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我的全部
她扭頭不看他,“如果可以,我們還會走到今天嗎?”
“我曾經覺得我會連累你,跟我分開了你會過得更好,可我高估自己了,我沒辦法忍受你成為別人的妻子。”魏榮光的側臉貼著她的手,“我在徽野已經紮穩了根基,勝算越來越大,如果不出意外……”
“不出意外?你可真敢說。”吳若初呆呆盯著兩人交握的手,“這個城市裏,認識你的人不在少數,何況你現在爬得這麽高,吸引的目光就更多,梁隨時都能知道你是誰的兒子,隻要他想!魏榮光,到了那個時候,你怎麽辦?你還會想要跟我重新開始嗎?”
“他對我沒有起疑心,原先我也總是擔心事情會敗露,每天早上一醒來,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可能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什麽都完了,可是等我走進公司,才發現一切都沒有改變,他還是坐在辦公椅上微笑地看著我,讓那把刀繼續懸在我頭上,不肯落下來叫我死個痛快……若初,他不會想要調查我的出身,我沒有給他這樣做的理由,我在他眼裏隻是個鞠躬盡瘁的下屬,況且他二十年沒來過這個城市了,連恒遇汽修廠都隻敢繞著走,他怎麽可能派人去查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
吳若初似乎沒有聽見他給出的一長串有理有據的說法,她神遊一般不說話,半晌才問,“盧凱後來有沒有去找過你?”
魏榮光詫異於她話題的突變,想起上次跟她見麵,她也提到了盧凱,“沒有,他為什麽要找我?總不至於知道我在他的提案裏做了手腳。”
吳若初沒再說什麽,她不知該如何告訴他,這一生她隻把他的秘密泄露給了一個人,那就是嶽皚。嶽皚發誓不會說出去,吳若初也不是不信她,但畢竟還是感到隱約的恐懼。
“你跟盧凱還有聯係?他不是早就跟嶽皚分手,娶了別的女人嗎?”魏榮光問。
“嶽皚現在是他的情人,每個月幽會一次,做賊一樣。”吳若初譏笑,“以前總說嶽皚是正室,現在倒好了……嗬,如果哪天讓他妻子抓到了,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
“那我們呢?”魏榮光用沒刮幹淨的臉蹭著她的手背,“我們這又算是什麽?”
吳若初抑製著一陣陣心癢,“別胡說了……”
“給我一個答案,但不用現在給我。”魏榮光每說一個字,熱熱的吐息就噴在她連心的手指上,“我可以等你,你也等我。”
吳若初隻覺迷惘,事到如今,難道真有可能死灰複燃?不,她不能就這麽輕易地原諒他,憑他寥寥幾句愧疚,就把過去的傷害都抹掉。她的心早已在那片苦海中碎成泡沫,一切錯誤都已鑄成,直到現在,他才肯回來找她,這有什麽用?
除非……除非他能對她說,他不會再去做那件事了,他會一直陪著她,安安生生跟她過下去……
可他顯然辦不到。
他濃黑的眼睛被床頭燈映得如同水中星辰,如果不是風霜與仇恨的玷汙,那會是赤子般的一雙眼。她胸口的玉墜像是封著呼之欲出的鬼魂,撲簌簌地顫著。
她是準備恨他一輩子的,可她畢竟還是這麽愛他啊。
這溫情而殘酷的對峙就快要到達臨界點時,忽然被一陣雨點般密集的腳步聲打破,沒人反應得過來,“噔噔噔”的聲響已經踏過樓梯來到門外,還伴隨著保姆尖尖的說話聲,“對,先生,芊芊大小姐在太太的房間睡著了……”
緊接著房門立刻被打開,聶鼎帶著身為人父的焦急神色出現在房門口,吳若初和魏榮光堪堪趕在此時鬆開相扣的手,但已難避過門外人的眼睛,聶鼎臉上驚了一瞬,隨即很快斂容停步。
隻剩下跟在聶鼎身後的保姆瞪圓了眼,嘴大張得可以塞進一隻鴕鳥蛋。
聶鼎想了想,轉頭吩咐保姆,“你去給大小姐煮碗暖胃的白粥吧,她醒了該餓了。”
保姆得令而去,表情分外留戀。吳若初仿佛能看見保姆的耳朵高高豎起,像兩根直衝雲霄的天線,一絲也不肯錯過地聽著房裏的這出好戲。
聶鼎不露聲色走進房中,吳若初和魏榮光雙雙從床邊起身,一時間空氣幾近凝固。
吳若初眉眼低垂,雙手在背後難堪地絞著,魏榮光站在她後麵幾步遠的地方,兩手無意識地插進口袋,他和她不約而同藏起了自己的手,如同在銷毀什麽作案工具。
聶鼎意識到自己應該打破僵局,於是走近了他的妻子,望著床上甜睡的女兒說,“芊芊怎麽樣?聽說在幼兒園受了一天罪?那些老師也真是的……”
“哦……燒差不多退了,怪可憐的,待會兒我把她叫醒,喂她吃點東西。”吳若初費了好大勁才捋平舌頭,盡量像平時探討家事那樣跟聶鼎說話。雖然遠不是那麽回事,但她還是覺得自己好似在丈夫家裏跟別人偷-情被抓了現行,哪裏還抬得起頭來。
“我會去幼兒園打點好的,你不用掛心。”聶鼎溫文爾雅道,說罷又看向了始終在旁邊致力於隱形術的魏榮光,“這位是魏先生吧,我聽保姆說,是你把我太太和女兒送回來的,多虧你了。”
“舉手之勞而已。”魏榮光繞過這對夫妻試圖往外走,“芊芊沒事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魏先生對我女兒如此關懷厚愛,我卻沒有好好招待過魏先生,實屬慚愧,不如我們到樓下坐坐,魏先生喝杯茶再走。”聶鼎顯示著自己的禮節。
“聶少爺客氣了,今天不湊巧,我公司還有點事情,日後有機會再聚。”魏榮光不等聶鼎再說些什麽,便逃也似地離開了房間。
樓下傳來保姆送客的虛情假意之聲,然後是大門關閉的響動,吳若初感覺鬆了一口氣,心底卻滲出濃濃的失落。聶鼎來到床邊,查看了一下芊芊的狀況,確定她無甚大礙後,他又回到妻子身邊,“你還好嗎?”
吳若初隱忍一笑,沒有回答。
魏榮光臨走前對聶鼎說“有機會再聚”,可聶鼎沒想到,僅僅一天之後,魏榮光就創造了這個機會,他打電話到聶鼎的書法班,約聶鼎出來談談,兩人找了個咖啡館坐下,魏榮光沒有表明來意,但聶鼎能夠猜到個大概。
魏榮光隨手點了杯咖啡,聶鼎隻是要了清水,他雖是個不大不小的少爺,卻並不愛喝咖啡,若非必要,也根本不來咖啡館之類的地方。
“魏先生有什麽事就請說吧。”聶鼎直入主題。
服務生將魏榮光的咖啡端上來,深黑的顏色,像是一杯令人皺眉的藥水,咖啡明明是有幾分高雅和小資的東西,但魏榮光喝著它的模樣,卻讓人覺得格外清寒和孤獨。杯中的液體仿佛不是美味,而是一種強加的苦楚。
魏榮光就這樣細細地品著自己的苦,望著前方良久未語。他年近而立,事業正紅,一身衣冠楚楚,好像什麽也不缺少,聶鼎明白即使沒有自己在幕後推他一把,以他的能力和睿智也未必不能談下夙達,可是不知為什麽,他整個人的氣質卻透著凋敝,就像一間衰朽的老屋,隻有灰塵的香氣。
聶鼎一邊喝水一邊等待他開口,聶家二少爺最不缺的就是隨和與忍耐。
魏榮光的咖啡很快見了底,他嚐試了一會兒,終於說道,“聶少爺,這五年來,謝謝你幫我照顧她們。”
“我好像應該接受你的感謝。”聶鼎轉著透明的玻璃杯,“不過,她們是我的妻子和女兒,照顧她們是我的責任。”
魏榮光不語,半晌,他坐正了些,“可我還是要謝謝你,我……我和若初分開的時候,不知道她懷著孩子,如果不是你,我想象不出她們母女倆會過什麽日子,所以……”
“既然你這樣說,我也不想裝糊塗。”聶鼎平心道,“我不知道若初跟你說了什麽,不過你大概是搞錯了,芊芊不是你的女兒,她是我和若初婚後所生,如果你認為有一天你能把芊芊從我身邊帶走,我勸你還是放棄這個想法吧。”
“若初嫁給你之前就懷孕了,那是我的孩子,這是明擺著的事……你們還是不肯對我說實話。”魏榮光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如果若初不打算對你說明什麽,那麽我也無可奉告,但我懇請你不要對芊芊講起這些大人的事,更不要宣稱你才是芊芊的父親,那樣會傷害孩子,而且那也不是事實。”聶鼎端起杯子,作了個敬酒的手勢,“芊芊很喜歡你,但她沒有把你當作父親,你對她的好意,我先謝過了。”
魏榮光無話可說,他們夫妻的口徑果然一致,讓自己連半點乘虛而入的縫隙都沒有。聶鼎這邊的通道是暫時打不開了,芊芊叫了他五年“爸爸”,他又怎麽可能願意將女兒拱手相讓。
魏榮光決定把芊芊的話題先按下不表,至少若初是屬於他的,不屬於別的任何人,“聶少爺,我知道你和若初……隻是形婚……若初對你來說隻是個妻子,可她是我的全部……你還可以有很多選擇,可我隻有她了……我希望……合適的時候……你能把她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