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十來個參與毆鬥的邊軍士兵已經在受罰,一棍一棍實打實地打在他們背上,卻連一聲痛呼都沒有,皆咬牙挺著,汗如雨下時頂多一聲悶哼。
裴君麵向宋乾等人,眼神銳利,“還有異議?”
一眾紈絝耳邊聽著旁邊棍棒打在身上的悶響,看出她是真的不將他們的家世背景放在眼裏,心生懼怕,可又實在不想挨打。
他們不像這些邊軍皮糙肉厚,別說杖十,手上割破個皮都要哭天抹淚一番,再用昂貴的藥仔細包紮。
紈絝們向來以魯陽、宋乾、羅康裕三人馬首是瞻,是以紛紛躲到宋乾和羅康裕後頭,等著他們出頭。
定西侯府已走下坡路多年,外強中幹,一直在尋求新的發展。
羅康裕表麵上是侯府小公子,實際說是宋乾的大跟班也不為過,不過定西侯府與信國公府是多年的交情,因此他跟魯陽也不錯,沒人真的敢說他是跟班。
其他人指望宋乾和他出頭,羅康裕卻不願意出這個頭,便湊到宋乾耳邊,“怎麽辦?要不服個軟?”
宋乾呢,自小便沒吃過虧,更受不得激,讓他服軟就是削他麵子,當即更加暴躁道:“我就不走!”
“有種你就動我試試,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頭,安平侯府不會放過你!”
魯陽:“……”怪耳熟的。
昨日他說完差不多的話,就受到了羞辱,信國公府沒對她做什麽不說,裴君還成了金吾衛上將軍。
也確如魯陽所想,裴君臉上一絲懼意也沒有,還走近宋乾,嗤笑道:“小子,你當我不敢嗎?”
宋乾揚起脖子,鼻孔朝天,“昨日毆鬥,是邊軍仗著功勞便不將我等放在眼裏,你不查明事實,上來就要杖責,我不服!”
他說著,還扯過羅康裕,指著他的斷臂道:“憑什麽受害之人還要受罰?我就是不服。”
“不服是吧?”
裴君一把抓住宋乾的衣領,將人拉到麵前,左手抬起,無刃的刀柄戳在他的下巴上,戳得宋乾不得不抬起下巴。
“我就喜歡嘴硬的,今兒就讓你們心服口服。”
“最討厭別人拽我衣領!”宋乾惱怒,抬起手就想衝她揮拳頭。
裴君左手隨意一抬,無刃便將他的拳頭格開,刹那間又擊向他手臂上的麻筋,然後嫌棄地推開他,看著被人接住的宋乾冷笑,“本將也討厭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惹是生非的人。”
“你說誰呢!”
裴君可不會回答他如此幼稚的問題,邊在他們麵前踱步邊道:“昨日曹中郎將問詢目睹前因後果的金吾衛,記錄了一份口供。口供中說:卯時末,眾金吾衛於校場操練,校尉婁至手中腰刀脫手,險刺中隊正洪全的小腿,隨後,邊軍調入的士兵認為你們是故意為之,進而發生言語衝突,這期間,兩方皆激憤,尤其是你們中,有人言語尖酸刻薄,激怒郭響等人,邊軍動了手。”
“本將如此說,可有偏頗之處?”
紈絝們當然不承認,立即便在宋乾二人身後喊冤:
“我們可沒有刻薄。”
“裴將軍你不能冤枉我們啊。”
“誰說我們故意激怒了?有種站出來。”
“就是,明明刀不是故意脫手的,他們還找茬,他們才是故意的。”
“對,誣陷我們的人站出來!對峙!”
他們那嘴臉,就像是在暗示誰敢站出來,別想有好果子吃。
裴君提刀環臂,靜靜地看著他們表演,當著她的麵兒就敢使這些下三濫的威脅,可見平時有多目中無人。
而紈絝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完,有一個瞧著兩腮凹陷,眼睛微微凸起的紈絝懷疑地看向裴君,一副害怕卻又有些陰陽怪氣地挑事兒道:“裴將軍曾經是邊軍主將,若是偏袒維護邊軍來的,我們往後一定小心些避著……”
“婁至,是嗎?”
婁至沒想到裴君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微微詫異道:“下官是婁至。”
裴君平靜地問:“入金吾衛多久了?任校尉多久?”
婁至下意識瞥向魯陽,然後回答:“下官入金吾衛四年,任校尉兩年半。”
裴君輕輕點頭,似乎極平常地說了一句:“拔刀。”
“啊?”
“拔刀。”
婁至遲疑地拔刀,刀一出鞘,裴君忽然手腕翻轉,無刃的刀鞘便劈在他的刀上,刀身震動,隻見婁至手一顫,刀霎時落地。
“看來婁校尉的刀確實極容易脫手。”
裴君眼中的不滿毫不掩飾,冷冷地說:“金吾衛不需要刀都拿不穩的校尉,撤職。”
“憑什麽!”婁正慌張起來,先看向宋乾,又看向魯陽,急急地說,“這是裴將軍突襲,我措手不及才會如此,若我有準備,斷不會脫手。”
魯陽一聽,暗自罵了一句:“蠢貨。”
羅康裕亦是忍不住低頭翻了個白眼,死死拉住宋乾,不讓他傻乎乎地去出頭。
而婁正說完才意識到他失言,懊惱不已。
裴君瞥了一眼宋乾,義正言辭道:“七品校尉,本將便有任免之權,不過本將一貫讓人心服口服,既然你不服,就拿起刀,再比一次。”
婁正彎腰撿起刀,動作極緩慢,他如今實在不知,自己該握住好還是握不住好,握住便代表他是故意脫手,握不住他的校尉一職就沒了。
進退兩難……
裴君卻是不給他機會權衡利弊,問他:“準備好了嗎?”隨後便起勢,無刃以一個不遜於先前的速度和力道擊向婁正。
婁正左手下意識地握上刀柄,兩手用力,舉刀格擋。
“當”地一聲,婁正的心也跟著一顫,再想鬆手已經來不及,裴君已經收回刀。
裴君冷聲道:“校尉婁正,攻擊同僚,故意引起事端,拒不承認,還煽風點火,杖三十,撤校尉一職。”
婁正手中的刀落地,早知握不握得住刀皆要撤職,他方才一定會鬆手。
現下他都不敢看魯二公子和宋世子的臉色,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完了……
魯陽的臉色確實難看,不過他並不是毆鬥的直接參與人,是以直接作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置身事外。
宋乾是個楞直的,被家裏慣得無法無天,耳邊聽多了這些北境邊軍來的“鄉下人”如何如何,自然越發看不慣邊軍,所以昨日事兒一出,他理所當然的以為就是對方故意找茬,他要是忍,他世子爺的麵子擱哪兒。
現在看明白了,傻愣愣地看向羅康裕,滿眼質疑:你小子不是腦子轉的快嗎?昨日沒看出來?
羅康裕費力地舉起斷手,苦笑,意思是他要是知道,哪能傷的最重。
宋乾一下子便相信了,再次轉向裴君,不過這一次,那桀驁氣兒稍稍收了收。
裴君盡收眼底,揚聲道:“你們往日的所作所為,孰是孰非,有目共睹,不是你們不承認便能掩蓋的,從前如何,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日後再有類似事件發生,罪加一等。”
還不等紈絝們鬆一口氣,裴君又道:“既在我麾下,我便一視同仁,把剛才那十杖給他們補上,以儆效尤。”
宋乾、羅康裕等人:“……”既往不咎是這樣的嗎?
郝得誌和曹申在後頭,皆露出得意的笑,心道他們將軍在軍營裏收拾過的刺頭比金吾衛都多,這些個紈絝除了家世,不堪一擊。
這時郭響等人的十杖早就打完了,宋乾等人看著他們帶著血痕的背,更是抗拒。
宋乾看著執杖的金吾衛越靠越近,後退,被紈絝們擋住退路,抬起手阻擋,色厲內荏道:“我、我爹是安平侯,我娘是二公主,我爹娘都沒打過我,你們別過來!”
羅康裕則是連忙舉起左手,博取同情:“我手臂都骨折了……”
裴君挑眉,“本將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既是傷重,你的十杖便免了,不過罰俸銀五個月。”
別說是五個月,隻要能不挨打,十個月羅康裕都沒意見,立即便答應道:“是是是,下官領罰,謝裴將軍。”
宋乾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羅康裕!”
羅康裕托著斷臂,迅速退至一側,根本不瞧他們。
裴君可沒心情看他們之間的糾葛,不耐煩地催促道:“按住,快點兒打完。”
曹申應聲,轉身就有招呼了幾個人,按住宋乾等人,直接下手打,一時間,校場上全都是這些人此起彼伏的痛叫聲和罵聲。
但事實上行刑的金吾衛根本沒下死手,不過宋乾等人確實身嬌肉貴的,一點皮肉傷也夠他們受的,裴君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魯陽、羅康裕等僥幸逃過一劫的,隨著他們棍棍到肉,臉也不自覺地跟著扭曲。
人都有一個毛病,看見別人過得不好,他們就會舒服很多。
魯陽便是如此,他看著宋乾挨打,腦袋裏再閃過昨日難堪的畫麵,竟然不覺得多難堪了,反正丟人的不是他一個。
待到其他人的十杖打完,校場上的慘叫聲便隻剩下婁正的,其他人則是轉為呻|吟。
萬江在旁邊冷眼看下來,見宋乾真的挨了打,假意好心實則嘲諷道:“裴將軍果真是一鳴驚人,希望等裴將軍被諸位大人狀告到陛下麵前時,也能想好對策。”
裴君聞言,意有所指道:“本將秉公處理,不畏人言。”
萬江輕蔑地扯了扯嘴角,繼續當透明人。
裴君今日就是來震懾金吾衛的,還有敲山震虎之意,以此告訴大鄴朝堂上這些人,她裴君從來就不是個軟柿子,想要隨便捏,都得掂量掂量。
因此,這入金吾衛第一日,當然不會打幾個人殺雞儆猴便罷休。
婁正的杖三十也打完之後,裴君站在眾金吾衛前方,銳利地掃過每一個人,鏗鏘有力道:“我為將,金吾衛必須是猛虎之軍,威武之師。”
“九月初開始,每月一次校場比武,守擂者便是金吾衛的十八校尉,所有校尉以下金吾衛皆可挑戰,隻要贏得最終的勝利便可取代他的位置,成為新的校尉。”
金吾衛間一片嘩然,連挨打的一眾紈絝也驚得顧不上疼,紛紛看向裴君。
至於校尉們,有實力的雖驚卻並不懼怕,而諸如魯陽、宋乾、羅康裕這樣靠家世成為金吾衛校尉的,聽著身後躍躍欲試的聲音,臉色都難看起來。
裴君不理會眾人的驚訝,繼續說道:“連續一年守住校尉一職並且在比武中獲得校尉第一的金吾衛,任校尉長,按照六品發放俸銀。”
“任校尉一職超過十八個月,並且屢建功勞的,本將親自上書為其請封五品郎將。”
“我裴君在金吾衛一日,金吾衛便能者居之,以實力論英雄,渾水摸魚之人,絕不姑息。”
“言盡於此,望諸位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