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原諒你
邱燦華警告徽野,若不嚴懲魏榮光,自己將會一怒撤資。袁勁也開足馬力在董事會上彈劾魏榮光,說他公私混淆,拈花惹草,令公司蒙羞,若夙達真的終止合作,將會給徽野帶來難以估量的金錢和名譽損失,徽野的前景規劃也將盡數付諸東流。
董事會成員交頭接耳,傾向袁勁的還是居多,邱燦華的狂怒無人不懼,而夙達是否撤資則關係到每一位股東的利益。
平素投在魏榮光門下的一眾信徒頗有神像被打碎的幻滅感,魏總一貫君子,怎麽會跟聶太太攪在一起,難道……他一開始談下夙達的生意,一度被譽為傳說,也是靠了這個女人嗎?
由於家醜不可外揚,邱燦華並沒有向徽野公開那段桃-色-視頻,但留下的想象空間遠比視頻本身更加奧妙難測,一時之間,魏榮光在徽野的威信一落千丈。
梁忠文聞訊,拖著病軀從家中趕來,以公司最高主事者的身份坐在了辦公桌前,說要親自了解這件事,問問魏榮光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
梁忠文雖已退休,但徽野上下依舊沒人敢對他失敬半分,董事會成員們都聽命退下,在門外靜候消息,隻剩袁勁在裏麵作陪。
“小魏,你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梁忠文一改往日對魏榮光的和悅。
“董事長,我沒有什麽可解釋。”魏榮光穩步上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一切都是我自食其果,沒有任何開脫的理由,我承認,我的確對聶太太……懷有非分之想。”
梁忠文一時沒了話,旁邊的袁勁也麵露訝色,他本以為魏榮光會辯解、會耍詭計,殊不知一開場竟是這樣的認錯與悔過。
“你的意思是,你和聶太太確實有不正當的……”梁忠文犯了難,有些說不下去。
“不是的。”魏榮光澄清道,“這件事,隻是我一廂情願,我對聶太太糾纏不休,而聶太太是不肯的,她看在我幫過她女兒的份上才一直忍讓我,徽野請客的那晚我喝多了,做出了輕薄聶太太的事,我非常羞愧。”
“誰信呢,還真當聶太太是什麽玉潔冰清的貨色?有錢人家的少-婦,找多少男人都不稀奇!”袁勁像個東家少爺一樣往辦公桌上霸道一坐,“魏榮光,你說你對她有非分之想?我看你隻是想借她在聶家的地位撈點外快吧,你當她的床-伴,她給你提供事業上的便利,這無非就是交易!”
魏榮光微微一笑,“聶太太和她的丈夫聶鼎都是不問公司事務的,她在夙達沒有任何話語權,能給我什麽便利?我已經說過,我是出於愛慕而追求聶太太,可她沒有答應我,我也並未跟她走到實質性的那一步,更沒有進行任何交易,從頭至尾隻是我單相思,那天我對她有越禮的行為,一念之差,給徽野埋下禍患,這是我的瀆職,整件事情我負全責,完全不關聶太太的事,更不關公司的事,若有必要,我願意出麵向邱董說明。”
說著,他從公文包裏拿出兩頁文書,攤開來放在梁忠文麵前,“我接受邱董和徽野董事會提出的任何懲罰,這是我的辭職信和股權轉讓書,我會引咎辭職,平息夙達的怒火。”
梁忠文滿腔的疑怒陡地被澆了冷水,他懷疑自己的聽覺是否也老化了。
魏榮光說要離開徽野?
袁勁看見桌上的文書,也是措手不及,他著實沒想到魏榮光這麽直接就遂了他的心願,真不知存著什麽花花腸子。
“你……這話是從何說起……小魏,你是做錯了,可辭職未免太輕率了……”梁忠文的慍色消退了下去,他一向器重這個後輩,怎麽舍得放手?
袁勁剛要說點什麽來成全魏榮光的辭職,魏榮光便旋開一支鋼筆輕輕遞給梁忠文,“我已經深思熟慮過,除了退出公司,我想不到別的補救方法可以將影響降到最低,董事長一向待我如家人,如今你正在養病,我卻做出這種事來讓你煩心,請你在這兩頁紙上簽字,算是給我一個教訓。”
梁忠文接過鋼筆,狠狠拍在桌上,“小魏,你說這些話就太叫我心寒了,明知道我退休了,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還要一走了之?你要是敢作敢當,就該留下來把這個爛攤子收拾好,以後徽野用得著你的地方多得是,你有愧於我,卻不肯繼續為我工作,這算哪門子的補救?風頭總會過去,邱燦華也遲早會消氣,董事會頂多罰你一次,等事情解決了,你在公司依然來日方長,辭職根本就是挨不著邊的事!”
魏榮光搖了一下頭,“那樣我於心難安。”
“那你就當作是幫幫我,我做生意這麽多年,要找到你這樣一匹良駒並非易事,我老了,身邊再也沒有更得力的人了,總之你聽著,我絕對不會簽字的!你是幹大事的人,不能碰到這點小挫折就打退堂鼓,自毀前程……”
“隻可惜這個幹大事的人隻會玩些小伎倆!”袁勁聽不下去了,從包裏抓出一疊文件,啪地甩出,“我托人查過了,爸,這就是你口中的良駒?不知道是從哪個窮鄉僻壤跑出來的,他的簡曆是假的,首都那所大學根本沒有他這個學生!我們還以為他是什麽高材生,其實就是個江湖騙子!”
魏榮光聞言,臉色有一瞬的裂痕,隨即又彌合如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忠文再次震驚,猶猶豫豫地拿起了袁勁扔過來的文件,細看一遍,上麵的內容證實魏榮光千真萬確不是畢業於求職簡曆上所寫的首都名校。
“他這個人到底有幾分是真?”袁勁眼看梁忠文神情宕至穀底,心知有轉機,“爸爸一開始錄用他就是個錯誤,既然他能用假簡曆來應聘,保不準還有其他虛偽的手段,爸爸不能再信任他了……”
梁忠文被這變故一激,忽地捂嘴猛咳,痰聲黏濁。袁勁忙替繼父拍背倒茶,殷勤備至,卻有些不得其法,梁忠文的咳嗽並未減弱,直到魏榮光走上去,為梁忠文捶了幾下背部對應左肺的位置,又為他順了順胸口,幫助他清痰勻氣。
梁忠文抬眼,複雜地看了魏榮光一眼。
“行了,你坐到那邊去,我要問你話。”梁忠文喝了口茶,緩過了氣。
魏榮光步至桌前,“我站著就好。”
“這件事,你也沒的可解釋嗎?”梁忠文指了指文件。
“我既然決定了辭職,也就不必再隱瞞什麽,董事長,我的簡曆確實是偽造的。”魏榮光微躬著背,“我欺騙了你,對不起。”
“為什麽……”梁忠文有些心痛地搖頭,“不,我不信。”
魏榮光一低頭,似在組織語句,又似陷入回憶,“董事長,其實我沒有大學文憑,父母去世得早,家裏又有生病的老人,我很小就出來打工,在汽修廠呆過幾年,手藝是跟著一些修車師傅練的,漂到首都的時候,徽野剛剛成立,每個方麵都很吸引我,我眼高手低,害怕你們不會給我這種人機會,所以我走了捷徑,偽造了畢業憑證進入徽野……請董事長追究。”
“編!你就編吧!”袁勁躍下桌子,狂躁地指著魏榮光,“別把自己說得那麽身世可憐,賣什麽慘啊?說謊跟吃飯似的,張口就來,你的奮鬥史聽著怎麽那麽耳熟?都快被人用爛了!”
“袁勁,他說的是真的。”梁忠文冷不防打斷繼子。
“什麽?”袁勁呆然回頭。
“他的手,有常年修車的痕跡。”梁忠文說,“早年我也在汽修廠呆過,很熟悉那裏的情況,很多修車師傅手上都會有洗不掉的汙垢。”
魏榮光緩緩張開自己的手掌看了看,機油的黑灰色已滲進掌紋,掌心的厚繭硬硬的,很明顯是自小勞作的一雙手,他掩蓋得了許多東西,卻掩蓋不了自己本來的樣貌。
若初以前也說過,他的手可遠觀不可近看,手背的輪廓乍一打量是挺帥的,手心卻烙著暗沉的印子,醜得要命……可她還是喜歡一直牽著。
“我倒是不知道董事長也有同樣的經曆。”魏榮光笑了笑,將手縮到身後。
梁忠文拿起那疊文件再度看了看,眉頭擰得很緊,“小魏,我以為我對你知之甚深,看來,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你騙了我,我很痛心,因為我一直覺得我們是可以談心的忘年之交……可你從來沒有對我傾訴過你的難處,也許,你隻是把我當成一個上司,而不是能夠交心的長輩對嗎……說來不怕你笑話,我原本還想著,我在你心裏或許也有同樣特殊的位置。”
魏榮光讓自己露出適量的感動神色,“董事長高看我了,我不敢當……隻怪我性格太封閉,這是我自己的原因,與董事長無關。”
“我應該全盤推翻對你的認識了,我不得不說,你在那樣的環境裏,能成長到如今的模樣,我很受震撼……你用了假簡曆,可你在徽野的這些年,混出的每一點名堂,都是實至名歸,無人能否認。”
說完,梁忠文將那份文件扔進了廢紙簍裏,“我原諒你。”
原諒。
什麽時候倒成了梁忠文對他說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