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青春年少
十年的時間能夠改變些什麽?
它有可能讓身無分文的人坐擁金山銀山,讓名震四方的家族樹倒猢猻散,它可以把天真的孩子變得世故,善感的女子變得薄情,把成王變為敗寇,壯士變為懦夫,它足以建立一切和摧毀一切,當日還是歡聲笑語,轉瞬就成為一抔黃土。說到底,人生也沒有幾個十年。
對於十八歲的吳若初來說,十年是個遙遠而龐大的名詞,但她充滿了誌在必得的信心,以她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個性,沒有什麽是她不能拿下的。
她絕不會想到十年後的自己早已被人稱作聶太太,每天在尋人事務所裏接待形形色-色的苦情麵孔,準備餘生都這樣日複一日度過,這種狀態是十八歲的她打死都接受不了的,尤其是剛結束地獄般的高三,考上城裏大學將要開始新生活的時候,吳若初盼望每個日子都多姿多彩各有不同,她要快快活活享受年輕的時光,吃遍玩遍,廣交大江南北的兄弟姐妹,把所有美夢都做個淋漓盡致。
那時的她也會暢想十年後的自己是什麽樣子,嗯,肯定是通過不懈的努力成了高級白領,月薪可觀,每年有大把假期可以周遊世界,無數好友左摟右抱,還要有個浪漫帥氣的未婚夫……
想到這裏,吳若初神氣活現地比了個\"V”的手勢,誇張地笑了幾下,然後很快就把這個未來的設定忘到九霄雲外了,她在乎的根本不是十年後,而是觸手可及的現在。眼下的絢爛和精彩,才是最需要她全身心投入的。
剛進大學,吳若初完全就是逃出五指山的孫悟空,盡情釋放了長期受壓迫的瘋狂本色,她在校園的小道上奔來跳去,吸進的每一口空氣都是輕鬆自由。
涼絲絲的海風越過大半個城市吹來,帶著顆粒感,她的鮮橙色裙子上下翻飛,就像把豔陽穿在身上。走過路過的男生統統都看呆了,在這座學風嚴謹的大學裏,能夠見到這麽活潑肆意的女孩子,而且還那麽漂亮,真是很不容易。
有男生摩拳擦掌過去搭訕,“同學,你什麽事這麽高興啊?”
她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我想到我好多天都不用看到我媽了,就忍不住覺得很高興。”
吳若初來自本市的郊縣,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她對父親沒什麽記憶,比較突出的印象就是有次自己在超市裏買果凍的時候,撞見他攬著一個趾高氣昂的阿姨的腰,以及不久後在家裏看到他把一張紙有板有眼地攤在母親麵前,當時吳若初已經認識很多字了,她知道那上麵寫的是離婚協議書。
父親就這樣移情別戀了,吳若初長大後問過母親為什麽,母親一記眼刀甩過來,“估計是因為那個女人懷的是兒子吧,瞧瞧你,怎麽就是個女孩子呢,嘖嘖,真沒用。”
其實母親並不是重男輕女,她隻是不罵吳若初就不舒服。母親的性格向來比較直爽,離婚時毫不拖泥帶水,而且一點虧也不肯吃,房子和錢一個都不能少,弄得父親很是頭疼,“咱們結婚這些年,你就一點情麵不講,非要讓我淨身出戶?”
母親極其輕蔑地啐了一口,“滾你媽的,既然要離婚還跟我談什麽情麵?老娘的牙都要笑倒了!行,你不答應是吧,那我們法庭上見!看誰告得過誰!”
如此這般鬧騰了一段時間,母親以她百折不撓的精神和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的驚豔功力,終於順利拿到她想要的家產,雖然房子不大,錢也不多,但好歹是揚眉吐氣的勝利果實。
不過,母親似乎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收斂一點。離婚後,她的性格走到了一個極端,一躍成為了街坊鄰裏間有名的潑婦,平時隻要有一點小爭執,就髒話滿天飛,吳若初身為她的女兒,整個成長期都深受她荼毒,稍微考砸了一次,就被拎著耳朵批鬥一晚上。
長此以往,吳若初早就習以為常,漸漸也養成了不管不顧的熱辣性格,她很少再想起父親,終日跟母親鬥智鬥勇,把不及格的卷子吃掉的事情也兼而有之,雖然母親說出的難聽話可以連成汪-洋大海,但吳若初覺得世界上還是開心的東西多,半夜翻個身醒來,她會看見母親一邊織毛衣一邊眯縫著眼辨認她的作業都寫了些什麽,她試著想象過母親的心情,可是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再度被周公拖走了。
吳若初考上城裏大學時,母親嘴上說,“小樣兒,還真有餡餅砸你頭上了。”不過籌備起謝師宴來還是很積極的。母親是一家紡織廠的小職員,收入一般,母女倆過得不算富裕,但請客的錢再怎麽樣也能拿出來。
精心打點的謝師宴上,那些老師們很不應景地說起吳若初什麽都好,就是不怎麽守規矩,性子太躁,估計跟家庭因素脫不了關係,母親聽了,立馬就掀桌子了,“我家姑娘就這樣,你他媽的管得著嗎?我算是看出來了,若初要是不跟著你們這幫有眼無珠的老師,她能考得更好!”
吳若初隻恨自己沒有鐵砂掌,不能把前方菜湯橫流的地板劈出一條縫鑽進去。
所以,當吳若初脫離了母親的勢力範圍,來到心向往之的高等學府時,耳根一下子就清靜了,眼前看不到母親那張怒氣衝衝的臉,步子都邁得比平時大。
吳若初的專業是公共關係學,她生來開朗,喜歡與人打交道,這個專業的應用麵廣,將來一到職場上,絕對是叱吒風雲。多年後在尋人事務所,她也正是因為學這個專業打好了底子,才深受聶瓊賞識。
走在校園裏,吳若初算是頗受矚目的女孩子,一笑起來就像校園林蔭道上的花朵紛紛盛開,她跟路上每個麵熟的人打招呼,也不管互相知不知道名字,認識她的人幾乎都被她的熱情和朝氣所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