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呐看我發現了什麽
蒲城縣衙後院,知縣老爺大糾結。
“老李啊,你說流賊派銀是玩的哪一出?那他不缺錢吧?那就不會攻城吧?”
“應該……不會吧……”縣丞也摸不著頭腦。
“文昌啊,還是要在牆頭加派人手,不得不提防。”
“是。”王文昌萎靡在椅子上不多言語。
老爺們糾結的一夜。
淩晨時分。
民壯小頭目王高打著嗬欠出門,一搖三晃登上兩丈九尺高的北城牆。
一腳踢,“還睡呢?!不想要銀子了?”
嘿嘿笑,“太困了,遭不住。”
“咋沒凍死你個狗日的!”
王高環顧一圈,“都給老子警醒點!”
他又扒著牆頭往外瞅了瞅,啥都看不清楚。
“米二娃!辦事!”
“好嘞!”
吱嘎聲中,吊橋緩緩放下。
城下壕溝深丈餘,闊兩丈,覆橋後立變坦途。①古代吊橋受到木頭長度限製,以及城門口需要凸出一大塊用做緩衝,所以此處河道會收窄。實際吊橋並沒多長。有些甚至不設吊橋。
與此同時,城牆上飛起一支竄天猴。
緊接著,城外原野中忽然立起黑乎乎一片。
王高小聲嘀咕一句,“你先人!早埋伏好了。”
穀可成帶著兩百精兵悄無聲息的進了城。
稍頃,城頭上又飛起兩支竄天猴。
又有革命軍一哨人馬分批進入蒲城。
李自成通過城門洞,勒馬停下。
“起來吧!革命軍不興跪拜。”
“革命大軍,仁義無敵!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王高磕了個頭才站起。
這後生早前跟著王二混了一年多,搶掠孝童就是他帶的路。王二投降後他返回蒲城過起了小康日子。
田見秀派出的探子找了三天才把他揪出來,然後他就成了內應。
李自成一招手,幾個親兵抬著四個沉甸甸的大口袋上前。
王高趕緊又趴地上磕了個頭,“謝大統領厚賞!”
他獨得兩口袋,另一半分給同黨。
四千兩銀子換一座城,值!
……
太陽照常升起。
蒲城人醒來了。
早起的人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門上咋貼了張紙捏?這寫的是甚家夥?”
每家每戶門上都貼了張紙條,所書內容略微不同,“秋毫無犯”、“安居樂業”、“公平買賣”……
有識字的人看了也莫名其妙,縣裏一切正常,除了紙條外沒啥不同啊。
趕緊去請教下縣太爺吧。
他們跑到地方一看,連縣衙大門上都被貼了個新對子: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怪哉!
直到天光大亮,一隊隊敲鑼拍鑔的人開始穿街過巷。
他們邊走邊高喊著:
“秋毫無犯!”
“安居樂業!”
“勿要驚慌!”
“……”
知縣能不驚慌嗎?
他急忙招人來問,王高早等在門口了。
這後生進去了也不下跪,昂首挺胸,“大老爺,革命軍秋毫無犯,勿要驚慌!”
知縣眨巴眨巴眼,“……”
王高抬手往上指了指,“大老爺,變天了!您老安心在後院待著,一切照舊。”
知縣總算反應過來了,一拍桌子,“混賬東西!掌嘴!”
一個衙役剛出列,被王高抬腳踹翻。
“輪不到你們張狂了!別給臉不要臉!”
“……”
眾衙役大驚,正要一窩蜂上前,門外已竄進十幾人。
劉宗敏抬刀指點,“別動!容易流血!”
知縣狂怒,猛拍驚堂木,“好大膽!哪裏來的野和尚!給我拿下!”
衙役們卻萎了。
劉宗敏大笑,“球頭子!大統領昭告全城,革命軍不殺人不放火不殲銀不擄掠。話撩在這裏,讓你等細想一日。之後願上吊的上吊,願投井的投井,自己的路自己選。”
“……”知縣瞠目結舌。
劉宗敏哈哈笑著帶人離開。
王高又開口了,“大老爺,小的就蹲坐在門口候著,你老有吩咐言語一聲。”
說完他也出去了。
“……”知縣仍在發愣。
城裏人就更迷糊了。
不過日子好像沒啥不同,那就照舊過吧。
前麵李自成怕驚著老百姓,讓先入的革命軍都駐紮在城牆上。趙勝隊伍也在城外沒動。所以城裏幾乎一個兵都看不到。
因為有些迂腐之輩毛病多,受驚後動不動就要上吊投井,煩得很。
況且蒲城人在外地做官的有十來個,不擾他們家眷,日後好相見。
李自成僅帶三個隨從步行在街麵巡查,城內秩序井然。
“秋毫無犯!”
兩個敲鑼的路過,看到李自成把他叫住了。
“喂!前麵戴氈帽的站著別動。”
“鬼頭鬼腦的幹什麽?警告你們,莫伸手,伸手必遭砍!”
“尤其那個黑臉,一看就不是好人。你要小心啊,我盯住你了。”
“……”
李自成哭笑不得,這王高辦事還挺靠譜。
這時,邊上有戶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然後又打開大半。
一個老漢探頭問,“虎子,你們搞甚名堂呢?”
虎子敲了下鑼,嬉笑道:“老原頭,把蘭花花喚出來我瞅一眼。”
老漢一努嘴,“去去去!你自己都不夠吃,別禍害良人。”
家貧,無力娶妻。
寥寥數字,道盡人間蒼涼。
“跟蘭花花說一聲,哥哥馬上就有錢了。”
“你還沒回我呢,你到底鬧甚了。”
“革命軍替天行道,不騷擾百姓,你老該吃吃該……”
“哪來的革命軍?胡說個求呢!”
旁邊的李自成趕忙一舉手,插話:“我知道!老人家,我來跟你說。兩位小兄弟忙去吧。”
虎子歪頭,拿著小木錘指點,“我警告你!”
親兵張九霄上步擋在大統領身前,“小兄弟,我們就是革命軍,你先往別處去巡查。”
天呐!我發現了什麽?
三個活流賊……哦,不,是革命軍。
“……”虎子聞言腿一哆嗦,哪敢搭話,掉頭就跑。
另一個同伴也跟著竄走。
原老漢急急忙忙要關門,張九霄上前頂住。
“老人家,不要慌,革命軍秋毫無犯。”
原老漢使勁推住門,臉都漲紅了。
“黑爺請到別家犯去,小的孤寡老漢一個,三輩子窮苦百姓。”
哄鬼呢!
窮苦百姓都住雕梁畫棟的大宅了?家門口還有刻花的上馬石?
良心大大的壞!
原老漢終究體力不濟,大門慢慢被推開了。
李自成信步邁入。
原老漢急忙張開雙臂攔住,“老爺,小的奉送二兩銀子,祝你老大吉大利……”
李自成把他撥拉開,“討口熱水喝。放心,不去後院。”
信了你的邪!
原老漢亦步亦趨,進了前廳也不去提水,守著不敢離開。
李自成打量一下,“這屋子挺氣派啊!”
原老漢結結巴巴道:“啊……還……行……”
李自成掏出個大元寶拍在桌上,“那個,叫什麽來著……虎子,我幫他出一半彩禮錢。二十兩銀子有富裕吧?再借你家筆墨紙硯一用。”
原老漢期期艾艾不知怎麽回話。
張九霄怒了:“借你家筆墨紙硯!”
原老漢一哆嗦,然後三步一回頭,出門去拿東西了。
李自成不滿道:“你要注意了啊!”
張九霄委屈巴巴,“大統領,我臉真有那麽黑?”
辛思忠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黑九霄,我早說了嘛,你還不信。”
張九霄送給他一個幽怨的眼神。
原老漢去了好半天才返回來,同行的還有個女子。
女子低眉折腰趨步走來,先趴地上磕了個頭,“奴婢蘭花謝老爺賞。”
李自成擺手,“起來吧。革命軍麵前人人平等,沒有主子也沒有奴婢,不興跪拜。還有,虎子那事我就隨口一說,你要不願意沒人敢強迫。”
“謝老爺。”
蘭花站起,接過原老漢手裏的托盤放在桌上,開始研墨。
盤裏除了筆墨紙硯,還有兩腚銀子。
李自成抓起銀子掂了掂,又放回盤裏。
“代我向你家主人問個好。心意領了。”
原老漢囁嚅道:“主人……主母不方便見客,給大將軍請安了。”
“嗯,幫我問候雷老太太。”
“……”原老漢……
李自成也不在意原老漢驚詫之情,開始揮毫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