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慘烈恩仇
“我不明白。”莫語冰周身的血液湧向頭頂,她已經將那個答案猜了八-九不離十。
董灩輕浮地笑了笑,很快為她揭曉,“我碰巧聽說,鄭煦和當年的葉警官私交不淺,是極少數知道他下落的人之一,我要你從鄭煦嘴裏套出葉炳的地址,我相信,這對你來說並不難。”
董灩的話如一根帶著棘刺的鞭子,疾風驟雨般抽向莫語冰心間,莫語冰痛得連聲都出不了,就像被黏滑的毒蛇纏住了喉嚨。
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耿貴那裏惹出了亂子,被董灩下令用皮鞭抽得體無完膚,她滿身鮮血地癱在地上,而董灩居高臨下,冷如冰霜地告訴她,這次打她是為了不讓她被別人打死,這是仁慈,而不是淩-辱。
此時,董灩就用同樣的姿態麵對著她,將自己對她的所作所為都稱作恩典,“語冰,這是很劃算的事,隻要一個地址,你我之間就一筆勾銷了,我是很講信用的人,隻要你按我說的做,事成之後,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愛誰就愛誰,你自由了,這種自由,連我都不敢奢望。”
莫語冰眼前一片漆黑,她不知自己怎會這樣害怕。從前多少次,當她處在九死一生的險境中,對手子彈已上膛,槍口緊緊抵在她的太陽穴,那時她尚能麵不改色,因為她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可輸。
可現在,恐懼竟如海嘯般漫起,她用盡力氣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從哪裏聽說這些?我從來不知道鄭煦和葉炳有什麽關係。”
“是嗎?那現在你知道了。”董灩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是耿貴提供的線索,我姑且信了。”
“耿貴?”莫語冰瞪著微紅的眼睛,“耿貴那種人你也信?他是在算計你,他想讓你不得安寧,你怎麽能中了他的計!”
“是!他是在算計我,我用不著你來提醒!他告訴我這件事,除了想讓我顧不上那批致幻劑,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要看看我和你是怎樣撕破臉的,語冰,你是我的功臣,沒了你,我就等於斬掉了一隻手,對耿貴來說,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沒關係,我早就不成樣子了,丟了一隻手又算什麽?不管耿貴想幹什麽,我都不在乎,我隻要那個地址,為此我可以不擇手段。”
“我剛才已經說過,我和鄭煦隻是玩玩,露水情人罷了,你以為他會把這麽重要的信息泄露給我?哈!”莫語冰拚死抵賴,“我沒辦法從他那裏套出這個地址,你高估我了。”
“高估你了?語冰,我從來都沒有高估過你,你有幾斤幾兩,我都看在眼裏。”董灩笑出了聲,“那個小警察被你迷得魂飛魄散,你對他也像是動了真心,我很滿意,你果然是我教出來的,必要的時候,你永遠是最有用的……把地址給我,否則,你很清楚會有什麽後果。”
莫語冰仿佛盲了,耳邊也聽不見聲音,隻感到腦中有個巨大的風扇在急轉,所到之處血肉迸濺,破碎成殤,她淒惻一笑,放棄了抵抗,“董灩,你殺了我吧。”
董灩哈哈大笑,端詳了白如屍骨的莫語冰一會兒,嘖聲道,“語冰,我忍不住想可憐你,比十年前從你繼父手裏救下你的時候還要可憐……當時我看著你玩命地跑,好像馬上就要一頭栽進海裏,你臉上倒是很冷靜,最後幹脆站住不跑了,是不是覺得死並不比活著更可怕?你繼父的菜刀下一秒就要砍在你脖子上,是我救了你,讓你活下來,現在你倒不想活了,求我殺了你?為什麽?就為了愛情那個狗屁東西?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愛情沒有半點用處,愛情隻不過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廢物!”
“你要找葉炳,還不是為了愛情?”莫語冰聲嘶力竭地頂回去。
“對,我曾經是很愛他,所以我現在加倍恨他,你在道上這麽久了,總該知道有些東西不管你多麽愛惜,到最後總會變成一件惡心的垃圾,踩上去都怕髒了自己的鞋!你想象不出來,以前我是怎樣傻,他說我的手很好看,所以我更加用心地嗬護我的手,彈很多曲子給他聽,不為別的,隻為了讓他開心,可現在,你看看,看吧……”
她將發抖的雙手伸到莫語冰麵前,“現在我恨不得把這雙手燒成一堆焦炭!”
莫語冰短暫閉目,避開她那雙傷痕慘烈的手,“葉炳當時是警察,他沒有選擇,他也很後悔……放過他吧,也放過我……你想對他做什麽,他還愛你啊!”
董灩雙手突然攥緊,因吸毒而嶙峋的雙肩猛地收縮,眼裏濺出狠辣的光,“這是鄭煦跟你說的?說葉炳愛我?真是十足的笑話!你們憑什麽這樣說,你們根本就不懂我和他的事!他是警察,所以他做什麽都是對的,不管他怎樣傷害我,總會有人站出來替他開脫,為他歌功頌德……他嘴裏沒有一句真話,把我當成傻子一樣耍,到最後還要借我的手漂漂亮亮地把我父親送上刑場!那是我父親!葉炳讓我親手毀了我父親!大家都說,我父親是毒販,是死有餘辜,對,他不是個好人,可我從小到大,他一直把我放在手心裏疼著!無論他再十惡不赦,我也沒有辦法怪他……同樣的道理,語冰,就算我是個天大的罪人,你都無法拒絕我的要求,因為我曾經對你有恩!”
“你對我有恩,我任你處置。”莫語冰呆滯地說,“可唯獨這件事,我做不到。”
“你這條命是我救的,我完全可以再拿回來。”董灩忽然匪夷所思地笑了,“但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我不會把你怎麽樣……隻有鄭煦才是你的命,如果你對我說不,我會讓他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莫語冰如遭雷擊,胸口傳來難以負荷的絞痛,整個世界都在呼嘯著退去……她被投入了煉獄,灼燙的罪之火焰永無止盡地炙烤著她,她看到自己種下的惡,看到一切災禍都是由她鑄成……
鄭煦不該跟她有任何交集,她這樣的人,像是一種瘟疫……
“董灩,你不要逼我太甚。”莫語冰臉上燃起蒼白的火。
“語冰,你恨我?可是永遠也不要忘記,當我為你攔下那把菜刀的時候,你對我有多感激……”董灩從身後亮出了一柄銀色的手槍,寒光凜凜,鋒芒畢現。
她將槍身調轉過來,槍柄塞給了莫語冰,“說來巧得很,我跟你一樣不怕死,你不想答應我的要求對吧,那就趕緊殺了我,隻要你殺了我,就不會再有人逼你,不會再有人去害鄭煦,我們大家都可以解脫了……開槍啊!如果你覺得向我開槍能對得起十四歲的那個你,如果你覺得你可以摸著良心對我忘恩負義,那就趁早動手!“
頓了頓,挑唇一笑,”或者,你還可以去報警,把我們那批致幻劑的交易時間通知給警方,但我向你保證,在交易之前,如果我還沒拿到葉炳的地址,我一定會做掉鄭煦。”
莫語冰嚐著淚水鹹味,握緊了那柄銀色手槍,槍身就像帶著利齒,在她手心瘋狂啃咬,痛意連心,她用槍指著董灩,雙手打顫,槍口左搖右晃,這是曾經救她一命的人,現在她卻用手槍對準了這個人。
她試圖開槍,嚐試了許多次也沒有成功。
“何必這樣為難自己呢,把地址告訴我,我和葉炳的恩怨,就讓我們自己解決。”董灩露出陰森的笑,在莫語冰緩緩垂下的槍口後,那笑意更深,“這就對了,這才是我了解的莫語冰,我等你的好消息。”
莫語冰魂不守舍地回到鄭煦家中,鄭煦正在逗著小野玩,看到她不對勁的樣子,問,“怎麽了,今天很累嗎?董灩有沒有懷疑你什麽……”
莫語冰上前抓住鄭煦的手,“鄭煦,我們什麽時候能走?越快越好,我一天也不想在這裏呆了,你帶我走吧……”
“這麽急?出什麽事了嗎?”鄭煦反握住她的手,“我就快計劃好了,再等我幾天,不會太久。”
莫語冰心神恍惚,“我不想再等了,現在就帶我走,去哪裏都好,我真的……”
她的下半句話生生卡在了喉嚨裏,腳邊打轉的小野突然狂躁起來,拚了命地用爪子摳著地板和牆壁,割出刺目的爪痕,然後瘋了一般撲到鄭煦腿下,歇斯底裏地叫著跳著,鄭煦極度驚疑,連忙蹲下身,“小野,你這是怎麽了……小野?”
他們所在的位置靠窗,莫語冰清清楚楚地看見,一束紅外線的光點已經移進室內,在鄭煦眉心顯現,仿佛下一秒就會變成血流如注的彈孔,她無法再多說一個字。隨著鄭煦蹲下的動作,那瞄準他的紅點也逐漸移動,定在他的腦後,將他柔黑的短發映得猩紅可怖。
這是董灩的警告,董灩的籌碼。
莫語冰走了一步擋住鄭煦,以身體將那紅點阻攔,小野在他們合力的安撫之下漸漸恢複如常,鄭煦順了順小野不再豎起的白毛,輕聲問,“語冰,究竟怎麽了?”
“沒有。”莫語冰衝他笑了一下,勾起的嘴角重如千鈞,“什麽也沒有。”
莫語冰在一張便條上寫好了葉炳的地址,反複看了很久,就像翻來覆去碾壓著自己的心。她明明知道,這樣做會帶來什麽慘劇,可她不能讓鄭煦死,她必須保住他。
心中用來量度是非的尺子被她堪堪折斷,她無言地把這張便條放在了董灩的辦公桌上。
董灩醜陋的手指將便條夾起,細看上麵的每一個字,蔑然一笑,“真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十多年過去了,她終於再次知曉了他的去向,可以好好跟他算一筆舊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