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醉臥花蔭
宮萬笙上了六重天,有侍女引至一間客房前,看清門牌子上篆刻著醉花蔭,揚唇,推門而入。
側身關門,卻瞥見身後有一抹紅色。
他轉過身來,才發現門口站著一位帶著半塊金紅麵具的姑娘。
她青絲低垂,隻挽了個仙髻,一支金釵,便再無其他發飾,圓潤的肩頭上臂露著,瑩瑩生輝,一襲紅色絲裙及腳踝,裙擺微動,細膩的長腿若隱若現,竟是大膽的開口裙。
她微微一笑,抬腿跨入門中,動輒有鈴聲,原來是手腕腳腕都係了金鈴,這樓中燒了炭火地龍,這女子直接露著一雙白生生的玉足,也不覺得冷。
轉身關門的瞬間,還能看到她半露的背,白皙柔嫩,身段玲瓏。
她朱唇含笑,道不盡的相思,聲音婉轉柔媚:“今夜,奴家牡丹來伺候二位爺。”
這臨江仙又出新花樣了,宮萬笙想著,淺笑道:“臨江仙果然處處遇仙,隻是這麵具……”
麵具遮住了上半部分的麵頰,遮不住盈盈流波的丹鳳杏仁眼,可看不到全貌,總讓人心癢癢。
牡丹一笑,數不盡的風情:“爺,您也說是仙,既然是仙,哪能讓人看到全貌嘛。”
瑩白的膚色讓宮萬笙有些眼暈,這個倒是有趣新穎,隻要是仙子就無妨,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隨我來吧。”
牡丹盈盈一福,應是。
二人轉過百花爭豔屏風,宮萬笙衝上座上的人微微一禮:“陶兄,讓你久等了。”
那被稱作陶兄之人,渾身上下都隱在大黑鬥篷之中,見宮萬笙身後跟著個女子,似多看了兩眼,又垂下頭來不語。
宮萬笙不以為意,在黑鬥篷對麵坐下:“宮某姍姍來遲,先自罰三杯。”
牡丹跪立一旁,自然地為他二位斟酒,宮萬笙喝滿三杯,將酒杯側過來給對方看過空空如也的杯底,才罷手。
黑鬥篷也喝了一杯,算是回敬。
待牡丹那盈盈素手將二人杯中再次斟滿美酒,他們才開始敘話,黑鬥篷聲音嘶啞:“為何又選在此處見麵?人多眼雜的!”
宮萬笙不慌不忙地解釋道:“陶兄,你每次都這種打扮,也就在這兒才不算紮眼。”
黑鬥篷不耐煩的問:“叫我來何事?!”
牡丹眼皮抬了抬,宮萬笙看向她:“素聞六重天的仙子都是色藝雙全,仙子可願為我二人彈上一曲?”
牡丹抬袖掩唇略有些羞澀道:“爺,您今兒來得正好,奴家新學了歌舞,讓小丫頭伴奏,奴家為二位爺唱一曲,舞一段,可好?”
她雙手扶著宮萬笙的胳膊輕輕搖晃,大大的眸子波光流轉,誰還舍得說個不字?
宮萬笙這才注意到暗處還站著一個小丫頭,垂著頭抱著琴,安靜侍立一旁,自然依了。
黑鬥篷一口將眼前的酒飲盡,煩躁地擺擺手道:“快去快去,別在這杵著!”
牡丹福身應是,扭身至小台子上,小丫頭坐下撫琴,琴聲錚錚,卻是不同以往的曲調。
牡丹甩袖踏步起舞,金鈴清脆,媚聲而歌: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隻想換得半世逍遙……
癡纏嬌媚卻又放浪形骸的身影,目空一切的放縱,任我一身驕傲……
宮萬笙眯了眼,黑鬥篷分了神,兩個男人都癡了,醉了。
紅衣隨著女子的旋轉烈烈,白腿露出又收回,來不及看清,紅白相對成了最鮮明最刺激的瞬間。
逍遙不羈的舞姿,慵懶隨意的嗓音,讓這曲子這舞,撩撥著每個人的心弦。
新學的歌舞,臨江仙的新節目嗎?真是妙呀!
黑鬥篷艱難地收回心神,準備重重咳嗽一聲,又怕驚擾這歌舞,隻好輕咳提醒,宮萬笙轉過臉來,有些掃興,卻輕聲道:“有人也看上那香料了,逼問我要呢。”
“什麽人?”黑鬥篷緊張地低吼。
“他們自稱也是問鼎天下的,不會是……你的人吧?”宮萬笙戲謔地笑著。
“胡說八道!找自己的人來攪局,我吃飽了撐著不成?”黑鬥篷惱怒地拍桌子。
宮萬笙笑意更深,聲音低沉,微微有些得色:“玩笑罷了,陶兄可別當真,這香料熏過的衣裳,連宮中之人都沒有防備,也難怪招人惦記呢。”
“慎言!”黑鬥篷繃緊了身子,四處張望了兩眼:“想死是不是?”
“香料雖是我做的,可這主意都是你們出的,想死,可輪不上我。”宮萬笙瞥他。
“你!”黑鬥篷怒急站了起來。
宮萬笙安撫他坐下,又道:“陶兄息怒,你看我這香料如此吃香,你們是不是得,嗯,漲點價。”
黑鬥篷冷哼:“真是獅子大開口啊,你就不怕是專門查這事的?”
宮萬笙嗤笑:“怕啊,不然,怎麽請陶兄呢?這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土包子,有幾個錢閑得慌,請幾個殺手,就想幹大事,真是可笑。
本來不用勞煩陶兄,隻是他們提到了香料,能從上頭……查到我這,不可不防,所以,我請陶兄出麵,能收服自是增添助力,若收服不了,留著,也是禍害,我現在太過紮眼,不宜動手,陶兄倒是能趁機……”
二人頭湊在了一塊,聲音越來越小,牡丹專心歌舞,飛身舞袖: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驕傲……
商議完畢,宮萬笙前去請人,黑鬥篷又是一杯酒下肚,把玩著酒杯不語。
很快,門開,人至,洛醇愣在了屏風旁。
牡丹正好重複第二段:
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歎天黑得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隻願開心到老……
見洛醇來,牡丹一個飛身舞動遮麵,側過臉來,左眼皮朝他眨了兩下。
洛醇更愕然,這、這是他跟陸天霜約好的暗號……
洛醇自然是沒來過這臨江仙,他事先讓小滿打聽內裏的格局情況。
一層到五層都是大廳,並不適合談論機密之事,七八層供客人住宿,排除。
至於第九層,恐怕臨時無法預定,且宮萬笙也不會對他們如此大方,最有可能安排在第六層。
而宮萬笙說今夜剛好約見,洛醇懷疑事情過於湊巧,很可能是他故意安排,果然,看管他時留個空子,他遞了消息出去。
小滿跟蹤發現那人去了臨江仙,隻說是宮爺今夜定六樓醉花蔭廳,臨江仙的人說知道了,便將一盆牡丹放在醉花蔭廳的窗台上,應該是通知某人,但那時周圍人來人往,根本無從查起。
不過既是他約見,必定會事先跟對方說明來意,他無法直接傳信給那人說明事情經過,隻怕會想法子先見麵商議一番,免得露出破綻。
洛醇很可能會被安排在大廳等待,那麽他需要有個人能進去,提前知悉他們的密謀。
這個人可以堂而皇之的進入,而不會令他們起疑,這樣的人最好是女子。
因而,他拜托霽月可以扮成青樓女子。
他本想托付給玉小霜,因為她機智靈巧,武藝無雙,用起來很順手,隻是臉上的疤有礙執行任務。
起初霽月是拒絕的,洛醇為了逼良為娼,也是使出渾身解數。
這七八層的女子才賣身,專接有需求的男子,而第六層的女子,都是賣藝不賣身,接的大多都是文人雅客。
玉小霜卻道:“就算是賣藝不賣身,也會穿著暴露,這讓我家小月以後怎麽嫁人?”
洛醇道:“小滿打聽過了,六層每個包廂都是由詞牌名來命名,例如點絳唇,念奴嬌,一萼紅……臨江仙以仙子為賣點,六層每個包廂都有一位常駐仙子,隻需打扮成應景的仙子,不需要穿著暴露。”
玉小霜問:“我們小月隻會治病救人,不會才藝,到時候穿幫了怎麽辦?”
誰說隻會治病救人?還會下毒殺人呢,洛醇想著,卻道:“他們或許隻會商議怎麽對付我們,不在乎有沒有彈琴歌舞。”
小王爺,你太不了解男人了,玉小霜聳肩:“太冒險了,還是我去吧。”
咦?洛醇看過來:“你會琴瑟琵琶?”
“不會。”
“簫笛笙鼓?”
“不會。”
“下棋?書畫?”不過那種地方沒有聲樂好像少點什麽。
“用不上。”
那……你臉上的疤……該如何掩蓋?
洛醇不好直說,隻是眼神劃過。
“我不會穿幫。”玉小霜內心激蕩,去青樓扮仙子這麽有趣的事,怎麽能少得了她?
霽月是古代女子,多多少少會不適,可玉小霜她不在乎這些呀,至於才藝,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從始至終,霽月除了拒絕,就沒說過其他話,饒有興趣地看二人一來一回,反正自己有小姐做主,小姐怎麽說,自己怎麽做就好了嘛。
玉小霜午後去了臨江仙,求見醉花蔭的仙子,守衛的見是女子,又是白日前來,以為是鬧事的,差點給轟出去。
玉小霜隻好取出洛醇給的公費,花了不少銀兩,收買了守衛,等了半晌,才得以進到仙子的閨房。
難怪窗台擺了牡丹花做信物,原來醉花蔭的常駐的是牡丹仙子。