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不悔相憶兩茫茫>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印章在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印章在手

  魏榮光透過窗簾,看見袁勁神色如做賊,手裏拿著一枚工致的印章,使勁往一頁紙上摁了下去。


  那是梁忠文的私章,隔著簾子看,如同光潤青石之下的一點桃紅。昨天保險櫃罷工後,梁忠文就把這枚章子壓在枕下入睡,吃了安眠藥的老人一向睡得熟,這正是袁勁求之不得的時機。


  袁勁在徽野分管財務,梁忠文的印章是嚴禁財務管理者私自挪用的。


  魏榮光本該立即衝去房裏阻止這一幕。可他當然不會那麽做,他回了客房,不久便聽到袁勁離去的輕微關門聲。


  他靠在床頭直到破曉,從包裏拿出前陣子看過的生產部雜務,一條條過濾,想找到可用的部分。


  八點不到,保險櫃的修理工按響了門鈴,他出去招待。


  送走了工人,梁忠文也起床了,魏榮光和他一起吃過早飯,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快到中午,魏榮光隨手撥了個電話給徽野行政部,說上次生產部采購零件的那筆錢有點出入,看看是否派個秘書去查一下數額。


  分管行政的股東恰好是卞總,秘書去財務部查賬時,又是那麽恰好地留了點神,攔下了一紙撥款文件,其上有梁董的蓋章和袁總的簽字,讓財務部打出六百萬元,匯入夙達集團的賬號。


  六百萬元的大額支出,必須經過梁忠文首肯,文件上的董事長私章也是絲毫不假的,但卞總從商多年,自有一雙鷹眼,隻覺得這筆款子不清不楚,夙達也不是什麽善茬,整件事令人疑竇叢生。於是他馬上致電梁董,袁勁並不高明的騙術就此穿幫。


  “你究竟在動什麽歪念頭?怎麽就不能學點好,專走旁門左道!”梁忠文踹了麵前的茶幾一腳,氣得嘴唇發青,“你是我兒子,我攢下的家業,將來哪樣不是你的,你等不及了?覺得我礙事了?巴不得我從此不問公司的事,任你在徽野胡作非為是吧?六百萬啊,你連提都懶得跟我提?你就仗著你是徽野的少主,把整個董事會都不放在眼裏!”


  “爸爸,對不起。”袁勁臉色很難看,“這次是我先斬後奏了,但我並不是不尊重你,隻是擔心你的理念太過保守,夙達攬下的投資項目……”


  “先斬後奏?我看你壓根就不打算告訴我!如果不是卞總有心,恐怕到了城門失火我才會知道這檔子事!”梁忠文的怒吼帶著被至親所傷的淒惶,“夙達那個不黑不白的投資項目到底是什麽東西?你也說不清吧?是,邱燦華確實能給我們帶來很多利益,但我們做事不能隻奔著錢去,我跟你說過多少遍,聶家有些門路並不幹淨,我們不要去碰,可你還是不聽!你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把徽野交給你?難道讓整個公司跟你一起脫軌翻車,車毀人亡?”


  梁忠文說著就有些站不住,往後虛晃了一下,魏榮光上前撐住。


  袁勁揚起吊梢眼,“商人利字當頭,還管什麽三綱五常?憑什麽魏榮光可以跟聶家的二太太有一腿,而我隻不過跟邱燦華搞點小投資,就成了罪大惡極?我就問爸爸一句,為什麽徽野永遠隻能仰視夙達,隨便鬧出點視頻醜聞,我們所有人都要看邱燦華的臉色吃飯!為什麽?就是因為爸爸做起生意來畏首畏尾,這個也不肯沾,那個也要避著,在商場上,奸比忠管用,如果徽野也能像夙達那樣拿出點膽氣來,會比現在風光一百倍!”


  “你還敢說!”梁忠文的臉膛變成一種瘮人的黑紅,“商人也得講德行,我不是聖人,但也算有點良知!那些錢不賺,不是因為不敢,而是不能!我辛辛苦苦把你教出來,想讓你成材,你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報答我?以後我死了,你還準備幹出什麽事來砸掉徽野的招牌?”


  “下三濫手段?”袁勁大笑,“爸爸,其實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你是入贅到袁家的,什麽倚仗都沒有,卻能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我還真就不信你沒用過你嘴裏的‘下三濫手段’!可現在,你偏偏信了佛,要是你用佛經來當兵法,徽野遲早完蛋!你怎麽不拿出點當年的氣魄來?你和我舅舅競爭的時候,也算有幾分本事,一窮二白的入贅女婿能把袁家大少爺鬥敗,簡直可以寫進教科書了!最後我舅舅居然被殺了,在你對他恨得最牙癢癢的當口,他就那麽死了,事情也太巧了吧?當然,我並不是說爸爸這麽正直的人會用什麽陰招……”


  “滾!你給我滾!你他媽的全是放屁!”梁忠文臉色如同炸裂,整個人急速向後倒去。


  魏榮光為剛才聽到的內容走了神,沒能扶住他。


  梁忠文捂著心窩頹喪倒地,雙眼大睜,虛汗冒出,氣都喘不上來,魏榮光急忙從他口袋裏翻出藥瓶,抖出兩枚藥片喂進他嘴裏,袁勁也過來幫忙,梁忠文卻拚著最後一點力氣格開繼子,指向門外,“立刻給我消失!”


  袁勁不知該走還是該留,魏榮光抬眼看了看他,淡淡道,“袁總請回吧。”


  袁勁甩手而去,魏榮光打了電話叫家庭醫生過來,又將梁忠文頹重的身軀挪到臥室躺好,卻看見他眼角攢出一滴淚來。


  “他怎麽能這樣……”梁忠文吐氣不清,滿臉痛色,“小魏,我隻有他這一個兒子了……他怎麽能這樣氣我……”


  魏榮光將自己冒著青筋的手徐徐置於梁忠文手背,“董事長不要再想了,身體要緊。”


  梁忠文很快昏睡過去,家庭醫生為他做了診斷,說是情緒受傷太過,恐怕要臥床一段時間,而且千萬不能再受到其他打擊了,魏榮光聽了,隻覺得這陣子為調理梁忠文身子所花的功夫,又全部清零。


  梁忠文醒來的時候,魏榮光正在陽台上侍弄幾盆前夜被打了霜的花草。臥室的窗簾沒拉,梁忠文撐著老邁的身子一轉頭,就看見他站在陽光和花草之間,光線與色彩的包圍將他身上透出的那種謎似的幽冷衝得雲消霧散。


  魏榮光放下澆花的噴壺走回臥室,問候董事長好些了沒有。梁忠文卻不答,隻將一枚涼涼的東西塞進他手裏。


  “這枚印章,你替我保管著。”


  魏榮光默看手裏的董事長私章,小指體積的方柱,青色的章身質地清透,觸感凝潤,是梁忠文最具代表性的物品,也是莫大的公司權力所在。


  “董事長這是什麽意思?我受不起。”魏榮光恭然遞回印章,“我隻是你的助理,你對我也該有防人之心,我想,袁總以後肯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再說,保險櫃也已經修好了,不是嗎?”


  “我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我知道,你不會背叛我的,別問我為什麽,我就是知道。”梁忠文將印章攏進魏榮光掌中,囑托道,“即使袁勁把整個房子都翻遍,也絕對想不到我把印章給了你,我不能再讓他鑽一點空子了,小魏,就當是可憐一個老人,可憐一個父親,為我守住這章子,我信得過你。”


  魏榮光作出深思的樣子,最終合攏了手,“好……董事長放心。”


  他看見自己又往懸崖邁了很大一步,沒有恐懼也沒有狂喜,隻感到是宿命。


  盜用私章的事最終被梁忠文壓了下去,算是給袁勁留足了顏麵,徽野董事會裏除了卞總和魏榮光之外,均是蒙在鼓中。


  根據小陳的探察,袁勁和邱燦華的會談頻率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有所削弱。這麽說,那六百萬的資金,袁勁大概是自行解決了。


  邱燦華每日忙於將袁勁往溝裏帶,對自己的小兒媳也失去了懲治的興致,吳若初因此過上了一段比較太平的日子。這天,她剛在冬晨的寒氣中打開了事務所的大門,就訝異地發現門口蹲著一個男人,像隻快凍僵的動物一樣縮著睡覺。


  又是他。吳若初在心中哀嚎。


  “徐先生,你怎麽在這裏睡著了?”吳若初去推醒徐恩硯。自從上次向他轉達了廖子君不想見麵的答複後,他成天隻知往事務所跑,天上下刀子也不管,不斷地懇求吳若初說出子君的地址,頗有些死皮賴臉的架勢。


  吳若初和小曹每次都以等會兒還有別的客戶來訪為由,要徐恩硯識趣離開,可到了後來,事務所的生意由於聶瓊外出旅行而進入了淡季,聶瓊這趟旅行是出自丈夫的授意,拖了又拖,最終還是成行,據她自個兒瞎扯著說,這一走估計帶點逃難性質,本以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丈夫還是要她出去避一避,她也隻好遵從夫命。


  聶瓊走後,小曹也不常來上班了,吳若初一人守著門可羅雀的事務所,再也找不到太多合適的理由驅逐徐恩硯,她十分強硬地對他說,事務所的規定不可違反,廖小姐不見他就是不見他,此事已經沒有轉圜餘地。但他聽若未聞,如果吳若初擺明了不接待他,他就徘徊在門外,由晨至暮。


  吳若初漸漸有些怒了,好幾次都說要打110,讓警察把他請走,可他還是毫不悔改,今天呢,幹脆天沒亮就等在了門口,比保安還敬業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