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容舟對程遲音暈倒這件事懷抱歉意,在離開病房後,又發消息詢問有沒有他可以幫忙的。


  程遲音想了想,問他:“容老師,你能弄到那種,有些年份的野山參之類的藥材嗎?”


  野山參這些,在補充靈氣這塊雖然比不上修真界的靈植丹藥,總歸比普通的食物好太多。


  隻是現在野生的山參越來越難找,程遲音也沒抱太大希望。


  但沒想到,等第二天程遲音回到劇組,容舟直接遞過來三個木盒:“暫時隻有這些,其他的在聯係了,過幾天給你。”


  程遲音打開木盒:“!!!”


  三個木盒三支野山參,每個年份都在三十年往上。


  尤其第三支,從蘆頭的莖痕來看,程遲音一眼判斷出這支最起碼有六十年的生長年限了。


  因為年份足,這支山參又老又韌,須條光溜、質地緊密有光澤。


  程遲音摸摸老山參細細的根須,關上木盒,鄭重對容舟道:“容老師,謝謝你。”


  以她現在的財力人脈,還真很難弄到這樣品質的野山參。


  程遲音不懂估價,但光是猜測就知道,這種品相年份的野山參價格少說也得三十萬起跳。她糊咖一個,還真拿不出這麽多錢來。


  她也沒打算跟容舟客氣推拒一番,畢竟就算是在修真界,修士出手救人,被救的人出錢付報酬,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三株野山參在懷,程遲音覺得容舟身上小鬼傳來的臭味,都沒有那麽不可忍受了。


  有了這三支野山參,緩慢增長的修為勢必能前進一截,對付容舟身上的小鬼也會更有把握。


  容舟見她喜歡,輕笑一聲:“是我要謝謝你。”


  等程遲音小心收好木盒,容舟看了看片場:“我先去化妝師那邊。”


  紀澄演的少年男主戲份基本結束,接下來容舟登場,成年殷東遇將徹底攪動天下風雲。


  今天要拍的這場戲是殷東遇的複仇戲。四季變換歲月輪轉,少年殷東遇練劍練著練著就長大了。劍修有成,長大後的殷東遇第一件事就是離開音宗,複當年稷原郡九百裏荒野寸草不生的仇。


  這是場大戲,光找來的群演都多的嚇人。


  程遲音跟紀澄兩人沒戲份,拖著祖傳的小馬紮在旁邊,湊在一起觀摩。


  容舟要粘發套,一點點打理好花的時間比較久,等他做好造型出來,周圍人都忍不住“嘶——”了一聲。


  程遲音還是第一次現場見到容舟古裝造型的樣子。


  他穿上一身玄衣,眉間垂著一小塊玉墜。玉墜延伸出兩條玄色絲帶繞到他腦後,作為發帶在他長發間打了個結——這是劇本中師尊雲疏贈與他的清明墜。


  容舟執斷劍而立,神色中帶著點冷淡,那白色的眉心墜襯得他眉眼更加冷,柳葉結霜般。這正是殷東遇應該有的樣子了。


  程遲音聽到旁邊有女生小聲道:“太絕了,又帥又冷,演起瘋狗徒弟來——嘶,不得了。”


  “瘋狗,瘋起來自己師父都殺的那種,一把子期待了。”


  紀澄也兩眼放光盯著容舟:“帥啊,太帥了。”


  他眉眼跟容舟有幾分像,除了“紀二哈”“橙子”這種外號,也被人叫過小容舟。這貨還挺自豪的。


  在演員就位、場記打板後,這場戲開始了。


  群戲最難拍,尤其還是這種打戲,走位調度,機位設置都麻煩的很。程遲音跟紀澄看到路冬擱那兒發了好幾通火,現場各種出狀況。


  好在容舟業務水平過硬,身手利落,鏡頭完成得很出色。別看他站在那兒不動時冷、不近人情的樣子,真拿著劍在人群裏屠殺時,那股“以殺還殺”、癲狂如瘋狗的反差真讓程遲音吃了一驚。


  這大概就是演員的基本素養吧。


  這場戲拍的差不多的時候,路冬喊程遲音:“遲音,過來補鏡頭。”


  “來了。”


  程遲音演的雲疏日常就是吊著威亞高來高去。


  在穿戴威亞、將鋼絲扣節節扣緊的同時,程遲音微微皺眉。這些天她的大部分戲都是威亞戲,時間長了,腰腹部幾道深紫色的勒痕,碰一下就疼。


  紀澄看出她疼,沉著臉問:“你知道威亞為什麽叫威亞嗎?”


  程遲音檢查著鋼絲扣,隨口問:“為什麽?”


  紀澄:“因為第一個吊威亞的人被吊到空中時,嚇得大喊‘喂呀’!”


  程遲音對這個冷笑話無動於衷,朝威亞師傅做出手勢,隨後被吊到樹枝上。


  紀澄:“不好笑嗎?”


  旁邊人同情地看了他兩眼。


  站在樹枝上,程遲音閉眼醞釀了下情緒。


  作為殷東遇的師尊,兩人日常幾乎沒有交流,但雲疏在殷東遇出宗門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她在遠處旁觀了整場殺戮,看著殷東遇的劍橫劈數座巍峨山峰,大地晃蕩震顫。也看到他用劍意織就密不透風的羅網,屠宰牲口一般殺盡所有仇人。


  某種程度上,師徒二人的腦回路其實很像。


  程遲音睜開眼,對著鏡頭輕點了下頭。


  路冬拿起小喇叭:“來,燈光道具就位,片場靜音,走著!”


  “十三場四鏡一次,A——ction!”隨著場記打板,布景裏的人物動了起來。


  一邊是底下的容舟瘋狂屠殺,一邊是遠處的高樹上程遲音靜默不語。


  兩幅場景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還是沒台詞,但在這場戲中,有幾個遠景和特寫鏡頭。程遲音俯視著執行殺戮的弟子,臉上的表情很淡,說不清是擔憂還是悲憫。


  離得遠,紀澄看不清她演的怎樣,偷摸溜到導演身後,往監視器上一看,簡直愣在當場。


  鏡頭裏完全就像另一個世界,每一幀畫麵都充斥著對比的張力。殺戮與安寧、動與靜互相拉扯。


  程遲音站在樹枝上看著遠處癲狂的弟子,焦距調到她的臉上,放大,一滴雨水落在她的睫毛上。這時殷東遇將劍刺入最後一個活人的身軀,她睫毛輕顫,掛在上頭的雨水也跟著落下。


  也就在這一刻起,底下的殺戮停止,程遲音動了,飛身向下。


  風很大,她沒有束起的長發在身後獵獵飛舞,臉上幾乎沒有妝容,素淡的臉上也沒有表情。


  紀澄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能控製了,他真有種這蒼生塗塗天下繚燎,程遲音從天上飛下來拯救世界的錯覺。


  烏雲匯聚、昏暗的天色下,鏡頭穿過朦朧水簾、落在程遲音的白色衣裙上,她輕輕落到地麵,血水染紅了她的衣裙。


  “哢!”


  這場戲順利結束。


  路冬回看了下鏡頭,嘴上不說,心裏對程遲音是越來越滿意了。


  吊威亞這種戲很受罪,尤其要加上武術動作就更加困難。鋼絲勒著腰腹部的疼痛,時間長了連男演員都有些受不了。


  旁人還能在威亞衣裏墊點墊子棉片,程遲音身上就一件白裙,沒法墊,更別說佩戴護具了。這姑娘吊了這麽久也一聲沒吭過,但她不說,路冬也能猜到她身上肯定青紫一片。


  對於這種演技不錯又能吃得了苦的演員,作為導演當然是很愛用的。路冬已經在心裏琢磨起以後的戲能給程遲音安排個什麽角色,或是把程遲音介紹給哪個導演朋友的戲了。


  回過神,路冬朝程遲音招招手:“下一場是你和容舟的對手戲,保持住這個狀態,沒問題的。”


  下場戲不用飛,程遲音一邊解威亞一邊點頭。


  造型師過來給她理了理被吹亂的頭發和裙子。


  等下的這一場,是她的殺青戲。


  原地休息了一會兒,見雨下大了,路冬喊起來:“來來,都準備了。”


  這場戲是雨戲,天公作美,調灑水車都省了。


  ……


  暴雨滂沱。


  鏡頭下遍地屍體,容舟飾演的殷東遇踩在血泊中,他身上玄衣已經破破爛爛,步履踉蹌,單膝跪地,用斷劍插入被染紅的泥土勉強支撐身軀。


  眉心墜延伸出的發帶被雨水打濕,如今,這塊純白的玉墜也被染成了紅色。


  程遲音頓了頓,起身抱著那把鳳首箜篌朝他走去。


  殷東遇抬頭,胡子拉碴,頭發散亂,渾身充滿煞氣。他的視線已經被仇恨和瘋狂充斥,隱藏在散亂黑發中的雙眼猶如夜空中兩點寒星。


  他在暴雨血泊中瘋狂大笑:“劍乃凶器,不見血怎叫開鋒,不殺人如何開悟?”他手中斷劍名為殺戮,他以殺戮入道,往後也將隻有殺戮。


  “大仇得報,入魔又何妨。”


  一瞬間,天地為之變色悲鳴,草木為之瑟縮枯萎。


  鏡頭轉向程遲音。


  她在漫天血色殺戮中,踏過屍山血海向快要墮魔的劍修走來。


  她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緩緩撥動琴弦。


  琴音婉轉靈動,空山鳥語一般,又像是清泉流響。


  路冬一怔,這曲子跟程遲音之前彈的清心曲似乎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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