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早讀課在老師來之前都是沒有做完作業的學生生死時速的時刻。
夏溫將沈安安的數學練習冊攤開,開始了一比一等比例複製的手速挑戰。
沈安安咬著牛奶吸管看她:“你也真是饑不擇食,我的你都敢抄。”
夏溫目不轉睛:“我會改幾個,和你答案不一樣的,搞不好還能對幾個。”
沈安安覺得自己被侮辱了,想要去搶回自己的練習冊,但是被夏溫擋開了。
“你這周的語文周記我幫你寫了。”
沈安安放開手,滿意地點點了頭。
陳楚楚作為學習委員每天早上的工作就是來收各科的練習冊,她端著厚厚一摞書站在夏溫的課桌邊。
望著夏溫抄作業的眼神裏全是不屑。
她身後的王珊嗤笑一聲:“怎麽回回都抄,就不能自己寫一回。”
夏溫訥訥地笑:“偶爾也有自己寫的時候。”
然後將剛剛抄完的練習冊遞到陳楚楚端著的書堆上。
收完最後一份作業,陳楚楚準備端到辦公室去,但是三十多本練習冊重量在那裏,王珊想要幫她分擔一點,但總是被陳楚楚拒絕。
老師同學全都看在眼裏,她如果當著眾人的麵偷懶有點說不過去。
但是手臂的確有點堅持不住,所以她先將練習冊放到了講台上。
講台前麵有同學們撿到的各種破爛玩意,斷掉的粉筆,從一角到一元麵值不等的硬幣,還有就是各種顏色的筆。
夏溫發現自己的筆不見了,左右都沒有找到,就準備去講台上搜尋一番。
上課鈴快要響了,陳楚楚得趕緊將作業給交到辦公室去,端起來得時候練習冊一角帶到了沒有蓋上蓋子的紅色墨水瓶。
墨水瓶翻滾下來,紅色的液體四濺,講台周邊學生身上的白襯衫無一幸免。
夏溫是最嚴重的受害者,胸前全是紅色的斑點。
意外來得很快,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江珊大喊了一句:“夏溫,你說你,作業抄別人的,還打翻老師的紅墨水。”
站起身子正在往講台伸長手臂夠東西的夏溫愣住,接受眾人的注目禮。
她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想要解釋點什麽。
提著錄音機拿著課本的英語老師站著教室門口,臉又黑又長,朝夏溫剜了一眼。
老師先她一步開口:“你們班主任就是這麽管理班級的?”
她們班的英語老師教英語隻是順帶,正式職務是分管教學的副校長,班主任見了都得畢恭畢敬。
——
高中部理科實驗班剛打響早讀鈴。
數學老師雙手背在身後悠閑地走進來,所有拿出語文課本的人哀嚎一聲。
還讓不讓人活了。
一個膽大的男生大聲說:“老師,我《琵琶行》再背不出來語文老師得找我家長了。”
大家跟著插科打諢:“高考的時候語文也有150分呀。”
數學老師不動聲色:“我說了占用你們早讀課時間了?初中部數學教研組的老師求著我們找幾個尖子生給他們初三的學生講講學習經驗,我就順嘴答應了,不過後來這事忘記了。”
實驗班的數學老師一直都是如此的囂張,每年令人望塵莫及的升學率是他們最大的資本。
“所以呢?”大家問。
“正好日子就是今天,你們看看,班上誰學習生活比較空閑,找兩個,給我去一趟。”
雖然他們比不上高三衝刺班的廢寢忘食,但是高二實驗班的學習從不都和“空閑”沾不上邊。
但是眾人還是默契的將目光投向了一邊帶著耳機正在寫英語聽力的沈雪嶼。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沈雪嶼將白色耳機抽下來,正準備拒絕。
班長江念站起來:“老師,我和沈雪嶼去吧。”
高中部和初中部的校區隻隔著一道圍牆。清晨的陽光照得紅色塑膠跑道和綠色的鐵絲網發亮,香樟樹濃密的樹蔭投在校園的主幹道上。
兩個人沉默著往前走,江念突然開口:“我們在這讀初中的時候這個新的塑膠跑道還沒翻新好吧?”
沈雪嶼往旁邊瞥了一眼:“好像是。”
“我聽說,班主任有意向讓你高二就報告少年班的考試?”
沈雪嶼點頭,她的確被老師找過一次,不過她沒有答應,老實回答:“我還沒有想好。”
江念有點意外:“我以為你會答應,畢竟,即使是我們學校,今年也就這一個名額。”
江念是沈雪嶼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性子好,成績拔尖,一直都很受歡迎。沈雪嶼如此冷僻的性子能和她說上幾句話的也就是江念了。
“無論是自主招生和高考,我都可以上不錯的大學。”沈雪嶼的聲音淺淡平靜。
江念了然地笑:“這麽多人費盡心血想要的東西對你而言似乎並沒有很大的吸引力。”
兩個人說著話便到了初中部的老師辦公室。
江念先沈雪嶼一步看到了走廊裏鬼鬼祟祟的沈安安,然後叫了她一聲。
沈安安像是一隻夾了腳的炸毛貓,整個人一驚,轉頭看到江念和自己姐姐才算是定下心神。
“念姐,你差點嚇死人。”
沈雪嶼蹙著眉頭:“上課時間你怎麽在這裏?又闖禍了?”
沈安安一臉委屈:“姐,在外麵給我留點麵子,可以嗎?”
江念摸了摸她腦袋:“安安,怎麽了?”
“是我的朋友夏溫被願冤枉了。”沈安安回答。
旁邊的辦公室內,梁正側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語重心長地對一邊站著的夏溫說:“老實承認,我還可以寬大處理。不要在老師麵前狡辯,我教了這麽多年的書,什麽孩子沒見過。”
夏溫垂著腦袋,揪著自己的一角:“我沒做。”
“沒有抄數學作業?”
夏溫語頓:“抄了。”
梁正:“那不就是了。”
“可我沒有打翻墨水瓶。”夏溫抬起眼睛,黑亮的眼睛極其認真。
“所有同學都看見了,你還要抵賴?”梁正看她。
夏溫搖頭:“我沒有,沒有打翻墨水瓶,也沒有抵賴。”雙方僵持不下。
一旁初三班級的數學老師笑了:“打翻墨水瓶也沒什麽,認個錯,校長和你班主任都不會找你的。”
夏溫看了一眼說話的老師,又轉過了腦袋,依舊認真:“沒有就是沒有。”
初三的數學老師看到正在往裏走的兩個人,笑著說:“你們就是高二一班的學生代表吧。”
江念和沈雪嶼點頭。
“走,快上課了,給那幫孩子講講你們的學習經驗,他們就缺點這個。”
三個人往外走,經過夏溫身邊的時候,沈雪嶼的眼神和夏溫碰上了。
小姑娘的眼眶快紅了一圈,有點委屈,更多則是倔強。
初三班級在另一棟樓,走過去需要花費幾分鍾,老師沒事做,說起了剛才辦公室的事情。
“小姑娘也挺有意思,抄作業和打翻墨水,哪個重哪個輕怎麽就分不清,老老實實承認自己抄了作業,卻偏不承認自己打翻了墨水,也挺傻的,撒謊都不知道輕重。”
江念附和著說了幾句,沈雪嶼不置一言,卻想起了之前沈安安交到自己手裏的那份數學卷子,皺皺巴巴錯誤百出的不及格試卷。
梁正最後罰夏溫在辦公室把練習冊自己重新做一遍。
辦公室裏的老師都出去了,夏溫孤零零一個人趴在寬大的桌子上埋頭寫練習冊。
老師很精明地丟給她一本嶄新的撕去了答案的練習冊,讓她把昨天的作業量都給補回來。
她久久地卡在了第一頁。
辦公室的椅子有點高,身高一米五的夏溫將身子往椅子後麵移了一點,雙腳離地,手臂伸直撐在椅子邊沿,晃起了腳。
小孩子的心情來的快去得也快。
原本還委委屈屈的心情被對數學題的困擾取代。
沈雪嶼回來的時候比較早,江念和數學老師留下來繼續解答學生們的問題。
她回到辦公室將借來的初三數學教材放回到老師的辦公桌上,然後她就看到辦公室唯一的活人夏溫。
夏溫腦袋擱在右手手臂上,左手拿著一塊橡皮在擦她寫下的答案。
擦了後,她猶猶豫豫寫了一個數字,似乎還是覺得不對勁,然後又給擦了。
幾次三番,質量本就一般的紙張成功破洞了。
沈雪嶼突然明白了那份試卷上坑坑窪窪的洞是怎麽來的了。
還有幾分鍾才打下課鈴,沈雪嶼往夏溫身邊走了幾步,看了一眼她正在寫的題目和她給出的最新答案。
幾秒鍾後,她說:“答案是1。”
然後她一反常規地提醒了一下:“一般填空題答案不會是3.98這麽複雜的答案。”
背後的聲音讓夏溫整個人繃直身體坐直了起來,心裏慌亂了一陣後才意識到這個聲音過於年輕好聽,和班主任完全不一樣。
她猶猶豫豫地扭頭,然後就看到了沈雪嶼。
高中部循規蹈矩的校服被她穿出了出塵脫俗的效果。
她咬緊下唇,腦海裏又想起了她的腰以及往上的部分,依然發紅的眼睛裝作不經意地瞄往那裏了一下。
然後假裝正經地問“你確定嗎?”
沈雪嶼點點頭。
夏溫將剛才寫到破洞邊上的錯誤答案給擦掉了,用鉛筆認認真真填上了一個“1”。
寫完後,她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如果老師問我這個答案怎麽來的,我說不出來怎麽辦?”
“3.89的答案你可以給出過程?”沈雪嶼反問。
夏溫被噎住,搖頭:“也給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