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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大明沒多少強軍了

  張道濬之前跟他娘商量時,老太婆堅決反對兒子“從賊”。


  奈何老張琢磨良久,已經打定了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霍老太哭也哭了,鬧也鬧了,沒用。


  “我也沒幾年好活了,隨你們鬧騰去吧。唉,不孝兒孫,無顏麵對先祖。短毛後生,你好自為之。”


  霍老太說了三兩句就黑著臉跑了。


  張道濬擔心大統領發怒,李自成卻根本不在意。


  “老太太也是出於好心,能理解,隻是她看不懂天下大勢。投了革命軍就是不孝兒孫?總比投韃子好吧?你同輩兄弟張道澄、張道隆、張道濂、張道湜等等十幾人,原本的將來可都是韃子的官。”


  張道濬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好在張氏一門及時歸順王師,總不會再讓祖宗蒙羞。”


  李自成笑,“其實,原本十多年後你帶著兒子也投奔我了,跑去陝西當官……”


  張道濬不敢接話。


  “……然後,你會死在韃子手裏,兒子晚三年死。話說張道澄可是你親弟,崇禎九年以拔貢出任縣令,後來還自備馬兵五百儒衣從軍,跟我幹過仗。唉!爹死在韃子手裏,哥死在韃子手裏,結果他後來還不是去投韃了?”


  “……”張道濬緊咬牙關,表情糾結。不知短毛是不是故意惡心人。


  幸好他那個弟弟是從叔叔張鉁那邊過繼來的,勉強可以甩一下鍋。


  明末類似張道澄那種人不少見。


  比如,馬與進曾是遼陽訓導,後金攻遼陽中戰死。其在老家的夫人聽到消息後,帶領家眷和女仆42人集體自盡。


  當前環境下夫人殉節勉強能理解,可一堆仆人死個什麽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逼的。古代社會這種事情很常見。先把人逼死,然後上報要旌表。


  可是,馬與進他兒子馬鳴佩當時在遼陽,以明諸生的身份歸降皇太極。最後做到了江南總督。


  再過幾十年,馬與進孫子,也即馬鳴佩兒子馬雄鎮,做到了廣西巡撫。那會兒眼看吳三桂打過來了,那孫子率家人共38口殉清。真是鬧不懂他們咋想的。


  (也可能馬與進並沒死在遼陽,而是投降了。明末這種被“殉國”之事也常見。大人物還能再次露麵翻轉,小人物就沒法一一考證了。)

  李自成又說道:“老張,你是聰明人,咱就不說那些虛的了。亂世英雄起四方,槍杆子裏麵出政權。以革命軍的作為,最多十年後就能問鼎天下。跟著我好好幹,前程遠大。”


  張道濬當即離座伏地磕頭,“小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早說了別來虛頭巴腦這一套。”李自成雖然一臉享受,但還是裝模作樣撇撇嘴,“咱革命軍裏人人平等,職務有上下,尊卑無二樣。起來吧。”


  張道濬仍然又磕了一個頭才站起。


  其實他非常想確定一下,短毛是不是真的後知五百年,是不是真的刀槍不入。可是他不敢開口問。


  在竇莊小坐片刻,李自成又跟著張道濬出門去參觀他的火器場。


  莊外東南麵有座火星廟,占地十餘畝。


  每年正月初七,這裏都要起廟會。沁水、陽城、高平、澤州等地的鐵爐匠、冶煉業主都要親臨火星廟,祭祀“祝融”。


  張道濬的火器製造場就設在廟旁邊。他親戚張瑆、張佐韓等人任火器、火炮總理,負責工場事情。


  當前給山西巡撫宋統殷造的佛朗機炮、火繩槍、三眼銃已經出來不少了。


  “大統領,這批貨要不要截留下來?”


  “照舊發送,多少能掙點錢。往後……暫時就不要再接生意,咱們的火器營也該編練了。”


  李自成壓根看不上那堆破爛貨。


  “你這地方也要改造一下,回頭我安排人來指導,再送你點絕技。將來出炮的速度翻十倍,成本還能降一半。不愁沒錢賺。”


  說到掙錢,李自成又想起一茬。


  “老張,前頭我收稅,那些土豪咋就不積極呢?他們是覺得革命軍不會殺人?還是覺得自己能對抗天兵?誰給他們的勇氣?武疼蘭嗎?我怎麽都想不通。”


  張道濬也想不通武疼蘭是誰,又不好發問。


  他說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很有些摳門老貨舍命不舍財。我還聽過這麽一件事……”


  流寇要攻打縣城,縣官拿不出錢糧組織民壯,於是找大戶豪紳募捐。可是老財們不幹,縣官隻得強行征收。


  萬萬沒想到啊,正當流寇攻城時,豪紳居然帶著家丁奪回錢糧,還燒了縣衙。


  後院起火,搞的軍心大亂,那還怎麽守城。


  結果,流寇順利破城,然後殺了豪紳全家,搶光他所有財產……


  “這幫人啊,沒救了!”李自成聽完後哈哈大笑。


  希望革命軍一路上能多多的遇到些那種人。


  當晚,大統領留宿竇莊,繼續跟張道濬深談。


  短毛這人挺和氣,老張也就放開了提建議。


  他以為,名不正則言不順。


  韜光養晦在現今時勢下不妥,應該公然打出旗號,昭告天下,革命軍要改朝換代。


  因為“流寇”根本沒有號召力。


  沒有哪個讀書人會冒著掉腦袋、被挖心掏肝烤著吃等風險,跑來給你獻策:大王,這樣不行,你要廣積糧緩稱王。


  不管流寇實際上幹沒幹那些事情,反正名聲是傳出去了。一般人躲都來不及,哪還敢投奔。


  張道濬絮絮叨叨一通,讓李自成想起了太平天國。


  洪秀全在金田村起事時就建立了國號。等到攻占廣西永安,雖然隻是一個小縣城,相對金田村已經是大城市了。


  於是,洪秀全迫不及待的搞出個“永安建製”。


  建立各項製度、發布新曆法、廢除清朝紀年;頒布三諭《奉天討胡檄布四方諭》、《奉天誅妖救世安民諭》、《諭救一切天生天養中國人民諭》等等。


  另外,楊秀清等五人全部封王。


  後人看來他們不免過於猴急,就是個暴發戶嘴臉,泥腿子上不得台麵。


  可當事人卻並不那麽想。人家跟著造反,不止立馬看到了好處,實實在在的過了一回出將入相的癮,而且也有了方向,有了奔頭。這就堅定了他們“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決心。


  隻要將來事情成了,做為開國元勳,榮華富貴自然唾手可得。


  人家洪秀全從開始的定位就是一個新興政權,而不是土匪流寇。這立意就比曆朝曆代的造反者們高了五層樓。


  所以太平天國一豎起旗號,很多北方人都南下投奔。


  由此可見,韜光養晦,穩則穩矣,但對鼓舞士氣未免不利,又如何能招攬來五湖四海的高人?


  一個好漢三個幫。革命軍不缺炮灰,缺的是人才。當然,把小兵說成炮灰有些不敬,可實情差不多就是那樣。一將功成萬骨枯。


  任何時代都存在著一大批不滿現實秩序的人。他們渴望改變,但是又清楚憑自己的能力不但不足以登高一呼,就連當個土豪的本事也沒有。


  如果有人能給他們一個機會,這批人同樣會爆發出很大潛力,以爭取他們在舊秩序下原本得不到的東西。


  所以自古就有亂世梟雄出草莽的說法,他們抓住了機會,趁勢而起。


  至於李自成早先暗搓搓琢磨的忠誠問題,其實不算問題。別說當下了,再過幾百年也不是個事。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


  怎麽才能讓他人唯命是從?

  一般人從來沒想過,權力這東西是怎麽個意思。


  簡單說,首先要給好處,然後洗腦,再展示實力,最後豎起一麵理想主義大旗。


  四管齊下,大多數人都能搞定。並不需要自己苦巴巴的在孩兒營裏慢慢培養後備軍。


  如果暫時不能給他們提供足夠好處,那麽就要忽悠了。


  你要把項目計劃講的明明白白,邏輯清晰,有理有據讓人信服。聽的人能明白革命必然成功,將來可獲巨大利益。


  說服別人隻是第一步,接下來是實踐。用事實證明你的計劃是無可懷疑的光明大道。


  這就是獲得權力的基礎。可以讓他人俯首聽命。


  曆朝開國皇帝為什麽能奪得天下?


  當然不是因為他身強體壯武藝高超或是萬人敵。是因為他能帶著夥伴們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他們早已結成了利益共同體。


  張道濬認為,用人要不拘一格,隻要能控製住他,能為我所用就要用。


  比如貪官汙吏之類,根本不可能禁絕。


  可以給他們劃一條紅線,在規則內做小動作睜一眼閉一眼,罰酒三杯也就是了;要是撈過界,就地正法。


  重點是他們能不能辦好差事。貪官汙吏裏麵也不乏能幹實事的人才,一味處理掉不合算,留用他們還能爭取到一大部分人的支持。如果實在看不慣,那得了天下後再清洗不遲。


  李自成長歎:“唉!人性使然啊,不是喊幾句口號就能萬事大吉了……”


  曆史就是個車輪子,怎麽跑都是在車軸上原地打轉而已。這跟能不能搞出可控核聚變沒啥關係。因為生產力再發達,人還是那個人。


  正如朱載堉寫的《山坡羊·十不足》那樣——“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還嫌低!”


  腐拜之所以被當成罪不可恕的問題,根源在於其直接或間接造成的後果——社會分配不均衡,貧富差距過於巨大。


  所以,如果把視角放在結果上,其中的一個解決方法就是不斷做大“蛋糕”。


  站得高,銀子永遠花不完。


  相對的分“蛋糕”就更容易些,隨便指頭縫子漏出去一點也足夠貧苦老百姓填飽肚子了。


  “沉默的大多數”忍耐力超強,當他們的生活水平下限提升了,飽暖思那啥,但不會思造反。社會上頂多誕生些紅眼病橫國黨,一群跳梁小醜罷了。


  對於官員也是同樣道理。


  總不能既要馬兒快快地跑,又像大明如此低的俸祿,人家不吃點夜草能活麽?所以大明出現了“常例”這種外快,除了海瑞外,即便是清廉的官員又有幾個不收?①


  (海瑞不是死腦筋,舉人出身還能爬上去,而且在那個時代竟然沒有死於政爭,足以說明他很聰明。當然,這麽說並沒有抹黑他是個直臣加能臣的事實。)

  在淳安知縣任上拒不受常例的海瑞,卻詳盡地記載了淳安縣的老爺們應收的常例清單:


  夏絹銀一百六十兩。太府如數,受否在人。


  秋糧長銀二十兩。


  折色糧銀四兩。


  農桑絹銀十兩。


  鹽糧長銀十兩。


  夏樣絹八匹。太府如數,受否在人。


  農桑樣絹四匹。太府如數,受否在人。


  清軍匠每裏銀一兩。


  審裏甲丁田每裏銀一兩。


  直日裏長初換天字下程一副外,白米一石或五鬥,八十裏皆然。


  審均徭每裏銀一兩。


  經過鹽每一百引銀一錢,每年約有五萬引。太府如數,受否在人。


  住賣鹽每一百引銀一兩,每年約有七千餘引。


  樣漆一百觔,太府如數,受否在人。


  柴薪馬丁家火,每一兩收銀二兩。


  起送農民罰紙二刀,納銀五錢。本府罰紙二刀,納銀八錢。吏撥缺罰紙四刀,納銀一兩六錢。受否在人。


  收各項錢糧每一百兩取五兩。


  造黃冊每裏銀二兩。


  催甲每裏銀一兩。


  俸米每石折銀一兩。


  出外直日裏長供應並店錢人情紗緞。


  區區一個七品知縣,一年的常例收入居然可以達到2700餘兩銀子,幾乎十倍於正一品的年俸。


  要知道淳安縣還隻是個五六萬人口的山區偏僻小縣。如若到了富庶之地,縣太爺的常例收入絕對會更驚人。


  大明一千五百多個縣(含無名但有實的縣級區劃),僅算知縣一個主官,每年光是別人孝敬的“常例”一項就能從老百姓身上搜刮五六百萬兩銀子。這種“潛規則”還不“犯法”。


  如果把大明朝廷上下全部衙門裏辦差的人都算上,每年在“潛規則”下流動的銀子可能有七八千萬。


  崇禎元年,戶科給事中韓一良上《勸廉懲貪疏》,以親身經曆說明彼時從地方到朝堂,整套常例規則:


  “今之世局,何處非用錢之地?今之世人,何官非愛錢之人?臣起家縣令,今居言路,如以官言之,則縣官為行賄之首,而給事為納賄之魁。州縣之俸薪幾何?而上司票取,撫按薦謝,考滿朝覲,有費至一千、二千、三千、四千者。夫此銀非從天降、非從地出,而欲守令之廉,得乎?至於科道,尤為膻藪,據臣兩月內,辭饋金五百餘。以臣絕無交際之人而有此,餘可知矣。”


  海瑞不收常例錢,當然也不會往上送。韓一良是妥妥的收了,不然在明末不可能升上去。他提這個議案也許有真心出於吏治的本意,但很大程度上是投機的成份更多。可惜,他混官場水平又遠不如王永光等人。然後……


  內閣首輔劉鴻訓認為疏中“有交際”、“有納賄”兩事不實,朝廷裏沒有這種事。


  崇禎帝說:“朕閱一良所奏,大破情麵,忠鯁可嘉,當破格擢用,可加右僉都禦史、吏部尚書。”


  接著,皇帝讓韓一良把“納賄”的事解釋清楚,參與的都有誰?


  韓一良抓瞎了。他隻好說我的奏疏上已經寫了“風聞”一詞,誰是腐拜分子我真不知道。


  崇禎又研究了一遍奏疏,發現了突破口。他問,是誰給你送了五百兩銀子。


  這個……韓一良死活不肯回答。最後他就被革職為民,回家養老去了。


  內閣首輔劉鴻訓的結局比韓一良還慘一點,以後再說。


  常例,已經成為明朝官僚機器上無法根除的腫瘤。即使皇帝和個別有識之士認識到這一現象可能造成的巨大危害,也無力從根底掀翻整個官僚係統。他們更不可能冒著失去整個官僚係統信任的風險去嚴苛行事,這使得對常例的禁止完全成了無人當真的喊口號。


  如同謝肇淛所說:“上官蒞任之初,必有一番禁諭,謂之通行。大率胥曹剿襲舊套以欺官,而官假意振刷以欺百姓耳。至於參謁有禁,饋送有禁,關節有禁,私訐有禁,常例有禁,迎送有禁,華靡有禁,左右人役需索有禁,然皆自禁之而自犯之,朝令之而夕更之。”


  大家都明白,常例無法廢除。而常例的發展也就愈演愈烈,以至於到了明末成為無錢不能辦一事的地步。


  甚至當李自行車打到北京城下,大明情勢危急萬分,然而“守城軍盡枵腹饑疲,司餉官猶索常例不時給。”


  那幫人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當然,李自成要感謝他們拖後腿。


  隻拿“常例”的已經算是清官了,心黑的還要再刮個地皮。明代地方官有各種層出不窮的斂財手段,故而個個賺的盆滿缽滿。


  大明貪腐嚴重,以至於明人總結明代貨幣製度時,有人指出因為用銀子當法定貨幣,所以才大大刺激了官史貪欲,因此提出應該廢銀用錢。如順炎武、黃宗羲等人就持這樣的觀點。


  因為銀子小巧價值高,銅錢笨重價值低還不好儲藏。


  馮夢龍則從反麵論證認為用銅錢有三不便。


  其一就是“苞苴(賄賂)用錢難於饋遺”。並且特別強調這一點,他說:“凡此三不便,特不便於貪官汙吏耳,而其便於國,便於民,造福不可勝言。”


  真是奇特的視角。


  不知道將來李自成的大順國施行紙鈔製度後,官兒們會不會更方便貪腐?

  那對於官員來說,高薪養廉如何?


  治標不治本,該貪的仍然會貪。


  除非地盤小到隻有一個縣大,那樣勉強才有可能監管的過來。也隻是有可能,比如《紅樓夢》裏的賈府隻是個大宅院而已,裏麵的齷齪事已經多到很難根治了。


  南北朝時有這麽一場君臣對話(假的)——


  宇文泰,北周開國之君。向來慕曹操之術。有蘇綽者,深諳治國之道,孔明之流也。宇文泰以治國之道問蘇綽,二人閉門密談。


  宇文泰問曰:國何以立?


  蘇綽曰:具官。


  問:何為具官?


  曰:用貪官,反貪官。


  問:既是貪官,如何能用?

  曰:為臣者,以忠為大。臣忠則君安。然,臣無利則臣不忠。但官多財寡,奈何?

  問:奈何?


  曰:君授權與之官,使官以權謀利,官必喜。


  問:善。雖官得其利,然寡人所得何在?

  曰:官之利,乃君權所授,權之所在,利之所在也,是以官必忠。官忠則江山萬世可期。


  歎曰:善!然則,既用貪官,又罷貪官,何故?


  曰:貪官必用,又必棄之,此乃權術之密奧也。


  宇文泰移席,謙恭求教曰:先生教我!


  蘇綽大笑:天下無不貪之官。貪,何所懼?所懼者不忠也。凡不忠者,必為異己,以罷貪官之名,排除異己,則內可安枕,外得民心,何樂而不為?此其一。其二,官若貪,君必知之,君既知,則官必恐,官愈恐則愈忠,是以罷棄貪官,乃馭官之術也。若不用貪官,何以棄貪官?是以必用又必棄之也。倘若國中皆清廉之官,民必喜,則君必危矣。


  問:何故?


  曰:清官以清廉為恃,直言強項,犯上非忠,君以何名罷棄之?罷棄清官,則民不喜,不喜則生怨,生怨則國危,是以清官不可用也。


  宇文泰大喜。


  蘇綽厲聲曰:君尚有問乎?

  宇文泰大驚,曰:尚……尚有乎?


  蘇綽複厲色問曰:所用者皆為貪官,民怨沸騰,何如?


  宇文泰汗下,再移席,匍匐問計。


  蘇綽笑曰:下旨斥之可也。一而再,再而三,斥其貪婪,恨其無狀,使朝野皆知君之恨,使草民皆知君之明。壞法度者,貪官也。國之不國,非君之過,乃貪官之過也,如此則民怨可消。


  又問:果有大貪,且民怨憤極者,何如?


  曰:殺之可也。抄其家,沒其財!如是則民怨息,頌聲起。又收賄財,何樂而不為?

  要而言之:用貪官,以結其忠;罷貪官,以排異己。殺大貪,以平民憤,沒其財,以充宮用。此乃千古帝王之術也。


  宇文泰擊掌再三,連呼曰:妙!妙!妙!

  而不覺東方之既白。


  ……


  舉個例子,很難說乾隆不知道和珅是巨貪,但他沒動手,其中應當有深意(猜的)。


  反正用人製度上暫時隻能這麽稀裏糊塗的做了,你就算看不慣,也根本沒法一個一個的去監控,這年頭又不是大數據時代。


  ……


  張道濬說完用人,又說至於舉旗之後樹大招風的顧慮,以革命軍的實力基本上能應付過來。


  老張說到這裏喜憂參半,歎道:“大明,沒有多少強軍了……”


  衛所兵直接忽略不計。少部分有些上進心的千戶百戶還有點家傳武學,小兵們簡直和其他種地老農完全沒區別。


  京師三大營勉強能打過衛所兵,僅此而已。十餘萬人中大半是老弱。京營又一向有占役、虛冒等弊端。①貌似三大營十幾萬是軍戶總數,戰兵大概也就四萬來人。


  占役就是士兵為軍官老爺們服勞役,幹各種私活。一個小營中這樣的士兵能達到四五百人。並且還有賣閑、包操等弊端。


  虛冒就是軍裏沒這麽個人,諸將及勳戚、宦官、豪強以自家仆人冒充軍中壯丁,每個月支取一份糧餉。


  “京營官軍皆詭寄靡餉,無一人可用。蓋甲鬻於乙,乙鬻於丙,更易不知凡幾。而按籍稽名,畢嘉隆以上之人,故名雖軍,其實非市井遊手,即勢家蒼頭,從無紀律。”


  花名冊上登記的小兵可能早死掉幾十年了,這可真是糊塗賬。


  “然是時冊籍皆虛數,禁軍僅四五萬。老弱半之,又半役內外提督大臣家不歸伍,在伍者亦涕泣不敢前。從武庫索甲仗,主庫閹人勒常例,不時發。久之不能軍。”


  再有,關外寧錦防線築城一直調用的是拱衛京師的班軍(外地客軍),以及包括京營兵去做工,他們搬磚的本事要強於打仗。


  京師三大營之外還另設了三個預備兵營,每營三千人。他們的軍餉跟正營相當,但是不操練武藝更不用打仗,便成為權勢人家隱冒占籍的寶地。


  總之,京營在各種被占役和吃空餉中已經毫無戰鬥力了。能拉出來的青壯頂多三四萬。他們還要護衛京師,所以能出來“剿賊”的頂天了三四千人。


  之前的崇禎二年,李邦華開始整頓“三大營”,有些成效,但是“諸失利者銜次骨,而怨謗紛然”。


  幾個月後的“己巳之變”中,因為京營用火炮誤傷滿桂軍,李邦華被罷官了。①彈劾李的有張道濬堂哥張道澤,入清後做了知府。李邦華後來又當了禦史,京城破上吊死。他弟南明時守贛州,清軍破城後死。


  之後的“三大營”一切照舊,失去了最後的振作機會。


  南京做為大明兩京之一,自然也有不少兵。


  當前南京兵部名義上還下轄十幾萬人馬,其中南京五大營有兩萬多人。可是看他們早前的德性,連幾十個倭寇都打不過,何論如今。也不必多提了。


  ……


  大明九邊說起來是精銳,可是看他們曆年表現,等同於菜雞。士卒連飯都吃不飽,談何武事?

  隻有少部分隊伍有些戰力。然而一旦出現上萬人規模的大會戰,半數情況下還沒開打,自己先崩了。


  因為他們後勤捉雞沒飯吃,況且文官統帥多是庸碌之輩。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九邊又要防蒙古防後金,所以能派到外地的兵馬多不過三四萬。


  其他農民軍雖然幹不成大事,但朝廷也不可能放任他們作亂不管,所以九邊出來的這些兵馬不會全部來圍剿革命軍,撐死了也就一萬。


  明朝邊將“一萬額兵,止有六千。以四千為交際、自給、養家丁之用。沿襲既久,惟仗家丁以護遁、冒功,而視彼六千為棄物。棄物多而家丁少,終不能以禦敵。”


  “棄物”和“炮灰”哪個好聽點?


  以薩爾滸之戰為例,大明號稱出兵四十七萬,努爾哈赤兵僅六萬。①

  實際上,當時大明紙麵上出動的兵力也就十萬出頭,還是加上高麗、葉赫部的一萬五千人。


  其中去掉吃空餉的,實在能有七八萬兵就不錯了,其中堪戰之兵估計了不起就三四萬。還分了幾路進擊。①47萬之說有可能是加上了後勤民夫之類。


  分進而合擊是兵法常識,戰術上沒啥大問題。何況以那邊的地形以及補給問題等原因,其實做的不算錯。倒黴在執行層。


  奴酋豪言,“憑爾幾路來,我隻一路去”。然後大明慘敗。


  (戰後,原遼東經略、打過豐臣秀吉的楊鎬被禦史楊鶴等交章劾奏,因此下獄。一直關押到崇禎二年,他終於還是被砍了。也是奇怪,他的繼任者熊廷弼早都墳頭草三丈高了。朱舜水:“賊臣楊鎬、袁崇煥前後賣國,繼喪遼陽、廣寧,滋蔓難圖。”①)


  所以,前來圍剿革命軍的所謂一萬邊兵,其實裏麵能戰的往誇張了算也不過兩三千人。其餘都是“棄物”。


  至於他們的戰鬥了——


  “九邊惟延綏兵最精,習於戰也。延綏兵雖十餘人,遇虜數千,亦必立而與戰。寧戰死,不走死也。故虜亦不敢輕戰,慮其得不償失耳。


  遼左兵極脆弱。建酋時,時有輕中國之心,所賴互市羈縻之耳。然互市盟好,邊境雖偷目前之安,而武備廢,士卒惰窳,久而上下相蒙,不知有戰矣。夫初立互市,本欲偷閑以繕治守禦,生聚教訓也,今反因之而廢戰具,不亦惑之甚耶!”


  這說法大概稍顯過分了些,把延綏兵誇出花兒了。


  早前薊鎮總兵尤繼先說:“薊門之力唯藉夷丁,餘無足恃。”


  他甚至放話薊鎮十萬漢兵不如一千夷丁。但是你要看夷丁什麽待遇,漢兵什麽待遇。這就又要扯皮到底是“幹多少活拿多少錢”,還是“拿多少錢幹多少活”。各有各的道理。


  夷丁包括蒙古人和女真人。


  尤繼先想大規模招降夷丁為我所用,跟上麵打了幾個月口水戰,最後被調往延綏,換來了杜鬆。


  老杜打仗也多靠夷丁,“榆林武卒素稱雄於諸鎮,然衝鋒破敵大抵皆恃夷丁。”


  由此看,大明邊軍也就這樣了。


  當然話說回來,軍內除開吃空餉的,再裁汰四五十歲的和十三四歲的老弱以及疲癃殘疾者,給剩下青壯們吃飽,人家未必不能打。都是人,都是一顆腦袋倆胳膊倆腿,誰比誰弱?

  徐光啟曾廵曆通州昌平二處三座軍營,其兵源來自山陝河南,刨去已調去援遼的外,還有七千六百七十六名。


  那些剩下的兵,上等兵沒有;中上等、中中等兵勉強能湊出來一千九百人,他們屬於“稍堪教練,亦極費力”;中下等兵二千一百二十二名,“堪為火兵雜流”;剩下的四千人“俱不堪用”,“大半悉應退回”。


  徐光啟最後總結說:這3營兵七千多人,略能操兵器的不過二千;勉強充數能打雜的不過四千;求其真堪教練後能成為精銳者,不過一二百人而巳。


  有可能成為精銳的兵不過一二百人!

  少到可憐?


  再看徐光啟眼中的“精銳”標準:力舉五百斤以上;穿戴盔甲四十斤以上又須精悍矯捷……


  力舉五百斤啊,我的個娘哎!

  還有,弓矢於三十步外,三寸之的,百發百中;鳥銃於六十步外,三寸之的,百發百中。


  3寸靶子多大?沒有半張嘴大,距離三十步、六十步還看得清?還要百發百中?

  大明精兵恐怖如斯!

  然而,李自成想說的是,老徐畢竟隻是一介文人,他的練兵標準已經嚴重脫離實際了。那種要求沒有絲毫意義。


  你要說他練的是特種兵,那也練錯方向了。


  ……


  大明除了衛所兵、京營、邊軍,還有些地方軍。包括巡撫標營、團練和募兵。


  巡撫標營也能出動一二千,其中或許有幾百能戰家丁,餘者稀鬆平常。


  團練比衛所兵強的有限,守城還馬馬虎虎可以賣力,因為他們都是本地人。但是野戰不堪一擊。


  募兵大概也能看做是團練的一個變種吧。


  募兵當中的代表是白杆兵。


  他們山地作戰能力過硬,士卒勇悍,早期對陣韃子也不落下風。弱點是沒有騎兵,也沒有火銃火炮。


  熊廷弼對他們評價頗高,“川軍心力頗齊而皆徒步”。


  白杆兵常備有四千多人。去年入衛京師,等韃子退出關外後,秦良玉帶一部返回四川。秦翼明、馬祥麟、張鳳儀帶著兩千兵仍然駐紮京畿沒回家。


  此外,西南各土司兵的戰鬥力也類似。


  “湖廣、四川、貴州各土司兵生長懸崖峻阪之間,利臂輕足,性悍嗜殺與虜相埒。且素有藤盔、毒弩等器械。”


  廣西狼兵現時又叫“俍兵”、“殺手”,也是山地步兵。因為他們“所過剽掠劫殺,雞犬不遺”,“所在輒肆荼毒,xx婦女、劫掠財物、毀壞屋宇,良民橫罹鋒刃者不可勝數……”


  所以到萬曆時,除了白杆兵外,朝廷已經不再征調其他土司兵作戰了。


  靠近緬電越楠的土司兵有成規模的裝備鳥銃,不過暫時又遇不到他們。


  所以,隻要革命軍裝備了火銃火炮,又在平原對戰,殺敗前來“剿賊”的土司兵沒啥難度。


  江南浙兵自從戚繼光死後已經不足為慮,尤其還被自己人滅了。再往後,張名世和戚金帶了三千三百人參加了渾河之戰。


  張名世曾因“緩師縱賊殺良”而獲罪下獄,但因援遼用人之際得到起複,募浙兵三千援遼。


  戚金曾追隨戚繼光轉戰南北,可以說是嫡傳。但他從高麗回來討薪失敗後就歸家養老了。到渾河也隻帶了老家安徽定遠類似於民壯的三百人。


  戚金訓練了新浙兵,但短時間內效果有限。


  熊廷弼評價他們“南兵虛而猾,所恃狼筅及枯木竹槍多不中用。”


  可見這隻浙兵已經跟之前的戚家軍或者說義烏兵沒多大關係了。


  然後,“四川石柱司女官秦良玉率兵三千援遼,所過無犯。至通州,偶與浙兵相觸格鬥,地方官諭解,旋止。”


  “情節起於片言之爭,遂成大鬥之隙。兩兵殺傷未己也,而斃及民命矣;混搶行李未己也,而折及民房矣。炮聲與喊聲齊鳴幾至天地動搖,城磚與瓦屋皆震。”


  自己人先打了個狗血淋頭。


  到渾河之戰,雙方都跟韃子拚的很頑強,然而一前一後幾乎全軍覆沒。


  浙兵徹底退出舞台。


  ……


  募兵中的一些代表如山東“長杆手”、徐州“箭手”也早落寞了。河南毛葫蘆軍還在。


  毛葫蘆軍起於元末,因士卒所用箭囊為皮毛製成,狀如葫蘆而得名。


  豫陝鄂三地交接處多為山區,民風彪悍。元明兩代常招募豫西獵戶礦徒成軍。


  成化年間,那邊山區流民就多達幾十萬,基本都是因為天災人禍不堪壓榨躲進去的。所謂“苛政猛於虎”。


  前年朝廷曾征召毛葫蘆兵到漢中鎮壓農民起義。


  至於他們的戰鬥力,原遼東經略熊廷弼評價說:“穿山透林,非平原衝戰之用。”


  所以革命軍殺敗他們難度也不大。


  張道濬繼續介紹道:“還有個別地方官募兵操練,較有實力的要算盧象升的天雄軍……”


  前年“己巳之變”中,大名知府盧象升招募了一萬兵馬,進京勤王。崇禎帝龍顏大悅。


  去年他升任右參政兼副使,外出整頓大名、廣平、順德三府的兵備,正式編練“天雄軍”。


  今年老盧升任按察使,照舊治軍。


  李自成當然不會忽略掉盧象升,頷首讚道:“那確實是一位人物。”


  駐紮在太行山的張能去河北打糧,剛冒頭沒幾天就在一個叫石家莊的小村子被“天雄軍”驅逐了。


  盧象升做事還是挺靠譜。


  張道濬總結道:“籠統來說,官軍能出動的兵力不少,但強軍幾乎沒有……”


  再加上各路客兵前來,互不統屬,後勤捉急,而且將領隻顧自保,並不會十分賣力。


  張道濬看過革命軍操練,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但他認為革命軍隻要有一萬人,就能立於不敗之地;有五萬就能四處出擊,攻城略地;有十萬就能問鼎天下。


  盡管大明挺拉稀,但是李自成還是要穩紮穩打。


  他琢磨了下,說道:“舉旗建國這事先等等,咱們先潛伏倆月練練兵,內部也要花點時間整合。明年再出山。我估摸到明年八、九月份,咱就能名動天下!”


  李自成又問起能不能把白杆兵拉過來。


  “難!”張道濬搖頭像撥浪鼓。


  盡管張鳳儀是他親妹子,也隨軍征戰,但嫁出去的姑娘如潑出去的水。她婆婆秦良玉、他男人馬祥麟才是主事之人。


  張道濬小心翼翼提了句:“大統領,前頭說鳳儀會於後年戰歿,是跟孔有德還是……”


  “川兵也可憐呐……”李自成不由歎息。


  鄧玘前年率六千人北上勤王,目前仍然鎮守遵化。


  明年,崇禎會命他為援剿總兵,去山東平叛。之後再開往中原平“流寇”。


  幾千川兵五六年不得回家,人心思動,不願打仗。


  而且鄧玘這人貪婪成性,為了斂財不擇手段,克扣貪墨軍餉是家常便飯。


  到崇禎八年,他駐守河南樊城,部下士卒饑寒交迫忍無可忍,發動兵變。鄧玘嚇得心寒膽戰,慌不擇路跑到城牆上,然後失足掉下去摔死了……


  李自成又當了次神棍,然後惋惜道:“川兵善戰,奈何攤上了這種將領。”


  留京的白杆兵受鄧玘節製,但也自成一體,沒遭多少禍害。可是他們同樣離家征戰五六年,人人疲憊不堪。然後在轉戰中原期間,兩千白杆兵幾乎全軍覆沒。


  馬祥麟跑了,張鳳儀死了。


  “老張,不用擔心。咱是講人情的,就算你妹子不願歸順,我也會放她一條生路。”


  張道濬又伏地磕頭,“謝主隆恩!臣一定盡快勸說她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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