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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執念太深

  “你不答應我,因為你還是想走對不對?”吳若初忽然從他身上退下來,瑟縮著抱緊了自己的胳膊。


  “你這人怎麽老是一根筋?”他伸手想去安撫她,卻被她躲開,“若初,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我不走,隻是現在我們還沒有準備好去……”


  “魏榮光。”吳若初將臉埋在手底下低笑,笑得那樣自輕、自墮,“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做,特別賤?”


  魏榮光呆了一呆,“你別說瘋話了行不行……”


  “我沒事。”吳若初三下兩下撣去眼淚,“你忙吧,我先回家了……”


  她轉身便跑,感覺心髒在失血,衝過停車場,幾乎是奔命似地飛逃。


  還未出得汽修廠的大門便被他拽了回去,他半拖半抱地把她擄回室內,兩人摔在堆滿工具的地板上,他如珍如寶地捧起她的臉,嘴唇不計後果地磕了上去,大腦頓時缺氧。


  “你說,我們的孩子,多大才會開口叫我爸爸?”


  這是毫無道理的孤注一擲,他知道不該陪她一起瘋,但他真的厭倦了再那麽謹慎聰明,不如就學一次她的笨方法。他鎖上了汽修廠的卷閘門,踢開地上的工具,空出一塊地麵,將兩人的外套鋪在一起,拉著她半臥其上。


  衣衫凋落,她吻他的鞭痕,不讓他亂動,一切都由她主導。兩具融合過無數遍的身體,在這一刻都是惶惑的。他們都明白從今以後,再也不是說回頭就能回頭,某樣東西將會把他們永遠維係……


  一個孩子,這個詞從唇齒間擦過,那樣動聽,滿齒留香,吳若初承認內心是怕的,魏榮光也知道自己是太頭腦發熱了,但隻要看著對方的眼睛,所有的思慮便是一片空白。


  她感受著他的填充、澤被,看著他因每次牽動鞭傷而皺緊的雙眉,汗滴沿著兩人的軀幹滑落,凝成細白的鹽粒,又如同塗抹在體表的膠水將他們黏緊。


  她落下的眼淚被兩人的呼吸吹得亂飛,他嘴裏嚐到了她的發絲,甘蔗似的一縷縷清甜。最迷恍的時刻,他極度不安地抱緊了她,“我真的會有家?”


  吳若初隻知點頭,她要給他一個家,實實在在的,誰也奪不去的家。


  結束後兩人裹著外套側躺在地上,魏榮光把頭擱在她肩後方,聲音似一團團絨毛刷進她耳裏。


  他說定了,明天就帶她去登記結婚,一大早就去門口等著。婚後,他會加把勁掙錢,一步步把這間汽修廠擴建成小公司,轉向汽車零構件的製造加工。


  等孩子出生了,日子會逐漸變好,外婆能夠添些笑容,陶阿姨也會經常過來陪孩子玩,那間破院子煥發出新生的活力,他絕不會再聽見穿院而過的空空風聲。


  每天早上,吳若初和孩子還在睡覺的時候,他就會出門去,跑幾條街買來剛出鍋的桔子糕,把抹了桔子醬的部分全都留給妻子和孩子,自己吃剩下的就好。


  每晚臨睡前,他要給孩子講個童話故事,能捎來好夢的那種,決不要再有什麽惡龍和荊軻,沒有仇殺,沒有死別。


  孩子到了上學的年紀,他會騎摩托車去接送,車速如幻影飛快,即使學校門口停著很多名貴的汽車,也沒什麽大不了,摩托車乘風而過同樣很帶勁,或許他的孩子還會對同學們說,“那些汽車都是我爸爸修好的呢……”


  吳若初聽著魏榮光不斷訴說,他似乎從來沒這麽多話過,上一次說得口幹舌燥,好像還是在他把那件舊案告訴她的時候。一件是塵封的往事,一件是未來的藍圖,可他竟把未來描述得那麽真,比發生過的還真。


  她把雙手輕放在腹部,孕育生命的位置,開始輕信他說的話。


  回到魏家小院已是晚上將近七點,舊城區的街道上亮著無甚作用的路燈,四周暗如礦井。魏榮光用鑰匙開啟院門,發現屋裏竟然也是黑洞洞一片,外婆是不是出去了?可門邊的拐杖還在啊。那就是睡著了?否則為什麽沒有開燈?

  吳若初跨進院門的那刻,忽地驚呆了,院角的海棠樹竟在朝夕之間落了一地的花,花期就這樣倉促地完結了,乍眼看去竟如滿院的血海,紅到爛醉的花瓣一直鋪至她腳邊,沾染她的裙裾,好似她裙底流出的血。


  她心頭猛然一窒,不知為何充滿懼意,魏榮光還在門口鎖車,她小跑幾步撲進了屋裏,在幾近於無的月光中摸向電燈的開關,鼻尖隻嗅得見灰塵的味道,忙中出錯,她摁了好幾下才找準開關的方位,“啪”地一聲,屋裏被照亮。


  外婆不在這裏,沒什麽特別的景象,隻有桌上一副空了的碗筷,大概是外婆午飯時留下的,上麵還結著黃巴巴的油漬。


  “外婆?”吳若初蚊子似地喚了一聲,走到魏婆的房門口,旋開那扇門,月影燈影中,隨著門開的急風,有個什麽黑色的東西在半空晃了晃,直垂著,像落定的鍾擺。


  門頁撞上牆壁的巨響,尖叫,尖叫,還是尖叫。


  吳若初癱在地上,不停地尖叫,叫到喉嚨爆炸,胸口撕裂,每一根骨骼斷成千百截。魏榮光衝了過來,卻僵在門口,吳若初睜開了幾乎碎裂的雙眼,回過頭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便知道她的水月鏡花,已是皆往矣。


  房間裏,歪倒的板凳上空,幽幽地掛著一雙懸空的腳,魏婆吊死在房梁之上,臉龐紫青,頭顱垂下,如惡靈俯視天地,臉上透著決一死戰的勝利微笑。


  勒緊在她脖子上的,正是那天她鞭打魏榮光所用的皮帶,鐵鉤上仍帶著深紅,扣在積灰的木梁上,皮帶繃直到極限,魏婆的嘴角有著風幹的白沫。


  餐桌上那副空了的碗筷底下,發現了魏婆的一張字條,隻有寥寥幾字,用血寫出:小榮,不要讓我失望!


  人總有執念,可以撐著你數十載地活下去,也可以將你摧毀,毀於一夕之間。


  這是魏婆的執念,以死相逼也要將它完成。她深諳她的外孫,從此後,他再無退卻的可能。


  魏念萍的相框就放在倒塌的板凳邊,甜笑相迎,迎接魏婆也跟她以同樣的方式死去,隻不過一個死於情愛,一個死於血仇。


  很快,魏婆的屍體被放了下來,她的身子骨是瘦而窄的,頭部卻腫脹碩大如瘀傷一般,眼白凸出,脖子上有一圈深可見血的勒痕。


  救護車和警察都是吳若初連哭帶吐地叫來的,魏榮光始終一動不動,盯著外婆淒慘的死相,不久,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他倒在地上,揉皺了外婆留下的字條,用打火機燒掉。


  法醫推斷魏婆的死亡時間是中午一點到兩點之間,她吃完了吳若初為她準備的午餐,大概是求個飽腹,隨後就踏上板凳懸了梁。她把皮帶扣得極緊,完全是個套索封死在脖子上,求死欲望十分強烈。


  除了那張隻為魏榮光而留的字條,魏婆還寫了一封極其正式的遺書,專門寫給警察以及不相幹之人看的,目的是替她的自殺設置一個合理的解釋。魏榮光隻將這封假遺書交於警察。


  魏婆在其中寫道,自己年事已高,纏綿病榻,是個無用的負擔,外孫和孫媳婦對她越好,她就越自慚,越抬不起頭來,身為外婆本該為年輕人做點什麽,現在卻隻能躺在床上被服侍,於心何安?況且,長年的病痛也確實讓人飽受熬煎,活著對她而言已是一種緩慢的刑罰,所以她深思後,決心了卻殘生,希望大家切勿將她的自殺歸咎於誰。


  切勿歸咎於誰?遺書裏雖是這麽說,讀到的人卻難免有所聯想。經過口耳交傳,整個舊城區霎時如同煮沸,咕咕地往外冒著爆破的泡,大家在油鹽醬醋的沉悶生活中找到了春天,一時人多嘴雜,說什麽的都有。


  陶阿姨戴了許多天的白花,眼淚就沒斷過,不住歎著魏婆是個可敬的老人,到死都心念小輩,他們魏家人就是如此,隻想著如何對別人好……可魏婆這樣一走了之,真的是為了小榮好嗎?隻要看看小榮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他傷得有多深……


  陶阿姨知道,小榮是個顧家的孩子,自小被外婆一手帶大,本想好好替她養老送終,如何能接受她以這樣慘怖的姿態離世?


  舊城區的居民並不都像陶阿姨那樣凡事往善處想,碰見了勁爆話題,甚至連口德都顧不上。


  不知何時,街坊裏開始流傳一些說法,說小榮把女朋友帶回家住了幾年,魏婆就突然自殺了,誰能說這是巧合?吳若初那個姑娘表麵上陽光,骨子裏指不定多陰呢,再說,為什麽魏婆一下子就病得受不住了?一定是吳若初沒盡到照料的責任,小榮也隻顧著談戀愛,把老人冷落在那裏,生了重病也不管。魏婆倒是慈悲心腸,沒計較什麽,一懸脖子就成全了別人的好事,真是不值啊!


  還有人說,前些天好像聽見魏家小院裏傳來魏婆哭喊的聲音,後來又看見小榮纏了一身的紗布,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總之看樣子,魏家是相當不睦,八成就是被吳若初給鬧的,這個女人容不下魏婆,天天爭寵,最後把魏婆逼死了,是否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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