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機關算盡
傳說狴犴為龍之第七子，形似虎，平生好訟，急公好義，仗義執言，且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斷。以虎頭形的裝飾出現在獄門上，或匐伏在官衙的大堂兩側，維護公堂的肅穆正氣。
狴犴既是牢獄的象征，又是黎民百姓的守護神。
孔方樓中的密探便是在暗處查察不平之事，執行公道之舉，因此被聖上賜狴犴圖以鼓勵表彰。
若問玉小霜如何知道此事，因為銀樓主那裏也有一個同樣的信物，不過是銀製。
她抬頭，眼中滿是驚訝：“您……是金樓主。”
南宮珝拿回信物，平靜地笑著：“顯而易見，不是嗎？”
玉小霜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他，不會是偷來的吧？可南宮珝的坦然讓她不得不信，她有些同情地看著門口：“難怪十四叔說您公務非常繁忙，經常不在家，不能陪著他……”
沒想到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這個，南宮珝微微詫異，又溫和地看著她：“你和鈺雪的信，我都看過了，確實，孩子要在父母陪伴下成長，才能……嗯……心智發育健全。他已經沒有娘親了，我這個做父親的，更應該多花些時間去照顧他，所幸他現在沒有大的偏差，以後還要更加細心的看護他才是……”
南宮珝頓了頓，收起溫情，正色道：“先說正事吧，我知道你們的事情並非是因為金樓主的身份，而是作為樓主，我知道如何能達到目的。孔方樓中的高階密探是由聖上與我一起選拔，因而我知道有你，此次毒衣案非同小可，聖上必定會派極其信任的密探去查，你無論從身份還是能力上，都是較為適宜的選擇。
於是，我去了趟南宮將軍府，果然，你與玨兒都不在，南宮將軍說你們外出遊玩一段時間，然而，不會有哪個大家閨秀，在正月裏就隻身出遠門遊玩。而且你以前外出辦事時，也用過身子不適，在城外的莊子養病的托詞，南宮將軍沒有用這個理由，大概是怕我找過去。因而才用遊玩為由，讓我無法得知你們的確切位置，所以，你和玨兒極有可能是為毒衣案而外出了。
於是我求見了聖上，因為玨兒的安危，以及希望給你們助力，聖上恩準我過問此事，允許銀樓主透露給我你們的所在地，以及你的假身份。因此我趕來了邑寧府，並且知曉你的真假身份，你相信銀樓主是對的，若不是聖上發話，若不是她確定我確實無惡意，且不會再讓其他人知曉，她是絕對不會透露的。
至於今夜為何恰好在臨江仙，因為臨江仙是孔方樓下的一個附屬。孔方樓既然要收集情報，就得耳目遍布，既然要密探在各個府城執行任務，總要有就近能完成提交任務，或者請求助力的地方。
我昨日上午趕到，率先到臨江仙打探消息，才知道你們遭遇變故，不過好在玨兒他們被安置在臨江仙，這個時候我雖然不能出麵，暗地裏方便照應。直到今夜……”
“今夜，您若是不出手，我們隻怕就無法逃脫了。”玉小霜一禮到底，又道：“抱歉，將十四叔牽扯進來了……”
南宮珝歎了口氣，擺擺手：“不必行此大禮，於公，你我算是同僚，於私，你我為同族。至於玨兒，在山上學習久了，入世曆練也是好的，至少能看到天地廣闊，人心險惡，回去才知道如何發憤圖強。”
玉小霜起身，將近日所曆一一告知南宮珝，他耐心聽著，或蹙眉，或唏噓，待玉小霜說完，微微有些失神，半晌才歎息道：“想不到，宮家對皇家的積怨如此之深……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們圖謀成功了又如何？還有小皇子，還有數位藩王，洛氏氣數未盡，怎麽也輪不到他宮家……除非……嘶……”
南宮珝忽然站直身子，有些焦躁地踱了兩步，玉小霜不解，忙問道：“除非什麽？”
南宮珝抬起頭來，在燈光下晦暗不明，聲音夾雜著冷意和猶疑不定：“除非……他們想曆史重演……”
他眼中鋒芒大盛，直直地盯虛空，眯了眯雙眼，緩緩吐出幾句話來：“勾結外敵，進攻我衛國，待滅盡洛氏，他們再驅逐外敵，那麽，就如當年的開國女帝一般，宮家便可名正言順地登上帝位了……”
玉小霜驚愕，她從未這般想過，但這個可能性確實存在，她以前還不解，宮氏這般所為，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原來，是為自己做嫁衣，風風光光地登上龍椅，隻是……
“……隻是一來，百姓又要陷入戰火之苦，生靈塗炭……二來，北漠狼子野心，南玥虎視眈眈，與他們勾結，無疑是與虎謀皮。況且請神容易送神難，他們若真的踏入我衛國領地，又豈肯輕易退兵？他宮家又有何自信自己能驅逐他們？引狼入室，要麽割地賠款，要麽，國將傾覆！”南宮珝有些氣惱地坐下來，十指交扣撐著下巴，似在思索。
“若真是這般，朝中必有內應，否則僅憑宮家，怎麽能取信於他國掌權之人，而且，邊關將領中恐怕也有不安分的人，為外敵入侵提供便利……”玉小霜眉頭緊緊的糾纏在一起，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道：“他們的計劃大概是這樣的，朝中內奸與宮家合謀，由宮家製造毒香料熏衣進獻給聖上，聖上中毒身亡，而外敵此時進攻，內憂外患，朝野混亂，此時宮家利用天一教散布謠言，惑亂人心，他們再通過某種方式擊退敵軍，有朝中內奸力薦，助宮家人登上王位……”
“說不通……”兩個聲音幾乎同時想起，玉小霜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南宮珝察覺到端倪，他有些讚許地點點頭，示意玉小霜繼續說。
她道：“宮家和朝廷內應的合作關係說不通，能謀劃實行此事的人，必是位高權重，錢權定無法打動他，那宮家稱帝能給他什麽好處呢？
我要是他，還不如自己當皇帝呢，除非無論如何都無法登上那個位置，才退而求其次，或者他隻是憎恨皇上和洛氏，宮家取而代之，他樂見其成……還有一種可能是，宮家不過是棋子，刺殺皇帝，通敵賣國，都是宮家所為，而他呢，必要之時，打著正義的旗號，鏟除罪大惡極的宮家，彼時，還有誰能阻止他？他，才是最大的贏家！”
“不錯，你覺得是哪一種呢？”南宮珝溫和地看著她，這孩子確實不錯，隻需要稍加點撥。
玉小霜苦笑道：“恐怕最後一種可能性最大。”
南宮珝緩緩起身：“邊關，朝內，都需防範，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安排，你們養好傷後，也盡快回朝吧。”
玉小霜正色點了點頭，這位五叔爺爺真是厲害，隻聽自己一番敘述，就分析出這麽多來……若毒衣成功謀害了皇上，隻怕此時早已陷入戰亂之中，皇帝對外宣稱昏迷，才讓這些人暫時沒有輕舉妄動，但多多少少會露出些馬腳，此時五叔爺爺去查探部署，必有收獲。
不過她也不能忘了此行的目的，她道：“宮家謀害皇帝，已有證據，我們還需將他們帶回京候審，端了宮氏兄弟，說不定還能牽扯出大魚來。”
南宮珝微微點頭：“隻怕他們不會輕易就範，又將是一場硬戰，你們多加小心，必要時，可求助他人。”
南宮珝深深地看了玉小霜一眼，她明悟地點頭。
南宮珝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笑了笑：“玨兒，就托付給你了。”
玉小霜抱拳：“必定帶十四叔安全回京！”
南宮珝不再猶疑，大步離開。
玉小霜站在房間裏，出了一會神，聽到響動，見南宮玨將門開一條縫，伸出小腦袋來。
她笑著走過去，南宮玨一下子撲進她懷裏，雙眼緊閉，小小的胸口高高低低地起伏著，有些眷戀地呼吸著劫後餘生的空氣。
玉小霜憐愛地一下一下地撫著他的後背，輕聲道：“嚇到你了吧。”
南宮玨慢慢點點頭，旋即又搖搖頭，悶悶地嘟囔著：“我太沒用了些……根本無力反擊……我……那些自以為是的武功，都白學了……”
玉小霜蹲下來，與他平視，柔聲問道：“那麽，下一次，你敢出手嗎？”
南宮玨歪著腦袋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但我不想這樣沒用，我想……想幫你，想變得不那麽膽小，想……保護你們！”
“呀，十四叔真好！”玉小霜的心柔柔的，仿佛泡在溫水裏：“我相信你，以後你會越來越強大，可以獨當一麵，幫助我們，保護我們，但是，在那之前，就先由我們來保護你吧。”
南宮玨想反駁，卻又冷靜下來，點點頭：“好，但我不會讓你們等太久的！”
“嗯！十四叔最棒了！”玉小霜伸出拳頭來晃了晃，以示鼓勵，南宮玨重重地點頭，雙眼亮亮，可很快，眼神又有些黯淡，他微微垂著頭，一下一下地扯著衣角：“……他又走了……”
玉小霜微微歎了口氣，以前以為五叔爺爺不關心十四叔，現在知道他是確實忙，她準備勸慰，南宮玨卻率先開口了：“不過，我現在知道了，他並非不愛我不關心我，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才不得不和我分開……他怕我一個人在家裏會悶，會荒廢自己，所以才把我送到了族學，他擔心我，才會千方百計查出我們的下落，前來相救，處處護著我……
我，我很開心，也很滿足，我、我不可以再那麽不懂事了，我要快點長大，當我能幫上他的時候，就能和他在一起了，和他並肩，而不是被他一直護在身後，嗯！我要快點長大，變強才行！”
玉小霜訝異地看著雙目射出熱切光芒的南宮玨，目光漸漸柔和，點頭笑道：“嗯！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厲害，可以與他並肩而行！”
南宮玨和小花寶玩了一會，漸漸睡著了，玉小霜愛憐地看著呼吸平穩的兩隻小可愛，輕輕地關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