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兩個原因
當初秦侍郎就是受了閻先生的指點，圍場刺殺也有他的影子，孔方樓查到他是什麽六冥閣閣主……
之後這個閻先生便銷聲匿跡，再沒有關於他的隻字片語，沒想到這個名字竟然出現在這裏。
“這閻先生究竟是何人？天一教與他有關？你可聽說過六冥閣？”玉小霜往景凰那邊挪了挪，聲音壓得更低。
景凰搖頭：“我並未見過，隻是從冷玹那得知，這位閻先生似乎意圖謀奪天下，天一教是他手裏的一顆棋子，冷玹完成我那邊的任務之後，便被要求在這裏待命，所以他才能把我藏在這裏。”
她又想到了什麽，低聲道：“聽說閻先生偶爾會來這裏，此處有兩地絕對禁止出入，一是禁地，一是閻先生的房間。”
應葶紓倒是沒有提到過閻先生以及這個房間，是被蒙蔽了還是……
玉小霜輕歎，繼續問：“你與冷玹又是如何認識的呢？是他把你從牢中帶出來的嗎？”
景凰歎了口氣，聲音低了下去：“我二人之前並不認識，好像是臘月十八那天，他突然出現，帶走了我，讓我從一處民宅的地道進去，走到盡頭是一處密室。他讓我待在那裏，並與另一人輪流看守，雖有食水供應，且並未傷害我，可無論我問什麽，他二人都不理不睬，我不知道接下來他們會做什麽，還以為這次定是必死無疑了。”
所以才會在萬般絕望之下，在牆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玉小霜攥住景凰的手，萬般自責道：“對不起，都怪我，我沒有保護好你……我看到你寫了我的名字，我……”
景凰拍了拍她的腦袋：“都過去了，時間有限，別打斷我……他趁那人走了之後，偷偷告訴我，讓我別擔心，他會將我安然無恙地帶出去，可那個時候，我誰都不敢信。
他便告訴了他的身份和他的任務，他說，閻先生交給他一個任務，讓他負責將我與顏四娘交換，且在顏四娘以我的身份招供之後，殺了我，做成畏罪自殺的假象。
而他借著他們原先的計劃，對顏四娘投毒，準備以顏四娘的屍體代替我，若景凰在會審之前便死了，就會惹人猜想是滅口，如此便可讓人繼續查探，毀了閻先生的計劃……
我得知後擔心他會被閻先生對付，便叫他趕緊去救人，他回來說已有人出手，聽了描述，我猜想是你和霽月，才放心。”
原來是這般，難怪當初顏四娘服下的兩粒皆為毒藥，玉小霜有些懊惱道“你那時就已在牢房下的密室了……近在咫尺，我都沒發現……我太笨了……”
景凰語重心長道：“嗯，你知道就好……後來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找到一個跟我極其相似的死囚，弄暈了她，偷偷扛了進來。隻等顏四娘被帶回來，便以那死囚代替我換走顏四娘，卻沒想到顏四娘竟然當堂逃了。
另一人回來報信，並說上頭吩咐，任務失敗，景凰不必留了，那人要動手之時……他殺了那人，並讓那死囚的屍身替了我，他則帶著我從密道逃出生天。他隨即傳信給閻先生複命，閻先生則讓他回此處待命，他便將我藏在了這兒。
他在這似乎就隻聽從閻先生的命令，也無人來找過他便是。”
一切都與自己推測的差不多，除了……冷二公子的身份。
玉小霜湊近了問道：“……他……會是接了我的任務，過來保護你的密探嗎？”
景凰看了門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之前還是你給我來信，我才知道密探已經潛伏在我身邊，可他從未出現過，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冷玹違反任務的反常舉動，讓我也往那方麵想過，我問過他，為何明明接了要殺我的任務，最後卻要救我，他說……”
玉小霜看著她，等待下文，景凰的眼神卻有些飄忽，狀似隨意道：“他說……有兩個原因，其中一個原因，他暫時不能說，等事情結束了，才能告訴我，還有一個原因……關乎情……”
這……第一個原因，可能是他身為密探，有職業操守，緊守秘密，任務結束前不能說。
第二個原因，關乎情，應該就是人家執行任務的時候，日日監視，喜歡上了你，下不去手，最終決定保全你吧。
玉小霜眼睛眨了眨，道：“他不肯說，咱也逼不了他，隻要他對你好，肯護著你，其他的都不重要，那麽你……對他……”
景凰神情有些怔忡，眼中閃過一絲迷惘：“……那種時候，有人救你死裏逃生，不顧一切換你新生，如何會不動容？你知道我有些缺愛，因而這究竟是感動？依賴？還是情？我也不知道啊……”
玉小霜嘴唇囁嚅了兩下，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景凰父母早逝，她對感情十分渴望，自己對她好，她便與自己親近。冷玹在危難時刻救了心如死灰的她，給了她希望和新生，她自然對他信任依賴……
冷玹肯救景凰，對她言聽計從，還告訴她閻先生的事，無論是因為任務，還是感情，至少是可以信任的。
景凰對他，不加掩飾，完全是露出本性，大概是想讓對方看到真實的她之後，再做決定吧。她不想他用情太深而後悔，又何嚐不是怕自己陷入太深之後無法回頭？
亦或者冷玹給了景凰足夠的安全感，讓她在他麵前能夠隨心所欲，無所顧忌？
二人皆有情，一人已願交付秘密，為她出生入死，一人雖迷茫，卻已交付了信任，不願傷害他。
玉小霜自己都不懂感情，也無法給景凰什麽建議，她抓了抓頭發，想了想道：“你與他也處了好些日子了，他救了你，你會怎麽報答他？若是感激，你會如何做？若是有情，你會如何做？”
景凰怔了怔，她一向將利益關係劃分得清晰明確，若對他隻有感激，便會保持距離，以銀錢來報答於他，就算是缺愛，她也不會隨意就以身相許來報答救命之恩。
而她卻壓根沒有想過，用銀錢財物來打發他，隻想著從這離開之後，她與他一起回京會如何如何。
她有意無意在他麵前露出真實的自己，卻在他完全接納之後，眷戀起這種相處模式來，她感覺在他麵前，不必像在客戶麵前一樣堆砌偽裝，她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她是值得被愛的，自此無法自拔。
原來她心中遊移不定，患得患失，都是因為太在意，原來她的所作所為，已經將內心最深處的想法表露出來。
景凰笑了，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擔，好似掙開了重重枷鎖，她明白了自己的感覺，也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看到景凰展顏，如山茶綻放，如芍藥搖曳，隱隱有光，滿室生輝，玉小霜忍不住調侃道：“哎呀，哎呀，我家小凰美成這樣，難怪人家先前不認識，一見麵就肯為你殺人，替你掩蓋，帶你逃跑，還給你棲身之地……”
景凰麵無表情道，卻有些傲嬌道：“嗯……他大概沒見過美女吧。”
“哈！”玉小霜的笑聲大了點，趕緊捂住嘴，又低低笑著：“對對對，遇到了景凰大美女，一見鍾情落下了相思病。”
景凰撇撇嘴，燭光晃動下，卻有片片紅暈若隱若現，玉小霜托腮，細細地打量著她，看得惱了，景凰給她一個爆栗：“別發呆了，沒有要問的就趕緊去忙吧！”
玉小霜失落地癱倒在床上：“啊～這麽快就趕我走啦，嫌我打擾你們倆的二人世界嗎？”
話落音，人彈起，因為景凰羞惱地打過來了。
打鬧一番，玉小霜才不得不離開。
關上門，玉小霜鄭重其事地對冷玹道了聲：“多謝。”
無論你是誰，隻要你能保護景凰，讓她心安，你就是我玉小霜的朋友。
轉身，收起了所有情緒，張開鬥篷，如大鳥一般盤旋著向星火燃燃處掠去。
冷玹默不作聲，垂頭看了會，見玉小霜飛落，又極快地掩藏了行蹤，才轉身進門：“她走了，沒有被發現。”
景凰點點頭，麵上紅暈還未散盡，來不及掩去羞惱嬌嗔的模樣，讓冷玹不禁呆了呆。
他見過她的冷傲，決絕，冷靜，失落，淡漠，安寧，唯獨沒有見過這樣的她。
恍若落入凡間的仙子，沾染了塵世的煙火氣息，那樣的真實，有血有肉，靜謐又靈動。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望著窗外，看著初晨的日光，微微眯了眼，卷翹的羽睫微顫，她展顏一笑，初陽都失色半分。
他跟著她，看她在處理商務上的冷靜果斷，看她在人來人往中笑語宴宴，轉身卻是冷漠孤寂，看她在落葉紛飛時，如孩子一般踏著葉子嬉鬧，看她讀信時的會心一笑。
帶走她的那夜，清冷的月光清冷的眸，不喜不悲不驚不怒，牢籠困住她的人，卻沒有困住她的心，她的心，純淨而冰涼，冰涼下卻有不滅的火種在熊熊燃燒。
這樣的她，無論是哪方麵的原因，都讓他下不去手，他按計劃將她藏在密室，卻開始想辦法，毫發無損地帶走她的辦法。
他知道他心中的冰山，在見到她時開始出現了裂痕，這一路上的相處，冰山開始一點點的崩塌，現在又似燃了一把火，催動著冰塊漸漸消融，他不想抗拒，因為等冰塊消失，心裏就隻剩下她了。
景凰瞥了一眼呆愣愣看著自己的冷玹，心中湧起一絲暖意，隻是如今大事未定，冷玹日後何去何從沒有定數，自己會不會回到那個世間還是未知，還是不要沉淪的好，還不知這個世間，可否容得下她們？
突如其來的哀愁漸漸湧出，冷玹察覺到景凰的低落，雖不知原因，但他會一直伴在她身旁，她隻需側頭，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