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八章：青春
路明非低著頭跟陳雯雯走在一起，數著步子，跟著陳雯雯的節奏邁出同一步，心裏突然覺得自己跟陳雯雯其實有什麽微妙的默契也說不定。
葉曉跟在兩人身後，麵無表情地看著兩人的背影。
告誡送到了，葉曉也確實沒有再摻和的必要。
“喂，你為什麽看起來滿臉羞澀的樣子。”對麵突然有人陰惻惻地問。
嗯？陌生的聲音。
葉曉抬起頭，目光在街對麵那個一股小公主氣焰的女孩身上凝聚。
女孩穿著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罩一件藍色豎條紋的短襯衣，一條貼身的牛仔褲，頭頂著一頂棒球帽，戴著墨鏡，暗紅色的長發隨著風微微起伏。
這是個十分漂亮的女孩，身上有著一股古靈精怪的氣質，仿佛鄰家不受管教的調皮公主。
女孩在跟路明非打招呼，拉下墨鏡，衝著路明非翻了翻白眼，兩手在耳邊比做大角鹿的樣子，對路明非大聲說，
“嗨！嗨！”
路明非驚得抬起頭，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你朋友啊？”陳雯雯有些窘迫，覺得被諾諾身上那股小公主的氣焰壓到了。
“嗯嗯。”路明非支支吾吾。
葉曉預感到了不妙，湊到路明非旁邊悄聲問道，“卡塞爾學院的人？”
“你咋知道？”路明非也悄聲回應。
“廢話！你這種死宅平時哪有機會認識這樣漂亮的女孩？她多半是卡塞爾學院來招生的吧？”葉曉翻了個白眼。
“你說的也不完全對，不過也差不多。”路明非撓著頭，有些苦惱，“她叫諾諾，確實是卡塞爾學院的，不過當時負責招生麵試的並不是她。”
“嗨嗨！那麽巧啊！”諾諾說著蹦到陳雯雯麵前，“這是陳雯雯吧？”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的？”陳雯雯吃了一驚。
諾諾突然一僵，瞪大眼睛看著路明非，剛想說話，走在後麵的葉曉突然大步走上前，一把握住諾諾潔白無暇的手。
“這不是我師姐嗎！今天怎麽有空出來閑逛啊？”
葉曉笑容熱情洋溢還帶著些許激動，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至親。
哈？
諾諾人傻了，還沒反應過來，葉曉就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邊，微笑著說。
“昨天師姐問了我一些關於路明非的事，因為路明非也是卡塞爾學院的準新生。我第一個就提到了我們班的文學社長：大美女陳雯雯，畢竟明非是咱們文學社的骨幹成員嘛。”
“是嗎？”陳雯雯臉微微一紅，低下頭說，“真好。”
諾諾滿臉驚訝地盯著葉曉，想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又看了一眼陳雯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剛想張嘴葉曉就死勁拉著她的手往外麵走。
“我跟師姐還有一些事要聊，明非你們倆繼續吧。”
葉曉朝路明非使了個眼色，路明非滿臉鄭重地點點頭，看著葉曉仿佛看著一位英勇赴死的烈士。
——
公園的長椅上，一男一女坐著吃冰淇淋，諾諾摘下棒球帽，用手梳理著那頭暗紅色的長發。
“現在的新生可真是夠野的，還沒正式入學就敢牽師姐的手。”諾諾滿麵幽怨地盯著葉曉，心裏還有些耿耿於懷。
葉曉扭頭撇了諾諾一眼，用手指了指諾諾手中那支香草淋草莓醬的冰淇淋。
“我不是給你買冰淇淋道歉了嗎？你那支可是很貴的！足足五塊八！”
諾諾翻了個白眼，“五塊八？你覺得我會因為五塊八就讓一個陌生小屁孩牽手嗎？本小姐可是學院裏的女王，追我的人能排滿這整條街。”
“我看得出來。”葉曉把手裏剩下的冰淇淋一口包圓，說，“不過你可別小看這五塊八，我一天的夥食費也就十五塊而已，請你吃一次冰淇淋已經算是大出血了。”
“那我真得好好謝謝你。”諾諾沒好氣地說。
“不用客氣，讓我們換個話題。”
葉曉盯著諾諾，語氣忽然認真起來，
“你來找路明非幹什麽？為了招生？”
“就非得是招生才能過來打招呼？偶遇不行嗎？”諾諾眨了眨眼，摸了摸鼻子，繼續用手梳理著暗紅色的秀發。
葉曉盯著諾諾半晌沒有言語，隨後轉過頭，輕聲笑了笑。
“其實剛剛我還不確定你是來幹嘛的，不過現在看你的眼神我可以確定了。”
“確定什麽？”
“你好像不是為了路明非而來的。”葉曉直視著諾諾的眼睛，“你是來找陳雯雯的，是嗎？”
“是又怎樣，不是又如何？”諾諾頭一揚，一副傲嬌公主的模樣，“我隻是有點感興趣罷了。”
“你們也調查了路明非？”葉曉皺眉。
“嗯。”諾諾毫不掩飾地點點頭，“我知道他心裏那點小心思。”
“嗬嗬。”葉曉突然冷笑一聲，“請問你們卡塞爾學院是沒教學生尊重彼此的隱私嗎？還是說隨意調查學生的隱私對於你們來說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
“他那樣子，哪還需要調查啊，他把一切就這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了。”諾諾有些委屈地擺擺手，“我隻是稍微有些感興趣而已。”
“注意你的措辭，路明非的私事輪不到你來感興趣，你對於他來說僅僅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葉曉平靜地說。
“別隨意地闖進別人的生活，既然你是公主，那就回去城堡找你的王子，我們這種衰小孩有自己的活法。”
諾諾愣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聽著，我不在乎你們知道路明非些什麽，你們可以把他底褲都扒得幹幹淨淨，那都無所謂，我也管不著。”
葉曉接著說。
“有些事情我管不著也懶得管，隨便你們怎麽造作，比如路明非的身高，生日啊，三圍，生平事跡，親朋好友之類的，甚至你現在告訴我路明非喜歡看什麽類型的片子，一周擼幾次我也不會說什麽，甚至還會樂嗬嗬地跟你扯幾句嘴皮子。”
“但陳雯雯這件事不一樣，不要以為自己可以像神一樣隨意走進別人的生活，也別把衰小孩的感情當作一場幼稚的玩笑。”
葉曉的語氣極冷，一瞬之間仿佛換了一個人，那淩冽的氣質讓諾諾都不由得為之啞然。
確實，這事她理虧。
“你應該知道路明非的感情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吧？”諾諾說，“我也隻是想幫個忙而已，畢竟學院現在正急著把他給請回學校。”
“路明非的事情讓他自己來了結，用不著你們幫忙。”葉曉說，“我也會幫襯幫襯，用不著你操心。”
“這件事你能幫上忙？不見得吧。”諾諾笑了，意有所指地撇了葉曉一眼。
“我也不覺得自己能幫多少忙，但我會竭盡所能。”葉曉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是嗎？那我就期待你的好消息咯？”諾諾笑著說，腦海裏又回想起了陳雯雯那羞澀的表情。
葉曉擺擺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諾諾依舊坐在長椅上，靜靜地吃著葉曉五塊八買的冰淇淋，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來真有場好戲看了呢。
諾諾輕聲喃喃，起身也離開了這條街道。
——
葉曉和諾諾離開後，路明非和陳雯雯走在一起，陳雯雯忽然說要去河邊看看。
河邊青草地上蒲公英盛開，風吹得毛茸茸的白色花絮到處飛舞，陳雯雯輕輕摘了許多，和剛買的風鈴草放在一起，和路明非坐在河邊說話，脫了鞋把腳泡在清澈的水裏。
陳雯雯向路明非述說著心事，路明非靜靜地坐在她身邊聽。
陳雯雯說上了大學大家就會分開了，可能隻有暑假才見麵，可能很久都不能見麵，很多好朋友就是這樣慢慢把彼此忘得一幹二淨的。
路明非趕忙說我不會忘記你的，陳雯雯扭頭看著路明非笑了，說那就好。但是陳雯雯的眼神依舊寫滿了難過，比她每一個憂鬱的秋天都要更甚。
路明非心裏忽然有些著急，他著急著想要替陳雯雯分擔她眼裏的難過，著急著把自己心裏盛滿的愛意擺到陳雯雯的麵前，但是心裏轉念一想覺得自己現在似乎沒有這個資格，所以隻能有些失落地坐在陳雯雯的身邊，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看著風吹著她懷裏的蒲公英在空中零落，灑在平靜的水麵然後緩緩淹沒，仿佛一場下不大的雪。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坐在，路明非忽然回想起了那個下午，教室裏隻有他和陳雯雯兩個人，他在擦黑板，陳雯雯穿著白棉布裙子，運動鞋，白短襪，坐在講台上低聲哼著歌。
路明非現在還記得陳雯雯哼唱的那個曲調，那時夕陽的斜光照在陳雯雯的側臉上，窗外的爬牆虎垂下來，平常吵鬧的教室變得格外安靜，一切都那麽美好，在黃昏陽光的照耀下，陳雯雯忽然扭頭問路明非。
你願不願意加入我們文學社？
路明非當時覺得自己仿佛石化了，隻剩一顆心突突地跳，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地嘩嘩的響，夕陽下墜，紅色的陽光從窗間流入昏暗的教室，整座教室像是被染紅了一般，時間仿佛停滯，自己和陳雯雯的凝視似乎已經成為了永恒。
但是現實裏並沒有永恒，所有一切都將淹沒在時間長河裏，就像這段沒有表白的暗戀一樣.……
路明非和陳雯雯在路的盡頭分別，陳雯雯微笑著對路明非說明天見，路明非也微笑著回應，然後看著陳雯雯的背影若有所思，心裏突然湧起了想要追上去的想法，但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
陳雯雯的身影最終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路明非一直站在原地注視著，那望眼欲穿的眼神看上去仿佛男版的望夫石。
這時候他懷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怎麽樣？心裏已經有想法了嗎？”電話裏傳來葉曉的聲音。
“額……”路明非沉默了一會兒，鄭重地點點頭。“嗯。”
“那就好，我已經幫你預訂了九十九朵玫瑰花，明天早上會送到你家門口的。”葉曉說。
“西裝也幫你預訂好了，絕對合你身，表白的時候總得穿的體麵點！西裝會和花一起送到你家門口，不過用完了記得要還。”
“謝謝你。”路明非有些感動，九十九朵玫瑰花和西裝可是一大筆錢，葉曉平日裏是一塊錢都要掂量著用的的人，這次卻願意主動出血幫自己籌劃。
“哪裏的話。再跟我客氣可別怪我跟你急。”
葉曉的話頗有義氣。
“表白的事你就按你心裏的計劃來就好了，我就不多說了。不過你要記得，不管別人怎麽看你笑話，兄弟我都會一直在人群中支持著你的。”
路明非聽著葉曉的話，一邊點頭一邊應和著，鼻子突然有點發酸。
長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來自朋友的溫暖。
兩人接著聊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因為兩個人其實都不是擅長交心的人。
葉曉的電話剛掛斷，又有新的電話打了進來。
“路明非嗎？”電話裏傳來的是諾諾的聲音。
“嗯。”路明非說，他跟諾諾早就認識了，在葉勝找到葉曉之前，諾諾就已經找到了路明非了。
“跟你說個秘密哦，我們明天就要離開這裏去北京，要不要入學你最好今晚做決定。晚了就沒機會了。”
“能不能等明天啊？明天我……”路明非急了。
明天他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成敗一線之間。要是陳雯雯接受他的表白，他就留在中國，反之，他就接受卡塞爾學院的邀請，灰溜溜地跑到美國留學，在仕蘭中學留下一段傳奇。
路明非一開始是想著做兩手準備，可惜諾諾的話粉碎了他原本的念想。
“不能，卡塞爾學院的行程是不能隨便變更的。”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抓了抓腦袋，“那我知道了。”
“什麽叫做你知道了？”
“就是說那.……那就算了咯。”路明非說，突然覺得自己說這話的時候賊有男子氣概，那種願意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男子氣概。
對！沒錯！路明非，你就是缺了這種不顧一切的勇氣！
路明非在心裏偷偷對自己說。
“這就拒了我們啊？夠狠！陳雯雯長得也就那樣嘛。你想清楚，我們卡塞爾學院的門可不會對一個人二次開放！”
“你長得比陳雯雯好看也不代表我會喜歡你啊……”路明非弱弱地說。
“好漢！想不到你還有這份狠勁兒！”諾諾似乎怒了，“行，再也不見！”
電話掛斷了，路明非看著漸漸熄滅的屏幕，突然覺得自己這一把賭得真大。
可這不就是男人該做的事嗎？不顧一切地去追求自己心裏的愛情。不賭大一點怎麽體現自己的決心呢。
路明非心裏這麽想著，難聽地哼著歌。
“隻有我絕對沒有後路可退，自由去追沒有誰能拒絕.……”
在十八年的人生裏，路明非一直都是這樣。平時他蔫頭呆腦地像是一根沒澆水的枯草，可時一旦決定了要做什麽，就會像一株爬滿牆壁的爬山虎一樣生機勃勃。
“路明非是一個偶爾會發瘋的人。”後來的葉曉這樣評價路明非，路明非自己也這麽覺得。
再弱小的獅子也不會忘記如何咆哮，即使他一直生活在綿羊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