭上了成吉思汗;茅山上清宗死守著宋廷,站錯了隊。
大元混一後,茅山的待遇可想而知。做為三大符籙派之一,居然不能單獨傳度授籙了,這項權力歸於龍虎山。
全真派的實力也壯大,像貫雲石、乃賢等西域人全是道教徒。(當時西域幾乎被佛、道兩家平分,沒那啥的事。後來佛、道大辯論,年僅23歲的八思巴大放異彩,駁的道人啞口無言。於是忽必烈派人將道士樊誌應等17人帶到龍光寺削發為僧,焚毀道教“偽經”45部。天下佛寺為道教所占,全部命歸佛教所有。)
元末,全真站錯了隊;龍虎山最初也是站元廷,明軍西征前擁元的天師恰好“病死”了,新天師順水推舟就效命新朝嘛。
茅山不吸取教訓,看不清大勢,仍然緊跟蒙古人。結果大元完蛋得太快,再一次站錯隊,那還能落得好?
還好,經過明清兩代的積澱休養,茅山厚積薄發,終於在抗占時站到了正確的一方——全宗上下跟著新泗軍幹,期間犧牲了一大批茅山道士及道士親眷,主要宮觀幾乎全部被倭寇摧毀或損壞——先輩的鮮血,為茅山在紅朝打下了堅實的基業。
當時,落寞的全真明哲保身;龍虎山最後一次站錯了隊……
認真說起來,就算道教跟對了人,也不可能比佛教發展的更好。
唐朝時道教可謂極盛,得到皇帝的支持,受到特殊的恩寵,然而道教無論從信徒人數還是道觀數量,不到佛教的十分之一。
緣由在於,道教根本就沒有進化完全,它不是一個合格的宗叫。說起來挺可惜的,外來佛教能被修修補補改造成功,本土道教反而沒人發揚光大。
“……兩位,保重!”
李自成還有要緊事,也沒工夫跟朱翊鈦、王常月多聊,當下拜別而去。
晌午前,大順軍到達懷慶府城。
原本曆史線中,懷慶將來還會爆發一場不起眼的戰役。大順在此全殲了一部清軍。
導致的後果是多爾袞調整戰略,開始集中全力消滅李自成,天下走勢隨之改變。
不然鬧不好會出現大清、大順、大明三足鼎立的局麵。
……
今日的懷慶府,城外麵人山人海。
王屋山的袁宗第已經率領兩哨人馬提前到達,還召集了附近的三支赤衛隊,此外還有成千上萬的老百姓聚在幾個城門外。
麵對天災人禍,官府在那裏感慨你們何不安安份份的餓死。可是你賣了老婆女兒餓死了爹娘,還是活不下去了。你辛辛苦苦耕作一年,臨近收獲時遭了水災導致收成銳減,僅剩的一點又全被地主老爺和官府拿走,五個孩子餓死了仨。你會有什麽想法?
凡是從早到晚都要為最起碼的生存操勞的人,不會有時間,不會有心情去悲憤或造夢。國民不易造反的原因之一,就在於他們得花很大力氣才賺得到一點點維生之資。
可要是連僅有的餓不死都做不到,那該怎麽辦?
這時候來了支隊伍,秋毫無犯,還給窮人放糧。
他們告訴你,跟著老子打!隻要打贏了,就能活!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懷慶府城很快就被泥腿子們團團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