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夏溫跳到衛生間,然後看著手裏的東西,垂著腦袋,緋紅躥上臉頰。


  那個白色的物體她好像在沈安安的包裏見過。


  她撕開包裝,展開這個神奇的物品。


  白色,長條狀,然後呢?


  她苦惱地扭頭衝著門板問:“怎麽弄呀?”聲音還帶著剛才的哭腔。


  沈雪嶼正在衣櫃裏找小姑娘可以穿的衣服,好不容易找出一條比較小的裙子,不放心似的,她還拿出一根細皮帶。


  聽到聲音後,她走到洗手間門邊,敲了敲門:“我進來了。”


  洗手間亮著燈,白色瓷磚更顯得明亮幹淨。


  沈雪嶼教給她如何使用的方法。


  夏溫後知後覺點頭:“我知道了。”


  “你把換下來的衣服放在這個紙袋裏麵好了。”旁邊一個架子上放置一個棕色木質顏色的購物袋。


  等夏溫處理好一切出來的時候,陽台外麵的天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沈雪嶼等在門外,看了一眼手表:“你該回去了。”


  夏溫也覺得該回去了,不然如果夏遠早回來該擔心了。


  她拎著裝著髒衣服的紙袋子跟在沈雪嶼後麵蹦出了門,腳踝的扭傷其實不算是很嚴重,她從小身子皮實,身體哪裏磕了碰了,都是快要好了的時候無意間發現。


  有時候她自己也覺得自己過於大條或者是麻木了。


  她試著將腳踩實地麵,有點疼,但是如果虛虛地踩下去,將力量放在正常的腳上就沒有太大問題。


  沈雪嶼走在前麵的步子明顯是放慢了的,夏溫艱難地跟在後麵,到了樓下的時候,原本落後的夏溫率先幾步上前,蹦到沈雪嶼前麵。


  “今天謝謝姐姐,我先回去了。”說著轉身就往夜色裏滑稽地又蹦又跳。


  沈雪嶼拉住了她的紙袋:“剛遇到這樣的事情,你還敢一個人回去?”


  “就幾步路。”夏溫指了指不遠處的那棟樓,“就在那邊。”


  沈雪嶼無奈:“還是我送你吧。”


  兩個人並排往前走。月光和燈光照在枝頭和兩個人的肩膀上。


  兩個人差了四歲,也差了一大截身高。


  夏溫將將到沈雪嶼的咯吱窩,即使她努力踮起腳後跟,也還是無濟於事。


  她垂著腦袋,有點頹喪,不知怎麽就想起了沈雪嶼和她同學肩並肩的樣子。


  夏溫踩著影子,心中有點不是滋味,一大一小的影子看起來就不太搭。


  這副有落寞的樣子被沈雪嶼誤以為是因為腿傷而難受。


  走到一半的時候,沈雪嶼停住腳步,咳嗦了一聲說:“還是我來背你吧。”


  說著往前就半蹲了下來。


  夏溫嚇得握住了紙袋子,發出嘩啦的聲響,急忙搖頭:“不了不了。”然後還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我還挺沉的。”她屬於看起來很瘦小,但肉很緊的人。


  剛才被她背回去的時候沈雪嶼背上的襯衫都汗濕了。


  沈雪嶼性格孤僻且不太會和別人有商有量,扭頭瞥了一眼夏溫:“你走太慢了,等會我回去還有事情。”


  意識到自己可能會給沈雪嶼帶來麻煩,夏溫所有的羞怯立馬都沒了,非常麻溜地躥上了沈雪嶼的背。


  動作幹淨利索。


  大孩子背著小孩子往前走,兩條小短腿在月色裏晃來晃去。


  走了一段路,夏溫在沈雪嶼背上不安地扭動了幾下。


  沈雪嶼托著她的大腿,往上背了一點:“不舒服?”


  夏溫沉默。


  沈雪嶼太瘦了,而自己也太瘦了,排骨碰排骨的確是不太舒服。


  沉默就意味確認。


  沈雪嶼繼續往前走,過了一會說:“如果是一個哥哥背你,會舒服的。”


  哥哥???

  哪門子的破哥哥!

  夏溫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訥訥地說:“我喜歡姐姐。”完了還不忘強調一下,“最喜歡沈姐姐。”


  “嘴巴挺甜。”


  夏溫羞羞地低頭。


  “可我不缺妹妹。”沈安安一個就讓她夠煩的了。


  夏溫抬頭:“……”


  沈雪嶼將人背到樓上,放到門口。夏溫準備開門請沈雪嶼回去坐會,但是突然想到沈雪嶼回去還有事情。


  事情更重要!

  所以她乖乖巧巧善解人意地說:“姐姐,你趕緊回去吧。”


  沈雪嶼額頭的碎發被汗水打濕,她捏著領口扇了扇風,聽到著話,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睨了夏溫一眼,冷哼一聲:“還是個小白眼狼。”


  說完轉身就走。


  正在書包裏翻鑰匙的夏溫沒有聽清,剛想再問的時候人已經下了一層樓。


  她心中默默感謝:“真是一個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


  開門回到家裏,黑漆漆的屋子說明夏遠還沒有回來,可能又被哪一個好學的學生給耽誤了。他對於學生的感情要超過對自己的女兒。


  她按亮開關,挪著步子往臥室裏走,放下書包後,開始翻出紙袋子裏的髒衣服。


  抖落紙袋子的時候,裏麵掉出來一包沒有開封的白色包裝袋。


  夏溫伸手將東西抓進手裏,方方正正的一小包,重量很輕,她往後一躺,將自己摔進鬆軟的大床。


  小白包放在胸口的位置,兩隻腳垂在床沿,踢來踢去。


  她想了沈雪嶼打架的樣子,湊近自己的樣子,背自己的樣子,轉身將腦袋埋進攪亂的被子裏。


  黃底碎花被套裏散發出一股潔淨幹燥的清香,夏溫閉上眼睛,嘴唇的弧度擴大,一股甜蜜又溫暖的感覺湧上心尖。


  夏遠回來的時候,夏溫正在洗手間裏洗褲子。


  白色褲子上的血跡很難洗掉,夏遠剛看到的時候有一時間的發怔,穩住心神後,感覺到為人父的羞愧。


  夏溫到初二才開始有生理期,比同齡的人都要晚。沈安安若有似無地提過幾次,但是小孩子自己本就懵懂。


  夏遠也是第一次養女兒,對這種事情本就不了解,導致夏溫身邊沒有人關心過這個問題。


  第二天夏遠去找了學校生理課的女老師,一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在女老師的追問下才說出了自己女兒的事情。


  女老師皺眉著將這個不稱職的家長說了好一會,叮囑了他一些必要的注意事項。


  ——


  晚上沈雪嶼回了家。昨天晚上她經常出差的父親終於回來了,一家人原本要聚在一起吃飯。最後因為沈安安和夏溫遇到意外,她最終沒有回家,倒也是免除了尷尬。


  推開家門的時候,阿姨先聽到聲音,用圍裙擦著手裏的水走過來。


  “雪嶼回來了。”


  沈雪嶼彎腰換拖鞋,雙肩包單肩背著,然後點點頭。


  “昨天你爸爸有事耽誤了,沒有回來。安安的事太嚇人了,他囑咐司機以後放學的時候要多注意一點。”


  沈雪嶼垂著腦袋往樓上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三個人吃完飯後,沈雪嶼在自己的臥室裏寫卷子,然後聽到了敲門聲。


  她寫字的手頓住,說了聲請進。


  林伊拿著一個作業本走進來,站在沈雪嶼身邊:“雪嶼,阿姨想請你幫個忙?”


  沈安安的性子一點都不隨她的媽媽林伊,沒有半點的端莊秀雅,完全不像是一個大家閨秀。林伊出身書香世家,名校畢業,長相出眾,年輕的時候追求者很多,但是在那麽多人裏偏偏看上了離異帶著孩子的沈灃。


  沈灃長相儒雅,白手起家,在商場摸爬滾打幾十年,三十多歲開始發跡,小公司做得還算可以,但他事業真正開始起飛還是在和林伊結婚之後,得到了女方家的全力支持。


  林伊原本是在自己家族企業裏做事,後來來了沈灃的企業給她做高管,兩個人平時都非常忙。


  沈雪嶼對自己這個後媽其實沒有什麽意見,因為對方的確算是做到了克己複禮。


  林伊知道沈雪嶼性格孤僻,一般不會單獨找她,如果有,百分之百是因為沈安安的事情。


  沈雪嶼默許。


  然後林伊將一本語文周記本放到了書桌上,滿臉愁容:“安安的語文老師給我打電話,說讓我多關注安安的學習,作業完成得很不好。我剛才去她房間翻到了她的周記本,寫得……哎……你的話她還是聽的,你看看能不能幫她修改修改。”


  給小孩子做家教這種事情,沈雪嶼並沒有這個興趣和耐心。


  不過林伊很少請自己幫忙,她轉著手裏的鉛筆,思考了片刻,說:“好,我來看看。”


  林伊千恩萬謝地離開。


  相比於一般的高中生,沈雪嶼的書桌要幹淨很多,沒有累成山的卷子,也沒有翻到爛的課本。一遝薄薄的練習題,一支筆,幾本書,就是全部。


  她喜歡將一整套題目從頭做完,然後換一本新的。把麵前的習題合起來,推到一邊,她打開了沈安安的周記本,翻到最近的一篇。


  “吃進去是紅的,吐出來是黑的,猜猜這是什麽水果?沒錯,這就是我最愛吃的一種水果——西瓜。


  記得前幾天天,天氣十分炎熱,媽媽出門了,我感覺很熱,就吃了好幾個冰淇淩,可還是沒有減熱,我便將冰箱門打開,把頭伸了進去,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清涼。


  這時媽媽提著一個大西瓜滿頭大汗地跑回了家。我頓時熱烈盈眶,想:媽媽真偉大,這麽熱的天還給我買西瓜。


  我仔仔細細地看了西瓜,圓圓的長相,胖胖的肚皮,黑色和白色相間,像是一個小胖娃娃。等西瓜切開,我嚐了一口,更是妙不可言,不一會一個大西瓜就被我吃完了。


  西瓜是我最愛的水果,同時我也最愛我偉大的母親。”


  她看完著這篇短短二百多字的小文章比她看大學微積分教材還要覺得艱難,她放下筆,揉了揉自己太陽穴。


  突然很後悔剛才的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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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還不懂如何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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