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報應不爽
那時，他聽到異動，不管不顧地衝了進去，滿眼赤色，滿鼻血腥味，滿屋子裏似乎沒有一個活人，行凶之人隻留下一個背影便逃了，他聲嘶力竭叫著人去追，他則奔向他的皇後他的皇子。
皇後那雙明麗動人的美目，此刻瞪得快要脫眶，血滲出眼角，和著淚，看著他，說不出半句話，便沒了聲息，雙眼再也闔不上，他不信，他叫著太醫，一定要把皇後救回來！
他的皇子們，一個在穩婆懷裏，一個在奶娘懷裏，都泡在血泊裏，不哭不鬧，安安靜靜，身子還溫熱柔軟，隻是那酷似皇後的眼兒，還沒來得及看到，就再也見不到了……
抱著兩個皇子和皇後，他渾身都是血，眼角的紅色不知是流出的淚，還是沾染上的血，後來趕到的丫鬟婆子太醫跪了一地，瑟瑟發抖，無人敢上前。
他就這麽呆呆地坐了一夜一天，還是太後從他手裏奪下了孩子，他才哭喊出來。
皇後皇子下葬，皇宮一瞬間褪成一片雪白，就如同他的心，空洞洞白茫茫的一片，了無生趣，萬籟俱寂……
當年的傷疤，端王爺以這種方式揭開，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就要逼瘋皇帝嗎？玉小霜有些擔憂地看著皇帝。
端王爺對皇帝的反應很滿意，他笑著繼續說：“你的嬪妃不多，也方便下藥，讓你子嗣單薄，如今隻有一子三女，小皇子年幼體弱，也不知能不能活得過五歲。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到你後繼無人，等到你不得不將皇位交給我，可你對我等忌憚，明裏暗裏總是打壓我們，我便提前動手。
毒衣案若成，北漠南玥趁機大舉進攻，我帶軍迎戰，擊退敵兵，皇位自然非我莫屬。可惜沒有把你當場毒死，隻是讓你躺在病榻上，我隻得改變計劃，使計讓醇兒去查案，實際是為了銷毀篡改證據，為了給醇兒積累威望。
天一教替罪，宮家的人就算再恨你們洛家，也與你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個案子本就要把宮家拖下水，省得我登基以後還得費心鏟除。其實這個案子做的真是不錯，該卷進來的都卷進來了，隻是你沒死，功虧一簣。
老六老八這兩個蠢蛋，探聽的消息有誤，被你假死瞞了過去，醇兒死在你手上，我也是急了。謀劃了這麽久，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也要替醇兒報仇，我若是成功殺了你，再驅逐外敵，皇位依然是我的，哈哈。”
端王爺仰天大笑，又念著：“你是皇帝又能如何，母後子嗣外戚都將死絕，最終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我要死了，但我還有一個出色的兒子，會為我報仇，你也不用費心找他們，你找不到的！你一無所有，哈哈，一無所有，隻有痛苦，孤寂陪著你了！”
沒想到端王爺如此的喪心病狂，玉小霜猜測著，端王爺可能對洛醇也並非那般在意，若他真念著洛醇，為何不去劫法場？不過是不願意暴露，影響他的奪位計劃罷了
皇帝一直沉默著，似乎是個忠實的聽眾，耐著性子等端王爺炫耀完。
之前的恨意不知是散去了，還是收斂起來了，此刻淡然開口：“你說了你的故事，我也說說我的故事吧。我們從小總是一起，我依賴你這位弟弟，我很多方麵都不如你，以為一直會是你的影子。被母後選中，確實改變了我的命運，但我卻不想改變我們的兄弟情義，可到底我是占了便宜的那個，我這般說，你也不會信。
在母後身邊，自然得到了更好的教導，也獲得了更多的機會，可精明如父王，我若真的沒有一點資質，他又為何會親自教導我？母後選皇子，你以為隻是隨心所欲嗎？若是沒有父皇授意，她如何選擇？你怪不得母後，更怪不得父王，這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
即便如此，我也希望憑借我，讓你和你的母妃可以過得好一些，畢竟你們一直對我很好。你的母妃重病，我求母後找最好的太醫最好的藥，還是沒有留住你的母妃，我珍惜你這麽個弟弟，我也試圖求父皇給你機會，可父皇卻說同為競爭對手，我太軟弱。而你的態度讓我知道，想要回到以前再無可能，我以為形同陌路也好，沒想到你對我們的恨意如此之深，還下了狠手。
父皇的死，太醫說有蹊蹺，不應該用了那麽多藥，也有小公公見到事前你與父皇發生了爭執，我有所懷疑，卻沒有證據，便不再追究。
太後的藥早就被查了出來，你收買李嬤嬤的事也被拆穿，隻是時機不到，讓李嬤嬤戴罪立功，穩住你，讓你以為太後日日飲了那致幻的藥。
父皇是生身之父，太後是名義上的母親，父母都戕害，你不孝至極。
我摯愛的妻兒一夜之間離我而去，我怎能不恨？事情做了就有痕跡，當我查到是你所為，那一刻，我真想對你啖肉寢皮！可不讓你嚐到我所承受的痛苦，又怎能讓你痛痛快快的死呢？”
端王爺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隻聽皇帝說道：“洛醇並非你的兒子，在我知曉事情是你所為之後，我便李代桃僵，換走你的親生兒子。”
“不可能！”端王爺嗤笑搖頭：“信口開河，挑撥離間！”
“並非信口開河。”皇帝並未開口，玉小霜聽到這聲音，驚愕萬分，心道：我去！
有人自黑暗中走出，是本該被斬首的洛醇，一身黑袍，星目寒光，臉上是玉小霜不曾看過的神情，冷厲而凝重。
端王爺麵露訝異：“醇兒，你沒死……”
洛醇打斷他的話，冷聲道：“端王爺，我並非你的兒子，這麽多年，多謝你的養育之恩，但是抱歉，我無法回報，從你做下那些事之時，你就該知道，總有一天，會有報應。”
“醇兒，你被皇帝蠱惑了？”端王爺直直地盯著洛醇，似乎要看出一絲破綻：“或者，你根本就是假冒的！”
洛醇冷笑：“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跟你一起生活這麽多年，你還會認不出我嗎？當年我尚幼，依稀記得我被帶到端王府，和另一個男孩交換，從此便一直住在王府，我院子裏的護衛小廝都一點一點換成皇帝的人，我漸漸長大，也明白了我的使命，就是對付你。”
端王爺仰頭閉了閉雙眼，咬著牙問道：“那我的兒子呢？”
皇帝的聲音透著薄涼：“如果是你，你會留著他嗎？”
是啊，自己於他有殺妻弑子之仇，他又如何會放過自己的兒子？
端王爺頓時覺得血氣上湧，頭暈目眩。
“至於洛衍，也並非你的兒子。”洛醇和皇帝輪番轟炸。
端王爺身子晃了晃，不禁扶住了鐵籠，他瞪著皇帝，呼吸劇烈起來：“瀅兒……她的身份……怎麽可能？”
楚瀅兒是端王側妃的名諱，皇帝眸中冷光一閃而過：“她是當年南玥進貢的女子之一，你通過她與南玥勾結，她通過你謀害衛國，你們也算是"情投意合"。隻是她心係南玥，事敗之後，她自會逃回南玥，若事成，南玥占領了衛國，你以為她還會留著你礙事嗎？”
端王爺身子顫抖著，她明明說，等他事成之日，他為皇，她為後，南玥臣服於衛國，年年進貢，竟是哄騙於他嗎？
洛醇接著道：“我調查過當年的檔案，洛衍還未足月便出生，身子一直虛弱。可再往深了查，楚瀅兒來時，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她本想成為皇妃，輔佐自己肚子裏的這個孩子登上皇位，這衛國的天下可就是他們南玥的了。
可惜當年進貢的女子都賞給了王公大臣，她進了端王府，徐徐圖之，察覺到你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剛好一拍即合。洛衍的虛弱隻是外表偽裝，我這個好弟弟，也是個狠角色呢。
得知你事敗的消息，楚瀅兒和洛衍已經逃了，他們可沒打算救你，也沒準備為你報仇，你，才是孤家寡人一個。”
原來與我生死相隨，不離不棄，都是逢場作戲，可笑我還疼了他們十多年，端王爺這會可真是心疼了。
“自從知道你的狠辣之後，一直提防著，你對我後宮妃嬪下藥之事，自然也瞞不過我，我一方麵讓你以為成功掌控，另一方麵確實控製了孩子的數量。在你成為階下囚之前，我不會讓自己有太多的孩子，免得遭你荼毒，如今，可以了。
所以，你錯了，我還有母後，以後還有更多的孩子。
你，才是一無所有，從頭到尾，一直都是。”
端王爺頹然垂下胳膊，踉蹌幾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慢慢滑倒，跌坐在稻草上。
大半輩子，機關算盡，終究什麽都沒得到，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
皇帝看著他，不帶一絲憐憫，比起他所做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麽。他的孩子雖不是他親生，到底承歡膝下十幾年，他的側妃不愛他，到底也有溫香軟玉相伴。
而皇帝一夜之間痛失至愛至親，在這十幾年的每個日日夜夜裏，都飽受著孤寂痛楚，報應還是來得晚了些，皇帝，也未必能釋然，因為失去的，再也換不回來了。
皇帝靜默著，不再看端王爺，轉身離開。
洛醇麵無表情，對端王爺一禮，算是報答養育之恩，隨後不帶一絲留戀，大步離開。
端王爺似無所察覺，靠在石壁上，揪著稻草，似哭似笑，喃喃著：沒有了，沒有了……
玉小霜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